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④

④

臘月三十，除夕。

張前起了個大早，眼睛剛睜開，下一秒就去摸手機。

他點開微信，給林既明發去一條消息。

開心果：“早【心】”

還不到七點，林既明估摸沒起，張前抻了個懶腰，把手機放到一邊，起來換衣服洗漱。

汪雲八點多也起了，這一上午娘倆好一通忙活，貼對聯，弄午飯。

下午他們就要各自出發了，張前本來建議不做午飯，不如叫個外賣方便，但汪雲不同意，非說過年就應該自己做一頓。

張前多瞅一瞅汪雲眼角的細紋，沒堅持，由着她了。

汪雲有的時候特別喜歡走一些形式主義，或者說，可愛幸福的女人都這樣。偶爾有點麻煩，但這是好事。

快中午的時候徐漠陽過來了，三人一起吃了午飯，又聊了一陣。

等張前回到屋裏，拿手機看到林既明的回信，已經快一點了。

Lin.JM：“早。”

Lin.JM：“【麽麽噠】”

這表情包是只小白貓，撅着嘴，一個勁兒麽麽噠。

Lin.JM：“前進同學，什麽時候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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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前勾起嘴角笑了。

開心果：“這就準備走了，收拾收拾東西就出發。”

回完消息，張前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因為回去待不了幾天，所以張前沒有拿太多東西，就随便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帶上洗漱用品，還有幾本書，畢竟是學霸，學習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荒廢。

背上包，張前走到玄關換鞋：“徐叔叔，媽，我先走了。”

“等會兒一起。”徐漠陽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你媽收拾東西呢，待會兒我們一起送你。”

“你倆是飛機，我這是大客，也不順路啊。”張前笑笑。

“順不順路也得送。”徐漠陽啧一聲，“大過年的，哪有讓家裏孩子自己走的。”

徐漠陽：“......”

這話說完他半晌回不過味兒。張前這背着小書包的單薄模樣就在他眼皮底下——這孩子不就是要自己走嗎？

張前自然察覺到了徐漠陽的表情變化，暗說這位徐叔叔的心思倒也不淺。——心思深的人感情細膩，大多比較溫柔。

張前“嗨”了聲，用一副無奈地語氣說：“行，那你們送我，給我送上車，行了吧。”

為了避免太過尴尬，張前又說：“我都這麽大人了，徐叔叔你被我媽傳染了吧？這麽能操心。”

“你沒讓人操過什麽心。”徐漠陽擺擺手，皺了下眉頭。

張前：“......”

得，這下還揭不過去了。

“小前。”徐漠陽看着張前，突然很認真地說，“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我爸媽那邊沒關系，不會對你媽媽有意見的。”

徐漠陽說着掏出手機：“我這就讓人給你訂機票。我找人訂，應該能訂到。”

“哎，別！”張前立馬阻止他，嘆口氣說，“別呀。”

張前：“我沒想過爺爺奶奶會有意見，我沒那麽想。”

張前：“就是第一年嘛，我媽那人你知道，她容易緊張，我要是去了，她就更拘束了。”

張前竟朝徐漠陽頑皮地挑起眉毛：“咱爺倆，不都是為了汪雲女士嘛。”

徐漠陽：“......”

徐漠陽撲哧一聲樂了，他搖搖頭：“你這孩子。”

張前嘿嘿笑了下：“再說，我也答應大姑回去過年了。從小是大姑照顧我，她過年一個人在家，我挺擔心的。”

“成。”徐漠陽點頭，“但來年你必須去。來年我也會和你媽一起去鄉下看你大姑。”

“好。”張前擡起手，和徐漠陽默契地擊掌。

“啪”一聲響，兩人達成共識。

徐漠陽愣愣地瞅自己掌心，沒想到他一把年紀了，還能鬧出這種花樣。

他沒有孩子，不懂做父親的樂趣。眼下看看張前，他覺得——如果他有個兒子，應該就是這樣吧。

想到這，徐漠陽開心的不得了，笑得臉皮全是褶。

汪雲收拾好包出來，正巧看見這倆人幼稚擊掌的一幕。她呆在牆邊，不舍得眨眼睛。

——她的小前，這溫柔善良，一直在被拔苗助長的少年。他一定是個英雄。是她世界裏最耀眼的英雄。

過往全部土崩瓦解，從他回到她生活裏那一刻，有光來了。

徐漠陽開車将張前送到車站，在汪雲的堅持下，張前頭一回體驗了所謂“被媽媽送到車門口”是什麽感覺。

別說，有點害臊，有點新奇，但挺舒服，總體不賴。

上車後張前掏出手機看，果然有林既明的消息。

Lin.JM：“注意安全，到了麽一聲。”

張前歪歪腦袋。

開心果：“麽一聲？”

難道不是說一聲，或者吱一聲嗎？這“麽”一聲，他還是頭一次見。

這次林既明回得很快，估計剛吃完飯，在休息。

Lin.JM：“就麽，麽麽噠的麽。”

張前笑了。

開心果：“幹嘛，要索吻啊？”

Lin.JM：“對呀，十幾小時不見，我已經春心蕩漾，控制不住寄幾了。【嘴唇】”

“小傻子。”

張前的語氣滿是笑意，還軟得令人發指，寵溺極了。以至于坐在對面的小姑娘忍不住轉頭看他，偷笑他。

張前：“......”

張前不自在地咳了聲，趕忙搓把臉，加強表情管理。

他把手機揣回兜裏，靠着椅背閉眼裝瞎。

這一閉眼，張前居然睡着了。真巧，等他一覺醒來，車正好到站。

張前背着包下車，沒走大道，倒是挑了條小山路——這小路他以前常走。

羊腸小道雜草橫生，走起來不方便，但近，而且安靜。張前很喜歡。尤其是現在，他覺得更喜歡這條路。

雖然時間才過去半年，但他感到無比懷念。

這段時間，他的人生發生了很大變化。媽媽，家，林既明。

他很幸運，找到了珍寶。

想起林既明，張前拿出手機，拍了張遠處青山的照片，發給林既明。

開心果：“麽。”

林既明沒兩分鐘回過來——Lin.JM：“麽。”

Lin.JM：“鄉下的山？不怎麽高啊。”

開心果：“嗯，不高也不陡，我以前常常爬上去玩。”

開心果：“等帶你來，夏天山上有大片的野花，特別美。”

Lin.JM：“還要看伸手就能摘到的星星。”

Lin.JM：“真能摘到就好了，絕對要你給我摘一顆。”

張前低低地笑。

開心果：“那沒問題。附帶贈送你一個月亮。”

Lin.JM：“都能摘給我？”

開心果：“要什麽都給。”

Lin.JM：“真乖。”

Lin.JM：“不過我沒那麽貪心，我要你這一顆小太陽就夠了，其他的，看看得了。”

張前挑起眉毛，心說林既明也就在微信上能耐，真要臉對臉兒，這些膩糟糟的瞎話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喘個氣兒就要紅耳朵。

張前忍不住想逗逗他。

開心果：“其他的還想看看啊？”

Lin.JM：“這要看你表現了。”

開心果：“要怎麽表現才好？”

林既明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他輸入了好一會兒，才又發過來。

Lin.JM：“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你願意站在我身邊，我的眼睛就離不開你。我就是這樣喜歡太陽的。”

張前捏了捏手機，腳下又輕輕蹭蹭地面，他喃喃道：“突然說這種話......”

就是在微信上，林既明才會這樣。林既明有時候習慣拐彎抹角，習慣遮遮掩掩。他不夠直白，他有點怯怯的......

怪不得評價說“猶抱琵琶半遮面”是種浪漫，真的勾人不淺。

五臺溝比城裏冷一些，小寒風也更淩厲點。張前手指都凍僵了，但那心口卻還在熱騰騰地升溫。

愛情就是這麽蠻不講理，冷熱不知。它橫極了，才不管亂七八糟的秋冬，五花八門的春夏，它永遠柔軟溫存，萬古長青。

于是，張前就揣着一顆軟軟砰砰的心髒往家走。

熟悉的路，特別的心情。

家門口有條長長的土坡，經常有擺攤賣吃的。糖葫蘆，煎餅，烤地瓜……

擺攤的人張前都認識，全是村裏的叔叔阿姨，大爺大媽。

張前走過去，注意到有塊地空了，他回憶了一下，那裏原本是賣煎餅的老徐。

大姑很喜歡吃老徐的煎餅，能順便帶個回家就好了，可惜老徐今天沒出攤，應該是過年，幹脆放假偷懶。

張前沒多想，着急見大姑，快步往家走。

家裏的門鎖換了，能看出鎖心是新的，但門還是那個德行，大鐵門支橫八歪地杵着，好像指不着哪天就能栽地底下。

門沒鎖。

之前跟大姑說過要回來，大姑這會兒肯定在家。

張前推門進去，瞧見裏屋門縫中鑽出乳白色的細煙兒——是大姑在做飯。

這煙在冷空氣中扭出十八個彎，好不婀娜，緩緩溜進張前的鼻子，——一股舒服的飯香燒火味兒，令張前感覺很踏實。

張前深吸一口氣，大喊一聲：“大姑，我回來了！——”

門邊栓的狗本來在打瞌睡，被張前一聲喊醒，它站起來，支橫着腦袋和張前對視，下一秒興奮地嗷嗷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