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

“喂，剛才那老妪要咬過來，你為什麽不使術法啊？”

“又咬不死。”百裏寂側頭睨了一眼大綱紙仙，“再說，不是有你将她托起來嗎？”

“可你還是伸手替姑奶奶擋下了诶。”大綱紙仙交叉疊在胸前的手用力收緊了些，他駝背彎腰，盡量與目前是阿白形态的百裏寂保持同一高度。

百裏寂停下腳步，冷冷瞪了大綱紙仙一眼，繼續往前走。

吃了百裏寂一記眼刀，大綱紙仙肩膀一哆嗦。

百裏寂現在雖然是這副瘦弱的形态，瘦弱得仿佛風再刮猛烈一點，他就能被吹飛上天。要是在他手腕上綁一根線，他就跟個柴火風筝一樣飄起來了。

但他眼眸中的氣勢和威壓卻實在不容小觑，叫人看了不由心生畏懼，敬意。

眼見着阿白走到前面去了，大綱紙仙又自己使勁左右晃了晃肩膀，搖搖擺擺地追上百裏寂，小聲在他旁邊說，“不樂意說就不說呗，又沒人逼着你，生這麽大氣做什麽。”

“你這臭脾氣比那姑奶奶還臭，你倆要是有朝一日不幸地成為了一對……啧啧啧，那場面。”大綱紙仙自說自話，搖搖頭，撇起嘴，“要我想想該怎麽形容啊……你倆要是在一起，那準跟臭豆腐吃炮仗一樣，是個威力頂炸天的生化武器，一炸開，臭氣能熏八百裏！”

“算了，你倆還是別在一起了，就算不是為了天下蒼生，也要為了左鄰右舍的身心健康考慮。反正身份懸殊，一正一邪，一個女主一個男……”

“嗯……嗯嗯、嗯？”大綱紙仙正說的起勁，突然發現自己的嘴皮子黏在一起了。

他怎麽使勁都分不開自己的兩片唇瓣，只能急得一個勁地哼哼，摸摸自己的喉結，又使術法點點頸側……

“別折騰了。”百裏寂給旁邊手忙腳亂，急得跟猴似的大綱紙仙丢去一句話。

大綱紙仙的右手別到了頭頂上，左手搭在下颌，兩手正一上一下使勁，企圖将嘴皮子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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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他盡力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為什麽？”

百裏寂頭都沒回，“你廢話太多了。”

大綱紙仙氣得差點跳起來。

但很快的，百裏寂又丢出一句話，“我勸你最好老實些，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看煩你這副上蹿下跳的樣子。”

“真到了那個時候……”

“你可能就不止說不出話這麽簡單了。”

大綱紙仙一瞬安靜了，石化成一座雕塑。

他用了整一分鐘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垂下雙手，任雙手擺蕩，自己走上去，跟在了百裏寂身後。

走了有幾步，大綱紙仙斜眼去打量百裏寂的表情。

大綱紙仙發現百裏寂的神情複雜，視線一直死盯着一處地方。

他順着百裏寂目光的延展看過去。

前面不遠處，太陽掙紮出地平線，向漆黑天幕散去光明。

燦黃色的金光鋪灑在雪地上，揉出一地明亮晃眼的生機。

桑嶼跟百裏久霖并肩走在一起，百裏久霖背上背着小沐。

大綱紙仙不由得怔愣。

這樣美好的畫面，像極了小說和電視劇的結局。

男主女主歷盡千辛萬苦，走過一路忐忑，最後收獲幸福美滿，功成名就。

作為這個世界的造世主之一，大綱紙仙陶醉而滿足地微眯起眼。

……

“我已用碧洗珠設下陣法，洗滌村中民衆的濁魄，渡他們入轉世輪回。你盡可放心了。”

百裏久霖側頭看向桑嶼，“阿嶼，你這回還要在外面待多久，當真不跟我回去看看師父嗎？”

“我……還是不回了吧。”桑嶼抿唇笑笑。

百裏久霖也不忙着勸，他輕點一下頭，“你自己有主意就好。”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百裏久霖背上的小沐突然哼唧一聲。

桑嶼聞聲看過去，只見小沐臉上滑過一道清淚，表情很是痛苦。

“回到月辛門之後，我會盡可能地将他的這段記憶模糊掉，并且柔化他的痛苦。”百裏久霖感受到背上的濕潤，說，“他如今仙根動搖，若是帶着這段記憶修煉，有極大的可能走火入魔。”

“好，辛苦你了。”桑嶼看着小沐，下意識道謝。

百裏久霖略怔愣一瞬，擡眼去尋桑嶼，深深看了她一眼，啓唇，“阿嶼。”

“嗯？”桑嶼轉頭看向百裏久霖，“怎麽了？”

“我們之間何時生分成了這樣？”

桑嶼渾身忍不住輕微一顫。

她收回替小沐擦淚的手，低下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一副回避的架勢。

百裏久霖輕輕嘆氣，緩聲道：“阿嶼……”

“這些年，你在外面都經歷了些什麽？”

“是吃了很多苦嗎……”

……

“你變了太多太多了。”

桑嶼擡起頭笑着回答，“沒有……”

“若是吃的苦多了，不如回月辛門。你不用害怕那些傳言，不用害怕百裏寂回來尋仇，我能保護你。”百裏久霖打斷她的話，“還有，我們的婚約……”

“多謝師兄，可我想在外面多走走，多看看。我知道若是我遇見危險了，你一定會來救我，可……人不能總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樣對自己對他人來說，都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阿嶼，你這是不信我。我連打通塹道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到，何至于護不住你？你又何必說，這是于你于我來說，都極其不負責任的一件事情？”

“師兄，不是這樣的，”桑嶼嘆氣，“如果你能來救我，自然是好事。可要是我遇見危險的同時，你也趕巧遇見了天大的事，自己都分身乏術了，你又怎麽能分身來救我。若我全全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救不了我，我必然心生不滿，我定然要怪你。”

百裏久霖低下頭，不說話了。

桑嶼繼續道：“所以師兄，我不是要質疑你的意思。只是我希望師兄以後不要妄然對人許下這樣的承諾。我知道你心好，可這樣的承諾太重，聽到他人耳中，他人心中生出的期待也就越高。你無法丈量別人的期待，就像你無法丈量別人的欲望。要是最後你所做的落不到別人心中去，達不到別人的預期，別人總是要生出怨怼。那麽你這一路的辛苦又是為了什麽呢，又換來了什麽呢？”

“……”

“阿嶼，你真的變了許多。”百裏久霖很久才擡起頭，笑着同桑嶼說。

“罷了，你不願依仗我，我倒也撿了一身輕松。”百裏久霖颠了颠身後的小沐，轉移話題“你撿到的小孩，你來起名字吧。”

“起名？”桑嶼視線重新繞回小沐身上。

看着他蒼白的臉頰，緊貼着筋骨的皮肉，桑嶼又看向他身後的村莊。

雪在屋檐上蓋了厚厚一層，陽光灑在其上，像是碎金浮動。

“不如叫……雪明吧，沐雪明。”桑嶼問百裏久霖，“你覺得怎麽樣？”

“雪明，暖雪淨白，曦光明澈……好名字。”百裏久霖輕點一下頭。

兩人停頓了太久，大綱紙仙和百裏寂很快就追了上來。

幾步之外，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湊近。

看着面前刺目的日出，百裏寂不耐煩地皺起眉，握緊拳頭。

*

“好了，飲茶村一案暫時告一段落。”

“現在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後會有期！”桑嶼看到大綱紙仙不安分的小動作，和眼中飽滿的情緒，雖然她分辨不出他心裏到底憋着什麽廢話，但顧及尚還在場的百裏久霖，她點點頭對大綱紙仙稍作安撫，而後轉頭看向百裏久霖，“師兄，小沐就拜托你了。”

百裏久霖十分無奈地輕嘆一口氣，“無妨，下次不必再這般客氣，你我之間，本不至于如此。”

“好，好，記住了。”桑嶼笑着應下。

百裏久霖滿意地點點頭，又與大綱紙仙對了對眼神，兩人客氣地點頭微笑，腳邊泛起傳送陣的光芒。

看着三人被傳送陣的光芒吞噬，桑嶼轉身往前走。

在一旁一直不聲不響的阿白立即擡腿跟在桑嶼身後。

聽到不同于自己步伐頻率的踩雪聲，桑嶼停下來，想到自己身邊還跟着個小拖油瓶，她轉頭看向阿白。

發現桑嶼不走了，阿白也停下腳步，擡頭與桑嶼對視。

桑嶼輕聲“啧”了一下，彎下腰與阿白平視，視線掃過阿白眉眼鼻子和嘴巴，将他細致認真地打量過一番。

嘶。

昨日在燭光下，桑嶼就覺得這小孩生得好看。

如今在太陽光下這麽湊近細看，這小孩的長相還是挑不出毛病，挺直高聳的鼻梁，漆黑的眼瞳，淡薄淺粉的嘴唇，臉上細小的絨毛在陽光下鍍上一層金光……像是被精心雕刻出來的長相。

她的大綱居然這樣厲害的嗎？

随便一個NPC，打醬油跑龍套的都能長成這樣的規格。

要是把他的名字填到主角那一欄，那他豈不是直接就能走美強慘人設路線了！

只是可惜……

實際上的他籍籍無名，像個傻子，被人打了也不知道還手，被人救了，就一個勁地湊上前說要報恩。

要是按照配角的路線，而且還沒法遇見幫助他的貴人，他最後估計就只能落個美慘的下場了。

“姐姐？”被盯得久了，阿白忍不住輕聲問，“怎麽了？”

“嗯？”

“嗯……”聽到阿白的聲音，桑嶼終于從自己的想法中抽出身，她站直身來，低頭看阿白。

其實原本桑嶼并沒有打算沉醉在阿白的美貌中。

她只是想好好問一下他，他之後到底怎麽打算。

但不知不覺就……

果然紅顏禍水，美色誤人……

桑嶼嘆了口氣，手握空拳，在嘴邊輕咳一下。

“是這樣的，姐姐有一件事情要與你鄭重地談一談了。”

“姐姐你說。”

“阿白，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嗎，你有想過你自己想要做什麽，去哪裏嗎？”桑嶼提出這個問題。

她雖然挂着女主的名頭，但她日後打算走的是默默無名茍命的路線，帶着個小孩實在是不方便。

“我……我還沒有想好，姐姐，你先讓我報完恩吧。”阿白說，“還是說，姐姐你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方便帶上阿白一起嗎？”

桑嶼歪頭想了想，而後皺起眉“你這麽一說……”

“我現在确實有件事，不方便帶着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