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偷馬

第15章 偷馬

有的人,天生擅長用最秉公守法的臉,說最違法亂紀的話,比如正站在我前方的謝玉衡。

他話音落下,我本能地:“啊?”

偷盜這種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嗎?

大約是我表情裏透露出的含義太明顯,謝玉衡神色微變,遲疑着補充:“多半還是不能的,只是看有無機會。再說,就算沒的手,咱們也能從馬的數量估算追兵的數量。”

我咽了口唾沫,“有道理。”很贊同最後半句,“不過,謝玉衡——”

他屏住呼吸看我。別問我怎麽知道,內力的确很好用。

“你好酷!”我贊嘆,“就剛剛那句,特別酷!”

話音落下,輪到謝玉衡:“啊?”

我看他迷茫,解釋:“就是——特別帥氣,我都有點崇拜你了。要怎麽做,你說,我無條件服從命令聽指揮。”

謝玉衡緩緩眨眼,神色在困惑與恍然之間切換,最後變成哭笑不得。

我趁機道:“不是,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他們要來殺咱倆,我還講究遵紀守法?就算沒江湖經驗,我也不是傻。”

“我知道,”謝玉衡朝我笑笑,“你最聰明。”

哪怕明知他是随口一說,我仍忍不住樂了。很快又收斂笑意,用眼神催促他快些制定新計劃。

謝玉衡倒也配合。低聲和我說了一串兒,總得來說,意思是“見機行事”。

我嚴肅點頭,在心裏補充:“說白了,就是聽謝玉衡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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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對此貫徹落實的打算,我輕手輕腳地跟上謝玉衡,與他一起前行。

前頭還讓我苦惱的明亮月色,到此刻成了為我倆指引方向的天然明燈。擔心自己踩錯掉坑,我一路都認真看着腳下。泥土路在夜間黑黑沉沉,像是能将人整個淹沒其中。裏頭卻有一點不同顏色,宛若游魚最漂亮的尾鳍,在我視線當中不停擺動。

自然是謝玉衡的衣擺。

就這樣一路看他,我倆周圍的建築漸疏,距離鎮子核心也越來越遠。到底沒忍住,我回頭看了一眼,想将這個我從未在白日見過模樣,卻到底收留我好些時候的鎮子輪廓勾入眼簾。

大約也就一兩個呼吸的工夫,我已經回頭,“哎——唔!”

謝玉衡竟然停了。我撞上他的身體,喉間本能發出響動,卻沒真正驚動外界。一只手帶着滿袖香氣捂在我嘴上,附帶謝玉衡輕輕一聲:“噓。”

他的氣息落在我耳朵裏,熱乎乎的,讓我半邊臉都酥麻起來。

若沒有惡人追來這出,我倆仍在原先的桃花源裏,我一定要花些時間好好品味此刻心情。可當下,我只是努力點頭,朝謝玉衡示意:好好好,知道了!

謝玉衡察覺到,便松開手。

我壓下心頭的細微遺憾,仔細觀察眼前場景。很快,謝玉衡停下的原因映入眼簾。原來就不知不覺當中,我倆已經走到鎮子邊緣。而不遠處的荒地上,正生着一堆火。

就是這兒!

我眼睛睜大,用最快速度開始數前方的人數、馬數。和謝玉衡估計的一樣,負責看守的人數量極少,攏共也就三個在火邊閑談。說着說着,還要打個呵欠,明顯是已經開始困倦。

至于馬……一,二,三……

我咋舌。足足二十六匹!為了找我倆,這些惡人下了好大心力!

不對。單說我們兩個,肯定不值得他們耗如此工夫。所以,他們應該還是要找那把弓?

“謝玉衡,”我用最細微的力道拉一拉眼前人的袖子,“要是咱們告訴他們,那把弓已經被其他人搶走了,會怎麽樣?”

謝玉衡一愣,側頭看我。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卻硬生生讓我後悔方才開口。

“這孩子,傻得可愛”“不行,我要委婉些,別刺激到他”

………趕在讀出更多意思之前,我斷然道:“當我沒問。”

但謝玉衡還是說了:“抓起來,把咱們分開逼供,确保這事兒是真的,也弄清楚弓是被誰搶走。”

我扪心自問,不太想知道“逼供”細節,“那些搶走弓的人實在可惡!東西都拿走了,還得咱們背鍋!”

謝玉衡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這個……技不如人,就是這樣。罷了,”在我倆越扯越遠之前,他及時将話題拉回正道,“他們說是三個人,但還是咱們前頭講的,留守之人定有與其他人聯絡的法子。咱們決不能驚動他們,得悄悄地将馬牽走。”

我點頭:“你說得對。”開始冥思苦想。前頭學的穴位圖裏,是有些地方能一擊即昏。不過我只有一個人,謝玉衡應該也算一個。就算我倆同時出手,也一定有所遺漏……等等,他在從懷裏拿什麽?

我不解地看謝玉衡,見他鎮定自若地取出一個小瓶子,又從小瓶中倒出一個拇指蓋大的黑色丸丸。之後,就開始左右張望。

“有了!”他樂呵呵地在地上撿起了根樹杈。接着,又開始在懷裏摸索。

我心道:“他要找皮筋嗎?——诶嘿,猜對了!”

眼看謝玉衡又一次把手拿出來,麻利地将幾樣東西組合起來,再瞄準遠處的火堆,我心頭一點點湧出興奮。要是手上有根火把,少不得要沖着他晃上兩下。

沒想到,拉着皮筋試了試彈性之後,謝玉衡竟然把東西遞給我。

“幹什麽?”我又一次瞠目結舌,他卻又開始在胸口摸來摸去。幾個呼吸之後,第二個彈弓成型了。這會兒,謝玉衡才開始給我布置任務。

“光把迷魂香打進去,他們肯定要察覺。”他說,“先打點別的,弄出動靜了你再出手,正好能将藥丸子落下去的聲音蓋住。”

很有條例。我梳理一遍,忍不住誇他運籌帷幄。“不過,你不是說不驚動他們嗎?”

謝玉衡唇角扯起來,頗篤定地笑了,“且看着吧。”

我嘴巴:“好好好。”

我心髒:“怦怦怦。”

謝玉衡謝玉衡謝玉衡,你知不知道自己這種意氣風發的樣子很勾人?……應該不知道,啊啊謝玉衡謝玉衡謝玉衡!

我心頭無聲尖叫,視線卻一點點集中。沒問謝玉衡為何選擇把重要差事交給我,說來說去也就那兩個緣由。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相信我能成功。

這就夠了。

我全神貫注,等待謝玉衡給我的信號——确切地說,是自己用耳朵聽他的信號。

在一聲細微風聲後,我松開手指。近乎同時,一聲鳥鳴自惡人們身旁的樹上炸響,引得他們齊齊回頭。

我聽到幾聲細碎咕哝,是抱怨鳥叫吓人。除此之外,便是惡人們重新扭過頭,繼續燒火。

我咽了口唾沫,“謝玉衡,他們在燒什麽好吃的呢?”

謝玉衡無奈地掃我一眼,卻還是回答:“仿佛是烤雞。”

我再咽一口唾沫。正要開口,謝玉衡果斷打斷我的心思:“迷魂香已經開始燒了,那玩意兒吃不成。”

我悻悻:“哦……你誤會了,我就是好奇,哪有那麽饞嘴。”

謝玉衡哼了聲,明擺着不信我。

我:“……”哼哼。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

幾個呼吸之間,惡人們的哈欠明顯變多了。還有些已經開始點頭,緊跟着被旁邊的人抽了一巴掌。

再接着,前頭抽人巴掌的那個也堅持不住。一個兩個三個,一起歪倒在地上。

我喜出望外,當即便要往前沖。謝玉衡卻拎住我衣領,把我提溜到他背後。

我歪着腦袋,看他又撿起一顆石子,用那手極刁鑽的技法将它打到其中一個惡人眼皮下。這回,石頭沒入草叢的聲音我都聽到了,惡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這總行了吧?我眼巴巴看謝玉衡,見他又撿起一顆石頭。這一回,又打了只鳥兒。

還沒完?正準備問呢,謝玉衡丢掉彈弓,開始往前走。

我立刻跟上,順道問:“這也是江湖經驗嗎?先打人旁邊,再打鳥?”沒反應,就說明安全了?

話音落下,又被謝玉衡用關愛的眼神看了:“鳥你帶着,找個安全地方咱們也燒來吃。人倒是得打,那麽近的距離他都沒發現咱們藏在什麽地方,可見是真暈了。”

我:“呃,哦。”

雖然過程不太正确,結果倒是毫無問題。

我自我安慰了兩句,喜滋滋地跑到謝玉衡指點的地方撿鳥。嘿,說是鳥,其實比雞都大,足夠填飽我倆肚子。

高高興興把下一頓綁好、一并背在背上,我扭過身體,看謝玉衡挑馬。

他很快選中一匹,卻還在繼續走動。我便也和他一起觀察,從馬的牙齒看到蹄子,最後冷不丁記起:“哎?為什麽要兩匹?”

謝玉衡:“嗯?咱們兩個人……”說着說着,他沉默下來。

最終還是只牽走一匹。他拉着缰繩,我從背後抱着他的腰。

好在夜色很深,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我臉上的熱度。

謝玉衡的腰果然很細。卻鍛煉得更好,隔着布料,我依然能感覺到他的腹肌。

悄悄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嗅一嗅,還是濃濃香氣。

“到了安全地方,”謝玉衡的聲音從前方飄了過來,“你得學騎馬。不對,你本來就會,只是得想起來。”

我聽他說過無數次類似的話,也相信自己只需要一個鍛煉契機。可顯然,那個契機不是眼下。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好。到時候你教我啊,争取一天出師。”

謝玉衡哼笑一聲,我以為他還要再說什麽,後頭卻只聽見馬蹄聲聲。

在這樣規律的聲音裏,我的倦意越來越濃,竟趴在謝玉衡肩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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