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②③
②③
汪雲這些天心情不太好,張前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大概能猜出幾分,是工作上的事兒,或者說“錢”的事兒,而且,八成還和他那腦癱舅舅汪立誠有點關聯。
張前不問,但對汪雲的情緒很上心,她心裏有堵,只希望今晚不要喝太多才好。
張前打開冰箱看了看,從裏面取出兩袋兒純牛奶。這就入秋了,最近涼氣重,睡前煮點熱牛奶喝很舒服。
張前剛要把牛奶撕開,又突然想到酒後如果嘔吐,喝牛奶可能會難受。
張前權衡了片刻,把牛奶放回去。
“還是榨汁吧。”張前又在冰箱裏摸出三顆西紅柿。這玩意兒榨汁,能解酒。
事實證明,張前的“多慮”并不多,汪雲還真就喝多了。
汪雲回來的不算太晚,十一點多點。她剛一進門,張前就聞到了一股酒氣——因為很不喜歡酒味兒,張前對這味道非常敏感。
“媽。”張前皺着眉頭,朝汪雲走過去。
張前:“你......”
張前的話還沒說完,竟迎着他的臉飛來一只高跟鞋!還好張前反應很快,趕快側過頭,但還是被鞋跟兒擦了下臉頰,他登時覺得左臉那一小塊火辣辣的。
“小前!”汪雲随便把鞋甩出去的瞬間就吓醒了——她現在有張前,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看到鞋跟擦過張前的臉,汪雲的臉唰一下慘白,她連跑颠地朝張前奔過去,一只腳光着,另一只腳還踩着足有七八公分的高跟鞋。
從門口到張前的位置,一共不過五六步距離,汪雲卻走得狼狽不堪,跟八兩瘸子不分高下。
“哎!”眼瞅汪雲就要撲地上,張前趕緊往前跨一步,把汪雲接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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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媽看看,快轉過來讓媽看看,沒事兒吧?沒打到眼睛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汪雲快速地說,眼眶急紅了。
“沒事兒,就是蹭了一下。”
汪雲一開口說話,她飽滿的紅唇中便噴出濃濁的酒氣,這讓張前的眉心越皺越緊。
汪雲的手有點兒抖,在張前半張臉上來回摸着。但張前被高跟鞋蹭的是左邊臉,而汪雲這會兒顫顫巍巍摸的卻是右邊臉......
張前的唇縫繃成一條直線,他靜靜地看着汪雲。
汪雲驀然一愣,手也頓住了,她緩緩叫道:“小前......”
她的心好似被狠狠揪了一下。可能是因為燈光不夠亮,張前此時盯她看的眼睛一片漆黑,他的目光很沉,很靜,很冷。
這一刻汪雲居然覺得害怕,眼前是她的兒子,但她看着他,卻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猜不出他的下一句話,甚至看不懂他有沒有生氣。她有的,只剩悲哀的慌亂。
張前把汪雲的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裏,但他愣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過了一會兒,張前扶起汪雲,讓她坐在沙發上,然後自己朝門口走過去。
汪雲心裏咚咚打突,她怕張前開門就走,她該開口叫他的,但她怎麽也叫不出來。就像被人掐死喉嚨,捂住嘴巴。
而讓她意外的是,張前又從門口折了回來。再次出現在汪雲眼前時,張前手裏拎着一雙拖鞋,是汪雲的。
張前在汪雲身前單膝跪下,把汪雲腳上的那只高跟鞋脫了下來。
張前邊脫邊問:“喝了多少?”
“......六瓶,都是啤酒......”汪雲小聲說,酒已經醒了大半。
“你不是很能喝,就算工作需要,以後也盡量避免吧。這都第幾次了?總這麽喝下去,身體受不了。”張前的手握住汪雲的腳。
他粗糙又溫熱的手掌力度适中,一下一下地按着汪雲的腳心:“入秋了地上涼,別穿着絲襪光腳踩。”
張前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無奈:“媽,咱天生麗質,其實不用穿絲襪和高跟鞋的,穿個棉襪子休閑鞋照樣很漂亮,你這腳心都是涼......的......”
張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高處落下一滴淚,在他手背上砸開花。
汪雲飛快地吸了吸鼻子,抹一把臉。
張前只頓了兩秒就繼續捏汪雲的腳心。她真是個愛哭的女人。他并沒有拆穿她。
說來嘲諷,這算是母子倆最貼心的默契了。張前很識趣地低着頭,汪雲也忍着不哭出聲。
感覺頭頂上細小的抽泣差不多沒了,張前才把拖鞋給汪雲套上。
“我榨了西紅柿,等會兒喝點吧。我再去燒點水,你泡泡腳。”張前說,站起身看了眼汪雲。
汪雲的眼睛鼻尖都通紅通紅,哭過的痕跡很明顯。
“我沒喝醉。”汪雲輕聲說。這聲音很輕很輕,大概吹不起一根絨毛。
“對身體好。”張前笑了笑。
汪雲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握成兩顆緊張的拳頭,她咬着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前......”
“媽,有什麽話就說呗,跟我還猶豫什麽。”張前又蹲了下來,握住汪雲的手,“怎麽了?嗯?”
其實比起自己,張前覺得汪雲有的時候更像個孩子。她敏感,膽小,卑微,在自己面前毫無優勢,帶着愧疚,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小前。”汪雲深吸一口氣,小聲說,“媽想知道你之前......在五臺溝的生活。”
她頓了頓,說:“我......我以前在你大姑那兒聽過一些......”
“好啊。”張前立馬答應道,“我再給你說說。”
“你真的願意跟我說?”汪雲滿臉驚喜。
“當然了。”張前笑了,“沒什麽不能跟媽說的。”
。
接下來,張前坐在客廳裏跟汪雲說話,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甚至他來之前心裏的糾結矛盾。只要他記得,都說了。沒有驚濤駭浪,沒有蜿蜒曲折,甚至很多都是廢話,比如家裏養的狗每天早上要拉兩次屎......
但他知道,汪雲很愛聽。
而對于汪雲那些年的生活,張前不打算過問。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會。他希望自己能給汪雲一個兒子,他也希望自己能給汪雲“媽媽”這個角色。
大部分時候,子女單方面的吐露,會讓父母有種安全感,畢竟在她眼中,孩子永遠是孩子,永遠該是孩子。
就這麽一通話說着,說到汪雲睡在沙發上。張前替她擦了臉,把她抱回了屋裏。
從汪雲屋裏出來,張前去廚房灌下三杯水,這才順好了幹燥的喉嚨。
他打個哈欠,看眼表,吓了一跳——半夜兩點半。張前默了默,如果沒記錯,明天還有考試......
張前搓了把臉,趕緊回屋睡覺。
說來是鬼使神差,張前路過書桌時停了一秒,然後自然而然地把手機拿起來,點開微信。
有林既明的消息。
Lin.JM:睡了嗎?
張前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小弧度。
開心果:晚安。
。
一大清早,郭晗羽發揚優良習性,盯着林既明的臉好一通長籲短嘆,啰啰嗦嗦,終于把林既明給弄煩了。
“你差不多行了,就感冒而已,我又沒入土。”
“呸呸呸。”郭晗羽的眉毛擰出旋兒,“你不會說話能不能閉嘴?”
“能。”林既明瞪着郭晗羽,指自己的臉,“請您繼續心疼,來,不要大意。”
郭晗羽壓根兒不想再看他,扭頭掏出化學筆記,開始背方程式。
林既明慢慢揉兩下脖子。
張前買的藥真挺有用的,不僅一晚上的睡眠有了保障,早上起來身體也好多了。雖然鼻子還有一邊不透氣,但燒退了,頭腦清醒,身上沒再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
林既明盯着一本放倒的英語書,琢磨——一早上醒來看手機他就開始琢磨了。将近三點,太陽都快冒腦袋尖兒了,張前竟然跟他發“晚安”。這是半夜起夜了?還是......三點才睡啊?
“早啊張前。”張前進座位,是郭晗羽先問的好。
“早。”張前點過頭,把書包扔到桌子上。
“林既明,早。”張前又說。
林既明轉過臉:“早。哎!你幹嘛......”
林既明吓了一跳——在他轉頭的同時,張前擡手摸了他額頭。
只有片刻,一觸即分。
“嗯,不燒了。”張前說,“你還是要多喝熱水。”
張前說完,把包裏的保溫瓶塞進林既明懷裏。
林既明:“......”
林既明抱着保溫瓶,摸摸鼻子,悶聲說:“謝謝。”
他轉回去,卻又對上郭晗羽一張堪稱稀奇古怪的臉。
林既明的下巴杵在保溫瓶上,保溫瓶冰涼的,冷他下巴尖,還硌得慌。
郭晗羽在他身邊,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早自習的鈴聲響了,林既明放下保溫瓶,站起來的同時,扭頭問張前:“你昨晚怎麽那麽晚發消息?”
林既明一說,張前的表情就變了:“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昨晚發完就後悔了,萬一你開了提醒肯定會響。”
“沒有,我晚上睡覺都靜音,或者開飛行模式。”林既明說話聲音不大,淹沒在此起彼伏的朗讀聲裏,但張前還是聽得很清楚,“再說響也就響一聲,能吵到哪啊?”
“那不一定啊。你晚上不是總睡不好嗎?昨天還發燒呢。不過沒響就行。”張前笑笑。
“......你昨晚真的三點才睡?”林既明這回聲音大了些。
“小點聲,我能聽見。你轉過去,別側着站。”張前用書擋臉,“老江還在前面呢。”
林既明轉過身,往後退了點,屁股靠上張前的書桌,他索性挂着桌邊坐上去:“你都幹嘛了那麽晚睡?”
“一言難盡。”張前嘆氣,“非要說幹嘛了......陪聊吧。”
“什麽?”林既明眨眨眼,眼神有點怪,“你知道陪聊什麽意思嗎?”
“陪人聊天說話啊。”張前突然就笑開了,聲音也染上笑意,“不然呢?”
林既明站直溜:“我還是看看書吧。”
是呀,馬上要考試了,還是看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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