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從前

第2章 從前

謝玉衡說,他對我的了解其實并不多。雖說我倆一起逃過命,又一起受了傷,可論相遇相識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湊不夠二十天。

我吃驚,脫口而出:“什麽?我還以為咱們很熟。”

謝玉衡又被打斷,也沒和我計較。只是搖搖頭,肯定道:“那确實沒有。”

說罷,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繼續往下講。

“說到你我相識,還要多虧了追殺咱們的人。

“我從頭說起吧。這幾年武林盟主的位置空懸,初時還好,往後卻慢慢有人不安分。去年三月,霍家劍莊上下六十餘口在一夜之間慘死,就連剛會走路的小娃娃都遭了毒手。去年五月,青鋒刀派的井裏被人下了毒,好在只死了幾匹馬,可做這事兒的人原先定不是奔着馬去的。

“還有去年九月……今年二月……

“最開始,大夥兒其實沒把這些事往一塊兒考量,只是霍夫人娘家所在的無塵山莊與青鋒刀派、其他幾個遭逢麻煩的勢力分別在查。沒尋的線索的姑且不說,尋到的自然要去抓人、報仇雪恨。可真找到兇手了,他們與之交手,卻都沒得什麽好處。”

謝玉衡的話音略微停頓。

“也不能這麽說。”他改了改自己的說法,“有人逃了,也有人死在報仇之人手裏。可等無塵山莊帶着死人屍身去霍莊主、霍夫人的墳前祭拜,預備把那人挫骨揚灰,好讓莊主夫婦瞑目的,途中卻發現就那死人壓根就是被暗器毒殺的,用的毒還是青鋒刀派前頭險些中招的那種。

“所有怪事兒被串起來了。有數個門派的前輩提議,大夥兒該齊心協力,一同抓出背後黑手。我呢,雖然是個江湖散客,卻也參與了那場大會——哦,你沒去。”

大約是看到我巴巴的眼神,謝玉衡特地補充了三個字。

我失望,但也沒太放在心上。順着他的話梳理了下思路,便問:“然後呢?”

“然後,”謝玉衡平靜地說,“前輩們就為誰來主持這場行動吵起來了。”

嘎?

Advertisement

謝玉衡繼續道:“吵着吵着,又切磋起來了。”

啊這。

謝玉衡又道:“切磋着切磋着,好幾個前輩都負傷了。”

我:“……”

這和我原先想的很不一樣。

所謂武林前輩,不應該一起征讨害人的邪惡勢力嗎,怎麽還沒開始就直接內讧?

謝玉衡像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快速把這一段略過,“我武藝不精,所以沒留下等前輩們切磋的結果。後頭消息也不太暢通,并不知道前輩們最後是個什麽打算。

“原先覺得這事兒和我沒什麽關系了,可就在上個月,”他表情開始凝重,“有友人來找我,說他已經知道前面那些事情的幕後黑手。還說,他大約查到那黑手藏在什麽地方,問我要不要與他一起去闖闖。”

我判斷:“呃,你這就去了?”

謝玉衡點頭。

我想了想,小聲問:“那,你的友人……”

謝玉衡苦笑:“沒從那地方出來。”

我“啊”了聲。見謝玉衡孤身一人照顧我時,這個結論已經隐隐浮出。可真聽他确認,我心頭還是一沉,意識到這才是江湖。

沒有故事裏說得快意恩仇,而是刀光劍影,動辄賭上生死。

分明是豔陽天,我雖在屋內,卻也能感覺到窗口照來日光透着的融融暖意。可在此刻,仍有一股寒意從我胸膛浮出,讓我脊背僵硬,胃裏若吞了鐵石一樣沉重。

謝玉衡定是也難過,垂眼默然片刻,這才緩緩繼續講:“那時候,我們到了太平門……哦,就是‘黑手’背後的門派,偏偏叫了這麽個名字。

“在那兒,我們見了許多被擄上山的人。其中一些是他們綁去好要贖金的,過得雖不算好,卻也看得過去。再有一些,卻是由他們折磨得凄慘萬分。

“我與友人皆看不過眼,商量出手救下他們。起初倒還算順利,可在行動後段,我們誤打誤撞闖入一間屋子。在那裏,看到一樣東西——

“一把弓。”

他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我花了點時間,才發覺自己應該問:“弓……?”

謝玉衡果然在等這個。

他繼續說下去,簡單解釋:“這要涉及另一個傳聞。近幾年總有人說,江湖上出了一把了不得的弓,得它便能獨步天下。我是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可信的人其實不少。

“我那友人也信。見了弓,他大喜過望,說‘果真在這裏’。我反應過來不對,問他去那地方難道就是為了找弓?他說事已至此,便也不瞞我了,的确如此,還說離開以後要重重謝我。

“我不知如何說他。那麽像話本故事的說法,他怎麽就放在心上?……但危急關頭,也來不及計較這些,只催促他快走。

“卻來不及了。前頭到底耽擱了些時候,一出門我倆就被太平門的人發現。那人還不是普通角色,後頭聽其他弟子喊他‘護法’。

“我們以二對多,終還是不敵,只逃出了我一個。”

我啞然,半天才幹巴巴地道了句“節哀”。

謝玉衡抿嘴,神采暗淡,眸色裏透着憂郁。只一眼,便讓我的情緒也跟着低迷。

我斟酌起安慰他的話,他卻已經進入下一個話題:“再之後,我就碰到你了。”

真沒想到,我竟是在這種情形裏出場的。

想到他前頭說的“一起逃命”,再結合前面聽到的內容,我謹慎地猜:“我救了你嗎?”

謝玉衡回答:“沒。我在太平門的地方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了一個能容身的地方,進去發現裏頭已經有人了。再一看,那個人傷得比我還重。”

啊這這。

“英雄救美”的念頭還沒升起就破滅。我尴尬,眼神胡亂飄動。謝玉衡倒很理解,說:“我原先還很警惕,想躲開你,可仔細一看,你情況比我還不好。再一問,聽你說你也是被太平門人傷成這樣。

“更具體的,你倒沒和我講。但知道這點就夠了,我放心暈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一天後。你那會兒還在,還給我分水喝。

“咱們搭上了伴兒。我這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去那個地方行俠仗義的,可惜出師不利。好在咱們藏得夠隐蔽,幾天都沒被發現。好不容易你我都能行動了,自然是第一時間從那地方離開。”

我抓住重點,問:“弓呢?”

謝玉衡:“……帶着。”一頓,“其實我很想把那玩意兒扔了,但你總說還是留着比較好,萬一它真有什麽用。可惜用處沒找着,還讓咱倆又被其他人盯上。好在最後關頭,我朋友找到了咱們,否則真說不好當下是什麽狀況。”

原來如此。

我慚愧,和謝玉衡道歉:“都是我的錯。”

謝玉衡沉默了會兒。我以為他是不知道要不要怪我,心一橫,決定主動出擊,更真誠地攬責。但他再開口的時候,只是說:“不過,弓現在又丢了。”

我:“唔?哦哦,丢了也好。”

謝玉衡說:“‘也好’嗎?我看你從前好像真的很在乎。總和我說,裏面或許藏着武功秘籍,這才有得它得天下的說法。”

我又想撓頭了,可惜做不到,只能與他講:“你也說了那是‘從前’。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怎麽還能‘在乎’?對了,”話題被我扯開,半是不希望謝玉衡沉浸在沉痛話題中,半是真正好奇,我又問他,“那,咱們其實也相處了一段時候吧?”

謝玉衡點點頭,我再問:“你行走江湖,仿佛友人很多。那我呢,雖然沒碰上,但難道也從未與你說這些?”

謝玉衡想了想。我看着他的表情,猜想他是不是在想話安慰我,又感覺自己不至于真的沒朋友。總算等到他回答,卻是:“對。不過,你沒和我說過這些。”

我失望:“這樣。”

“但是,”謝玉衡話鋒一轉,“你與我說起過家裏。”

家?我猛地擡頭,期待地望着他。謝玉衡笑了笑,告訴我:“你出身在一個很好的人家。”

我追問:“當真?”

謝玉衡還是笑着說:“真的。沈浮,你家境富裕,父母只有你一個孩子,于是捧在手心視作珍寶,無比愛重關懷。原先是想讓全天下的福氣都落在你身上,于是給你起名‘沈福’。”他在空中比劃寫法,“可你覺得這名字俗氣,于是自己改了個更‘俠氣’的說法。”

“這,”我因他描繪的美好場景怔然,“是真的?”

謝玉衡反問:“我騙你做什麽?——還是說,其實你是騙我的?”

“不是不是。”我趕忙回答。自己感覺一下,覺得這應該是實話。

明明是應該開心的事,我卻開始憂慮。謝玉衡一定有所察覺,問:“你有這麽好的爹娘,難道不高興嗎?”

“沒有。”我嘆氣,和他實話實說,“要是這樣,家裏如今不知道我的下落,應該很着急吧?”

謝玉衡了然,“是這個道理。可惜你沒與我說更多,現在也沒法給他們去個信。”

我再嘆氣。謝玉衡歪歪腦袋,“你剛才還說,嘆氣多了會老得快。”

我一愣,與謝玉衡目光相對。

他在安慰我。這個事實讓我心頭微暖,重新有力氣勾起唇角,回答:“沒關系。忘了嗎,因為你長得好看,老得快才可惜。我無所謂。”

謝玉衡似是若有所思,手指在腰間佩劍上叩了叩。

接着“唰”一聲,把劍拔了出來。

動作太突然,把我吓了一跳,下意識把身子往後靠,“謝謝謝玉衡,你做什麽!”

謝玉衡疑惑地看我,把劍朝我側一側,示意:“你長得也不錯,所以,可惜。”

“……”我無言,終于看到了劍上映出的人影。不太清晰,但是能看出幾分清俊。

合着他是拿這玩意兒當鏡子照。我面皮抽抽,再度幹巴巴地:“呃,謝謝?”

謝玉衡淡淡應了一聲,重新把劍收回去,動作利落潇灑。

這副模樣,難怪大夫能認得他是江湖人,也難怪他能在同伴身死的情況下脫離危機。

又想到謝玉衡的傷心事,我再度難受。謝玉衡倒像已經放下了,又關切我,問我還有沒有其他想了解的問題。

我随口問:“那,我用什麽兵器?”

謝玉衡回答:“我不知道。”

我:“哦……啊?”

已經有些飛走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來,我不太理解這個答案。

劍就是劍,刀就是刀。我倆好歹一起走了些時候,也一同對付過敵人。就連曾用名是什麽他都知道,怎麽在這種最基礎的細節上打絆子?

“真不知道。”他強調,“你的武功路數我從來沒見過,時靈時不靈的,好用的時候撿個樹枝都能一次打走好幾個找事兒的人,不好用的時候……”

他停下來,我直接問:“怎麽樣?”

謝玉衡沒回答,只是看了看我。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我卻明白了。還能是什麽?不就是我現在這樣。

他還真給我留面子。

“咳咳,”我清清嗓子,不讓面子掉在地上,“雖然不記得從前,但我好像有點印象,是曾有哪個前輩也和我一樣。後來那前輩成了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說不定我是和他走一個路子。”

謝玉衡聽着,笑了笑,臉上的憂郁散去很多,像是落了明媚陽光。

不對,他坐在朝陽的位置,陽光的确照在他臉上。我原先只是尋常看,不知不覺,愈多細節被我捕捉到。

他挺翹的睫毛,在光線下顏色略淡的瞳孔,還有——

正清晰被他瞳孔映出的我。

發覺這點的瞬間,我耳朵裏多了些奇怪動靜。

“怦怦。”

是什麽聲音?

“怦怦、怦怦——”

好近,好清晰。

“怦怦,怦怦!”

我猛地回過神,瞳仁收縮,手指不受控制地蜷起。

答案浮現在心頭,一切都那麽清晰,只是我太遲鈍,好半天才有所反應。

原來那是我的心跳聲。

——是我因謝玉衡的注視,驟然亂起來的心跳聲。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