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雞蛋糕

第13章 雞蛋糕

“他們一時也找不到這兒來,”我說,“不如趁這個時間,好生做些裝扮。後頭就算人來了,瞧着咱們,也是他們不認得的樣子。”

謝玉衡眼睛轉轉,若有所思地瞄我。

這是聽進去了?我信心一振,繼續分析:“你想啊,鎮上那麽些人呢,他們原先也不可能湊到每個人臉上看。只要模樣不出大錯,那——”

謝玉衡說:“他們就會發覺,咱們倆的樣子和他們從街坊鄰裏那邊打聽出來的不一樣,于是盯上你我。”

我一愣。

維持着原來的神色,謝玉衡繼續道:“咱們沒有馬,只能靠兩條腿行路。真到了那一步,定是逃不掉的。”

我心情開始緊繃。

謝玉衡:“現在買馬也不現實。莫說這鎮子上有沒有,就算有,那些人一定早早盯着地方,就等咱們自投羅網。”

我嘴巴張了張,又閉上,無聲地在心裏尖叫。

都是很簡單的道理,偏偏我江湖經驗太少,滿腦子都是此前看過的那些話本中情節:小姐為與書生相會,要丫鬟給自己找來一身男裝……翻來覆去讀、抄了那麽多遍的故事,哪怕我再覺得套路無趣,依然牢牢烙印在我的心上。

幸好有謝玉衡在。我暗暗松一口氣,又有幾分喪氣,問他:“那要怎麽辦?照你的說法,咱們豈不是根本跑不掉?”

謝玉衡沉吟片刻,道了一個“等”字。

我拿出最大的求知欲看他。謝玉衡照舊不賣關子,解釋:“既然那老大夫指不出路,最有可能暴露咱們所在的便是周遭鄰居。他們清楚咱們是什麽時候來,還有不少見過我的樣子,知道我出身江湖。”

我低頭,看一眼謝玉衡腰上的劍,深以為然。

“不過,”謝玉衡話鋒一轉,想要從他們口中打探狀況,只會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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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不由問,“你不是說……”

“他們見過我,又沒見過你。”謝玉衡道,“見過我拿劍,又沒見過我拿弓。”

“哎?”我吃驚,消化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他們以為!?”

謝玉衡颔首:“我從來都說自己是一個人住這兒。”

我瞠目結舌,緩緩擡起手,“啪啪”鼓起掌來。

照謝玉衡的說法,他竟是從我們剛在此處落腳之時就謹慎起來。我呢?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喝喝,再有就是對着謝玉衡害相思,可謂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

“可是,”等放下手,我還是忍不住道,“他們還真信啊?”

謝玉衡反問:“為什麽不信?——你莫非沒發現,白天的時候隔壁兩間屋子裏總沒什麽聲嗎?”

我一個激靈,腦海裏瞬時出現許多嶄新話本內容。其實住在我們身畔的并非常人,而是……

謝玉衡揭曉答案:“兩家的青壯白日都要出門做工,只留老人在家。老人家耳朵不好,近乎聽不出聲響。”

我緘默,在心頭把前面那句“剛在此處落腳”劃掉,改成“還沒在此處落腳”。

再度對江湖兇險有了新的認知,我深吸一口氣,問:“那,咱們得等到什麽時候?”

謝玉衡垂目想了片刻,喃喃說:“到他們放松警惕之時。”

他劃定了時間。今天夜裏,我倆離去。

我深吸一口氣:“好!”一頓,“呃,那,咱們現在做什麽?”

謝玉衡面皮抽抽,目光微妙地落在我手上那塊雞蛋糕上。

“吃飯。”他說,“吃完了便休息,今日不必練武。”

我努力笑了笑:“咱們之前能跑掉,現在肯定也行。”

謝玉衡輕聲道:“希望如此。”

……

……

依照謝玉衡的分析,來追我們的人既然找上了老大夫,那“我們倆就在鎮上”一事定然要暴露。諸如在外躲上兩天、避避風頭,等人走了再回來住的心思最好有都不要有。

但既然要換新的落腳點,光靠兩只腳也不可能。所以,我們會趁着夜色趕路,争取在天色大量之前趕到最近的城中。那邊人多,馬販子同樣多。運氣好的話,我們能直接買上一匹。

我識趣地沒問“要是運氣不好會怎麽樣”,而是感嘆:“謝玉衡,我前頭就想說了,你也太有錢了吧!”

我們這段時間的吃穿用度,租房子的錢,還有請大夫的花銷……謝玉衡一一掏了銀兩,而今竟還大方地能直接計劃買馬,真無怪我這麽講。

謝玉衡聽着,沒回答,又咬了一口雞蛋糕。

這名字也是我新起的。雞蛋做成的糕點,可不是得如此稱呼?會想到做這個,還是因為前幾天謝玉衡嫌甜蛋羹的酥皮不夠甜。是以我給面粉中加了糖、牛奶、雞蛋,再一琢磨,拿着筷子便開始對着混合好的液體瘋狂攪拌。

和我想的一樣,蛋液平時攪動都要起泡,這麽混合過得液體攪拌後更是溢了滿滿一盆。将其分到碗裏、上鍋蒸熟,便是謝玉衡而今已經吃了四五個的蛋糕。

看他如此喜歡,我心頭滿足,也伸手摸了一個。

雖然此前嘗過,但品滋味兒和真正吃還是不同的。香香甜甜,蓬松柔軟,再來……

我:“呀!”

謝玉衡擡頭望來,我苦着臉,和他抱怨:“那群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杏子酒封好罐之後過來。好不容易才泡上,咱們卻喝不到……唉,而且不光是今日,怕是以後也再不可能喝到。”

講這話的時候,我當真只是随口一說。畢竟情勢危急,我可沒有拖謝玉衡後腿的打算。

可謝玉衡竟擦了擦手,起身便朝我擺酒壇的地方去了。

我愣住。想叫他的名字,又擔心喊出的話音被隔牆的耳朵聽到,幹脆跟上前去。便見謝玉衡抱起一壇酒,來到院落中。

我茫然地看他,見他将壇子放下、回身再搬,趕忙也迎上去,與他一同做事,“謝玉衡,你這是?”

“是挺可惜,”他回答,“放在外面,怕是要被屋主取走,或是幹脆被下一個住客打開。不如将它們埋起來,日後咱們若有機會回來,還能拆開來喝。”

我聽到這裏,眼前一亮,“還能這樣!”

謝玉衡微微笑了下,又沉吟:“不過,說不準到時候就壞了。”

我立刻道:“那也好過什麽都沒有。我去取鏟子,你等等,就在這兒站着!”

有了要忙活的事,時間便過得很快。

再放下鏟子,日頭已經頗高。我擦擦汗,又進了廚房,預備簡單蒸些餅子夾菜吃。

謝玉衡也想來,被我以“萬一壞人來了,你可得留在門口和他們打架”為由拒絕。

他站在炊房門口,似是考慮片刻,承認:“是這個道理。”而後,便抱着劍杵在院門口,一直到我端着碗碟出去,都維持着一樣的姿勢。

我小聲叫:“謝玉衡!”

他眼睛閉着,沒有理我。

我還是小聲:“謝——玉——衡——!”

他依然不動,簡直像站着睡着了。

我“哎”了聲,反手将手中的東西放在窗臺上,人走上前,預備扯扯謝玉衡的衣袖。

還沒真正出手,他忽地睜開眼睛,手也落在腰側劍上。

我倆面面相觑,謝玉衡眼神飄忽一下,若無其事地把手放下。

我看他這樣,倒是來了興致,問他:“剛剛在想什麽?竟然那麽出神——行了,快來吃東西吧。”

謝玉衡點了點頭,和我一起折返炊房,只是表情還帶着心不在焉。我後頭又問了一次,他才回答:“想……沈浮,若是那最壞的情形,你武功還是如今半吊子的樣子,人也不太機靈靠譜……”

一番評價下來,饒是我對謝玉衡的人品很有信心,依然覺得他不會丢下我,心頭也有點七上八下,遲疑着“唔”了聲。

謝玉衡說:“你便告訴那些人,說你被我打壞了腦袋,不太記得之前的事。與我在一起,都是我騙你的,說咱們兩個是朋友。”

幾句話,就又給了我一番大落大起。待他講完,我哭笑不得:“你也太會琢磨了吧?再有,那些人也不是傻。我既也是在太平門裏重傷,沒準兒還和他們當中哪個交過手呢,講這些有什麽用。”

謝玉衡還是憂心忡忡的,只是仿佛被我說服,長長地嘆了一聲:“唉,還是不要走到那一步。”

我說:“是要這個心氣。好了,快吃東西,吃完睡覺。”

話說得潇灑,可真要歇息時,謝玉衡還是與我排了個班。

照他的判斷,在此地留得時間越長,我們就會越危險,前頭的時間倒是相對安全。為此,我先值守,傍晚時再輪到他。

聽過這些,我指出:“可你這會兒睡,後頭就醒來,真到夜裏肯定還是困倦。不如一直由我來守,反正我沒什麽用。”

話音落下,謝玉衡“啧”了聲,很不贊同地看着我。

我初時還沒想明白,直到他說:“你哪裏‘沒用’?莫要妄自菲薄。”

我說:“這叫自知之明。好了,不講這些,”眼看他還要反駁,我趕忙扯開話題,“所以,還是你先守吧?”

謝玉衡:“好,我先去睡覺了。”

竟是在耍無賴!

我目瞪口呆,看謝玉衡抱着劍回了屋子。想了想,到底沒再叫他,而是搬着椅子坐在杏子樹下,視線緊對院門方向,開始度過一個枯燥而漫長的下午。

因為太枯燥,等謝玉衡再醒來的時候,杏子樹險些掉光葉子。

他目光在院子裏掃過,我心虛,謝玉衡卻什麽都沒說,只讓我快進屋。

我十分配合,心中卻覺得,自己怕是難以安寝。

——至少在感受到床鋪上殘留的謝玉衡體溫,在極短的時間內落入夢境之前,我當真有這麽想過。

再睜眼的時候,夜幕已經徹底籠罩小鎮。謝玉衡端了新的炊餅、小菜過來,我們在黑暗當中匆匆填了肚子,而後便一卷包袱,預備上路。

沒想到,在我倆要推開閉攏的院門的時候,又出現新的變故。

“不對,”謝玉衡神色極糟地開口,“外面街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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