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追殺

第18章 追殺

面對此情此景,我腦海一片空白,毫無頭緒。

走……仿佛走不了了。

打……能打得過嗎?

冰冷的感覺從腳底蔓延上來,快速到了脊柱。

我渾身僵硬,拼命思考起前面用內力打杏子的細節,卻還是沒有一點底氣。

這時候,謝玉衡動了。

在我還在不斷告訴自己“沈浮,你可以,謝玉衡早就說了你可以”的同時,他用力扯緊缰繩。

我倆騎的馬明顯受驚,前面兩根蹄子高高擡起,半邊身子都成了懸空狀态,伴随着的還有一聲驚鳴:“斯律律——”

“抓穩了。”謝玉衡的聲音也飄了過來。我瞳仁收縮,不必他強調,早已用力抱緊他的腰。接着是一陣天旋地轉,我尚未反應過來,馬已經重新“噠噠”急奔起來!

我驚魂未定,遲緩地意識到,謝玉衡竟在撞上絆馬繩前千鈞一發的時刻轉了方向!

眼前依然是路,只不過是我們來時的路。惡人們被抛到後方,想來一時無法追上。

危機就這樣簡簡單單被化解,我半是愕然半是慶幸,也有一次對自己二人處境的艱難有了認知。思緒在短短時間內延伸、浮動,“幸好現在沒在家裏”“官府呢?難道就看着這些惡人橫行霸道?”“當下是甩開那群人了,可他們畢竟知道了我們的方位”

………

無數念頭擠進我的大腦,讓我身上的僵硬更勝一籌,本能地更去依靠謝玉衡。

如果沒有他,被這群惡人找上,我恐怕第一時間就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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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完,思緒就被打斷了。

我右手仍在謝玉衡腰間,左手卻擡了起來,食指與中指之間夾着一根不到一寸長的小箭。

看了它片刻,我猛地意識到:“這難道就是謝玉衡說的,‘這具身體擁有習武本能’?等等,不好!”

謝玉衡一心駕馬,無法回頭。這樣情形中,留意後方惡人動向原本就是我的責任。可我心頭驚慌太過,竟然忽略這點,險些讓暗器傷到他!

看到小箭尖端的怪異顏色,我牙關都在顫動。仍然驚懼,這當中卻又摻雜了強烈怒意,扭頭回望。

可惡,那群惡人竟然已經追上來了!

最前面幾個人在運氣狂奔,後頭則是他們策馬奔來的同夥。他們同時還拉着幾匹沒載人的馬,待這些馬到了奔跑的惡人旁側,後者便猛地飛身而上!

要怎麽逃?這還能逃嗎?不好,最前面那個人手上怎麽又有了一根亮晶晶的東西!?

我死死地盯着他,完全沒發覺,自己進入了一種很奇妙的狀态。

對方手上的亮色消失了,距離我和謝玉衡越來越近。分明是尋常肉眼無法分辨的痕跡,我卻仿佛能看到它的軌跡,并且清晰知道:我可以接住它!

再有——

我手腕一甩,在接住新的毒箭之前,先把原先那根毒箭甩了出去!

這一出一進,于我來說根本不費力氣。後頭傳來“咚”一聲巨響,可不就是那個膽敢傷謝玉衡的人倒在地上?

眼看他的身體被後頭奔來的馬重重踏過,人發出一聲慘叫,我心頭湧出難言暢快,眼睛眯起些,又盯上下一個目标。

這時候,風隐隐約約送來他們的聲音,仿佛在喊什麽“少主”。

我一愣,情緒又凝重了幾分。

雖然已經知道太平門待那把弓極為重視,可連“少主”都出動了,還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但謝玉衡沒仔細和我說過那地方的內部情況,沒準“少主”并非什麽要緊人員,而是一立一堆,生生不息的類型呢。

手指動了動,望着仍在前追的人群,我開始思索。眼下,他們裏頭沒冒出第二個使暗器的人。興許是被我前面那手震懾到了,也可能是純粹只有一個這方面的人才。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對我們而言都是好事。不過,我手上一只有一個毒箭,還是遠遠不夠……

正遲疑是把毒箭用出去,還是姑且留在手中威懾惡人的時候,前方的謝玉衡忽而說話了。

輕輕一句“沈浮,抱緊我”。

我本能照做。緊接着,見謝玉衡擡起右掌,猛地拍在馬身上!

這一動作的效果頃刻顯現出來。若說前頭馬還只是在狂奔,眼下,它根本是瘋跑起來!我被颠得頭暈眼花,只看出馬嘴旁的一點兒泡沫。餘下便是風呼啦啦地刮在臉上,像是刀子一樣,吹得我面頰生疼。

再有,謝玉衡那頭歷來整齊、從來不顯淩亂的長發也在這個時候破功了。滿天烏絲随着風朝我撲了過來,在最短時間內糊了我滿頭滿臉。我拼命晃着腦袋想要避開,可惜杯水車薪。什麽都沒看清楚呢,手上又被塞了某樣東西。

是什麽?我勉強分辨它的手感,只覺得又些濕,有又些韌,長長一條……

“跟着馬跑。”謝玉衡的聲音又飄來了,“不要停。到它停下來的時候,你用上我前面教你的法門,繼續往前跑。到了紫雲城便藏進去,最好藏在官衙中。那群人就算去了,也不敢如此膽大包天。”

我:“呸呸呸……”這絕不是我反對謝玉衡的做法,只是他頭發确實客觀地鑽到我嘴裏了,“嗯?你剛才說什麽?”

謝玉衡繼續說:“罷了,膽子大不大誰都說不準。但一座城那麽大,無數人住在其中。你在裏頭渾水摸魚,雖是下策,卻也是一條路。”

我這下聽清楚一點,“嗯,可惜不能像之前那樣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了。”其他的,說白了不是和我倆之前在鎮子裏的生活狀态一樣嗎?

謝玉衡:“多躲些時日。他們最初一定會去找,這是最要留心的時候。後面找不到你,人定要去其他地方。不過,你在城中見不到太平門人,也不要放松警惕,他們興許只是暫時藏起來,只是等你露面。”

“我懂。”我說,“和你前面打鳥的時候是一個道理。”

聽我這麽講,謝玉衡似乎是笑了一下。哪怕是此等情景,我仍讓他笑得暈暈乎乎。

應該還是因為馬上颠簸太過,弄得我腦子本身有點兒缺氧吧——剛這麽想完,謝玉衡身子一扭,竟像是一條靈巧的魚,也像是一只敏捷的貓,從我懷裏消失了!

這下子,臉上總算沒有他的頭發,我算是舒服很多。

但是……

我看着手上的缰繩,回過頭,去看已經落在地上,朝前方惡人們的方向跑去的謝玉衡。

霎時間,他前頭那些話又閃現在我腦海中。我目眦欲裂,原來他始終都只提了“你”,壓根不打算與我一起走!

“謝玉衡——!”

我暴吼一聲,用力去拉手上馬缰。然而,沒有用。

馬不知被謝玉衡打了什麽地方,已經完全喪失理智,只知道朝前沖。我騎着它,除了被颠得死去活來之外,壓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不,有!

我的情緒完全被怒意攻占,本能想要像謝玉衡一樣下馬。奈何真動作起來,才發覺謝玉衡比我預料得更早一步。那缰繩何止是塞在我手裏?根本就是把我的手捆住!

我被他和這匹瘋馬捆在一起,不得不與它一起走。

“謝玉衡,”我咬牙切齒,根本不敢想象此刻他正面臨怎樣的場景,“你怎麽、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

感動嗎?我還沒和他告白,他已經願意把生還的機會給我。

我扪心自問,然後發覺自己簡直要被氣瘋了。他知道我喜歡他嗎?不知道。知道我不願意讓他這麽做嗎?……多半知道,所以根本不打算和我商量。

腦海裏出現了無數種找到他、讓他後悔這麽做的方法,我又勉強收斂心神,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擺脫這匹馬!

想想辦法。它已經沒辦法自己停下了,可如果我出手幫忙呢?

回憶着謝玉衡的動作,我緩緩将內力凝聚在掌心,緊盯着馬背,預備一掌拍下去。

可是……

真動作前,我又意識到,接連兩掌下來,這匹馬一定活不成了。

它有什麽錯?謝玉衡前面挑選它的時候,那販子還說他眼光好,挑中了所有馬裏最聰明的一匹,說好馬就應該配謝玉衡這樣的好主人。講話的時候還給我塞了一塊糖,我莫名其妙,謝玉衡就朝我笑笑,讓我把糖喂給馬吃。

它其實不算乖巧,撇着眼睛看我,一點兒沒有販子手中其他馬那樣待人親近的意思。我心頭還腹诽,說“這是聰明嗎,這明明就是桀骜不親人”。不過,當我真把糖湊到它嘴邊時,它依然配合地吃了,還不耐煩地在我手裏蹭了兩下。

想着這些,我閉上眼睛。

“對不起啊。”我小聲講,“謝玉衡肯定打不過那麽多人。我要是不回去,他會死的。你很可憐,但我真的很喜歡他。等事情解決了,我一定好好祭拜你。也希望下輩子你能投個好人家,不要再被欺負了。”

話音落下,原本已經有些消散的內力再度凝聚起來。我心一橫,不曾留手,用力朝着它的脊柱拍下!

——依然沒能成功。

在我掌心落下之前,馬已經到了極限,猛地朝前撲了過去。

我被它帶着一起摔在地上,身上各處都是一陣疼痛,眼前更是直接發黑。好在過了會兒,情況開始好轉,我能勉強起身,左右看看,沒有其他東西讓我割斷缰繩,只好拿最原始的手段去咬它。

馬的身體依然在抽搐,溫熱的血流一點點淌到我身下,打濕了我的衣擺。

我毫不在意,專注到咬着缰繩,可惜成效不大。

“到底怎麽回事!?”我怒意洶洶地喝道。身上內力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奔湧出來,震得地上塵土轟然飛揚。

缰繩随之斷成一寸一寸,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

我:“……”

又忘了,這是一個內力有大用途的世界。

我面皮抽了抽,踉踉跄跄地站起來,來不及多看那匹生命正在流逝的馬一眼。

毅然決然奔向謝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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