77 花語
花語
雨天是俞知游最讨厭的天氣,只要一到雨天,媽媽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多疑焦慮張口就是罵。
哥哥說不要去管,媽媽是生病了,只要雨天過去就好了。
俞知游也很聽哥哥的話,一到下雨天就将手機收起來,老老實實坐在客廳裏陪着她看電視,或者就坐在沙發上和她一起發呆。
這樣能不挨罵,這樣,媽媽也不會發病。
他知道陳向喧一定還會給自己發消息,更何況自己那條語音只說了一半就發了出去,可沙發上的人一點困意都沒有,哥哥也撐着困意,俞知游到後面都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他問:“媽,困了嗎,很晚了。”
“知游,”女人微微偏了偏腦袋,那雙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你是不是要走?”
“我不走,”俞知游說,“是要睡覺了。”
“我再問一遍,”女人聲音抖了起來,“你要去哪裏!”
“媽,媽,”俞至枋站起來攔到俞知游前面,“他哪裏都不去,知游是困了。我也困,我們都去睡,行不行?”
女人擡頭看向他,俞至枋轉身将俞知游朝下按了按,讓他繼續坐回沙發上,“行了媽,我和弟弟哪裏都不去,什麽都別說了。”
快天亮時他們才得以喘口氣,女人躺在沙發上睡着了,俞至枋擺擺手小聲讓俞知游快去睡覺,他回到房裏馬上拿出手機看陳向喧的消息。
陳向喧發來一條彈琴的視頻——他大概不知道,其實自己手機裏有他在琴行彈琴的錄音。
他說:這個調子很适合入眠。
俞知游看了好幾遍,回複他:很好聽,睡吧。
估計陳向喧都快醒了,他卻還沒睡,估計睡不了多久又會被哥哥叫醒,他恨透了雨天,只要這雨不斷,他就沒有一個好覺可以睡。
就和他想的一樣,才只睡了兩個小時,房門就又被敲響,俞至枋推開門喊了聲他的名字,蹲在他床邊說了句:“媽醒了,出來吧。”
這一次直接熬到了晚上,這次是真的能睡覺了。
俞至枋讓他也去床上好好睡一覺,俞知游都快喘不上氣了,他說自己要出門。
哥哥沒說什麽,只說帶好手機,有事會給他打電話。
俞知游沒回答,拿上手機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根本沒走多遠,外面又在下雨,便只走到明月天橋就沒再朝前去,他走上橋後靠着欄杆看橋下的車流,這裏說高不高,但摔下去肯定夠痛。
他突然又想到自己還沒看手機上的消息,掏出手機看了眼,陳向喧果然又發了消息過來。
他說:昨天睡得好嗎?
不太好,很難熬。
俞知游将這句話看上兩遍,打出:比平時都要睡得更好。
對面回得很快,陳向喧說道:那就好。
雨好像大了點,俞知游回複一句‘今天又是雨天’,他在心裏想着:陳向喧為什麽會喜歡雨天,為什麽喜歡雨天的會是他。
陳向喧回得很快,他說:那就窩在被窩裏,等着困意。
雨真的越來越大了,俞知游不知道該怎麽回複這句話,他删删打打發出:周公可能不太喜歡我,困意消失了。
他想着如果雨再大點就去附近找個地方躲一躲,下一秒陳向喧的消息又來了:那你想聽我彈吉他嗎?
頭頂的雨消失了,俞知游偏過頭看着陳向喧,這一刻,他不想去躲雨,也不想回家。
陳向喧帶着他回了琴行,琴聲很好聽,他也不想說話,就那麽坐在陳向喧旁邊和他在紙上聊着天。多希望時間就這樣過去。
在紙筆沙沙聲中快速度過,過了今天,但願雨會停。
要是一直待在這裏就好了。
可惜陳向喧不想,他在紙下寫下:聽了這麽多,你怎麽還沒原地睡着?
因為好聽,因為不想回家,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寫下:彈得太好聽了,舍不得睡。
陳向喧寫出:那就回家睡。
他問:回哪個家?
可能是表現得太明顯,陳向喧竟然問他是不是不想回去。
吉他彈得很好聽,陳向喧側臉也好看,他想擡手去碰一碰,或者再湊近去看一看。
他真的上前了,甚至還在陳向喧身上聞到一股很淡的煙草味。
心裏話被說了出來:“你抽煙了。”
随後,他吻了上去。
這個事情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腦子空白幾秒,他竟将這個吻的力度又加深了些。
這之後的沉默在他的預料中,看來這個家是得回了。
俞至枋沒有打電話來,俞知游也就不急着回去,他在天臺出口坐着給陳向喧發消息,他說:生日快樂,我是第一個。
第一個送上祝福,估計也是第一個喜歡上你的同性。
他在天臺坐到花鳥市場開門,打着陳向喧的傘再次走出那棟單元樓,就連俞知游自己都覺得好笑,不想回家卻還是回了這棟樓,不願意進門,卻又怕電話響起時沒辦法趕回去。
俞知游又買了束藍色鳶尾花放在琴行門口——如果陳向喧在網上搜索過,那他大概會知道,藍色鳶尾花的花語是暗戀。
我對你的感情,從琴行門口的琴聲開始,從高一開始。
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麽發傳單的偶遇,那天是俞知游鼓起勇氣的第一步。
送完花,他又得回到那個家裏,天氣預報說明天就能天晴,那樣最好。
一路上他走得極慢,剛到家附近,陳向喧的消息就發了過來,他讓俞知游中午去琴行找他,既然送了禮物,就過來一起吃頓飯。
沒多考慮,俞知游立馬跑回家拿上陳向喧的那兩把雨傘,又從床底下拿出了吉他,床底下東西多,但都是一些很輕的雜物,它們存在于床底的原因就是為了擋住吉他。
吉他在他們家是禁止出現的,其實一開始是禁止貝斯,但他媽媽覺得都一樣,管它四弦五弦六弦,反正就是不行,玩樂隊就更不行。
所以這把吉他只能在床底,偶爾還會被放到天臺角落裏,只能等媽媽去睡覺後再把吉他接回來。
他跑在去琴行的路上,拿出手機看了眼,發現陳向喧當時竟然還發了第二條消息。
他說:沒時間也沒關系,下午記得準時來上課。
步伐稍慢了些,俞知游邊走邊打字回複道:已經在路上了。
快跑到琴行時他慢了下來,慢慢朝着琴行大門走去——因為想見你,所以跑快一點,我又擔心你會害怕,所以只差這一點距離的時候,慢一點也不要緊。
因為我知道,很快,我就能見到你。
和李老師他們在一起能讓人放松,俞知游羨慕這種氛圍,也開心能夠和陳向喧在一起。
他很開心,只要和陳向喧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時刻。
陳向喧說長期和永久沒有區別,只要他想聽,随時都能為他彈奏。
這兩個詞都太久遠,俞知游想要的是更近更準确的時間。
比如今天,比如明天,固定的時間準時彈奏——這樣才讓他覺得有安全感,長期和永久只會讓他看不到邊。
可他計較這些沒用,陳向喧不是他的誰,自己也只是湊上去和他接了個吻,他說:“那你吃虧了。”
那你吃虧了,我大概會黏着你,長期和永久你都要兌現。
他帶着陳向喧去吃了麥當勞,他是有私心的,如果陳向喧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麽就讓他在自己的生活中短暫停留。
還好陳向喧覺得好吃,俞知游也很高興,陳向喧并沒有因為那個吻而疏遠他,這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好消息是陳向喧晚上沒地方住,得去開房,還得帶着他一起開房。
感謝天晴,沒有必須得接的電話,俞至枋也不會催着讓他回家;感謝天晴,他能和陳向喧一起度過夜晚。
他只是想住個正常的房間,帶着情侶樂趣的那種目前還不想去接觸。在前臺登記入住時他就挺緊張的,總有種要帶着陳向喧去幹壞事的感覺。
一推開房門,那種做壞事的感覺愈發強烈,房間的每一處都在說着‘來玩兒啊二位’,他将每個地方都看上一遍,甚至腦子裏都開始有了畫面。
俞知游,你真是……變态啊。
二人共處一室特別還是這種氛圍獨特的地方,當他看到沒穿衣服正在洗澡的陳向喧時,避免不了地想再多看一眼。
陳向喧晚上去了清吧工作,俞知游在這間房裏走來走去,躺到床上又坐起來,拿起手機又丢一邊。
他還是想去找陳向喧,反正他睡不着。
但主要還是因為想念。
俞知游還是去了,還喝了個聽着像冰紅茶看着也像的酒,在酒勁直沖腦門的時候,陳向喧朝他走來。
昏暗燈光下,在俞知游迷離的眼中,他有些看不清陳向喧的表情,但他能确定,這個人是陳向喧。
借着酒勁,他能牽着陳向喧的手過馬路,夏天的夜晚很熱,陳向喧的手也很燙,但他不想放開——如果這條馬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
離天亮越來越近,酒勁就快把他吞噬,昏昏欲睡中他開始害怕,那些雨天的痛苦開始在腦袋裏不停打轉。
睡不着,他也不敢睡着。
這些畫面一定會到夢裏來找他,追着他直到驚醒。
陳向喧洗好澡的動靜讓他回過神來,俞知游吞咽一口,喉嚨現在也幹得有些難受,他喊了一聲:“陳向喧。”
枕頭被人拍了兩下,俞知游踏實多了,他說:“我睡不着。”
陳向喧,你碰到我真的是倒黴了,我不講道理,黏人,還膽子小。
你更不要輕易許下承諾,我記性好,根本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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