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

“好，我知曉了。”

聽完鴉九的彙報，百裏寂面上眸中的情緒有些嚴肅，似是在沉思，他對鴉九道：“你下去吧。”

鴉九輕點一下頭，後撤一步本想退下，想起方才在尊上寝殿門口嗅到的氣息，他的腳步一頓，慢慢收了回來，嘴唇微啓，似是想要問什麽，半晌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百裏寂察覺到了，稍微偏了點頭，回去看他，“怎麽？”

鴉九面上有掙紮的神色，他猶豫了半晌，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尊上怎麽把那人帶回寝殿了？”

“我帶她回來有什麽奇怪的？”

“不是……”鴉九不解地歪了歪頭，“可是曾經她傷害過尊上，差點置尊上于死地。”

“可我沒有死。”百裏寂回答。

鴉九眉頭擰的更緊，“尊上現下是性命無虞了，可那十年是怎麽過來的，我們都看在眼裏……要不是，要不是……”提起那件事鴉九有些激動，最後還是選擇避開，與百裏寂讨論關于桑嶼的事情。

“雖然我覺得夢姬總是想要替尊上動手的行為有些偏激，可我覺得她的動機也并沒有什麽問題。一命償一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尊上如今為何這樣優待她？”

夜色好像一瞬間更暗更沉重了。

百裏寂久久沒有回話，這樣的安靜在兩人之間僵持着，百裏寂身上的威壓蔓延過來，讓鴉九忍不住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說錯了什麽，害怕自己冒犯了他的尊上。

“尊上，鴉九知錯……”

百裏寂：“你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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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本來就沒錯。”

“那……為何？”

鴉九側頭看向不遠處的寝殿。

“鴉九……我問你一件事。”

“尊上但說無妨。”

百裏寂的眸子放空了一瞬，眼裏閃過迷茫的神色，“你的腦中，曾經有沒有莫名地出現一段記憶。”

“那記憶你可以明确，你可以肯定，你從前絕對沒有。但它在你腦中閃過的時候，你卻覺得熟悉得像是親身經歷過，并且堅信那一定是你親身經歷的……”

“尊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鴉九有些好奇，但還是回答了，“要說突然出現一段記憶的事情……似乎我也經歷過。就比如丢了一件東西，最開始怎麽都找不到，後來卻突然在一個地方看到它的時候，腦子裏就會湧入我曾經如何将東西放過去的記憶。”

“尊上也是這樣的嗎？”

百裏寂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不是，不是這種……”

“那是怎樣的，尊上不妨同我說一說那段莫名的記憶是怎樣的。”

“那段記憶裏，我的頭發很怪異……”

百裏寂眉心微緊，搭在身前的手略微擡起來，似是要比劃出那段記憶裏的畫面，“我操控着一件我從來沒見過，但周圍到處都是的法寶……”百裏寂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停了下來。

“然後呢？”

“然後……”百裏寂說着說着眼眶有些發脹，那些不知在他腦中回放過多少次的畫面再次出現，他兩眼發木，似乎透過了什麽屏障，從這副軀殼之中脫離，回到畫面現場親眼目睹，親身經歷。

看到白光将眼前覆滅，百裏寂啓唇，想要将自己早已認定的事情說出來，話到嘴邊卻發現那個結論有些可怕，他摻着些難以置信的情緒，慢慢地道：“我似乎……”

“曾經也差點要了她的命。”

*

“——我殺了你！！！”

寝殿的門突然自外打開，砰地兩聲砸在牆上，一道紅衣飛進來，反手一揮，将門扣上。

桑嶼塞了一嘴的肉，聽到這個動靜，筷子一下被吓掉了。

紅衣女子站在門邊惡狠狠地盯着桑嶼，一手化爪，要沖桑嶼殺過去。

桑嶼站起來預備躲。

可慌張之下，桑嶼口中的食物一下子梗在喉頭，叫她有些喘不上氣，她只能奮力地拍拍胸脯，悶咳兩下，狼狽地兩手扶地起身向後跑。

桑嶼飛速躲到百裏寂的屏風之後，縮在屏風後面瑟瑟發抖，屏息凝神地注意屏風兩端，等待有人靠近，就立馬從反方向撤離，跑向門口。

可等了一秒，兩秒，三秒……

外面響起了筷子碰碗碟的清脆聲音。

……

桑嶼愣了一會，小心地從屏風側面探頭出去……

豔麗的紅色晃進桑嶼眼裏，全面遮擋住了桑嶼的視線。

桑嶼吓得呼吸一滞，緩慢向上擡眼打量過去。

擋在桑嶼身前的紅衣女子面容豔絕，懶懶散散梳了個螺髻。

一對上她那雙上挑的鳳眼，桑嶼不由自主板直身子，默默向後小幅度傾斜，以此來與紅衣女子拉開距離。

“你好啊，小娘子。”

桑嶼正防備着，紅衣女子突然歪頭，将頭輕抵在屏風上，看着桑嶼笑了起來，并且與她友好地打起招呼來。

——

？

這樣的驚人的變故讓桑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胸腹中沖上來一口氣——“嗝！”桑嶼瞪大了眼睛望向紅衣女子，滿眼的驚慌與不可思議。

兩人這樣呆愣愣地對視了幾秒，桑嶼壯着膽子問她，“侬不似耀撒餓沒？”

“什麽？”紅衣女子挑了挑細眉，顯然沒聽懂。

桑嶼知道自己嘴裏塞了東西說話含糊不清，她奮力想要咽下去，胸腹之中又不合時宜地再次沖上來一口氣——“嗝。”

桑嶼：“……”

待這股勁過去，她拼命一口氣将食物囫囵吞下去，下意識向後一大步與紅衣女子保持距離。

“你……你進來的時候，不是喊着要殺我嗎？”桑嶼眼中充滿戒備。

“哦，那不是我。”紅衣女子漫不經心地道。

“嗯，怎麽會？”桑嶼将信将疑。

“愛信不信。”紅衣女子很是灑脫，“不過你倒是沒說錯，剛剛的那個人确實要殺你，但我對殺你沒興趣。”

“今日掌廚做的什麽，真是要饞死我了。”紅衣女子說着轉過身朝桌邊走，“我快要餓死了，就不同你掰扯了，你自己要是想清楚了，肯相信我不殺你，就坐過來繼續吃。不然等會我可就将這一桌吃完了，不給你留，你可別怪我。”

桑嶼：“？”

桑嶼攀在屏風旁邊，遠遠地觀察，看着紅衣女子不顧形象地坐在桌邊，握住筷子拼命夾菜，視線又在屋內掃過一圈，發現确實再無別的藏身之地，桑嶼的疑心消了大半，視線重新落回到紅衣女子身上。

“幹嘛看我？”紅衣女子往嘴裏丢了一粒花生米，發覺桑嶼的視線，她擡手沖她揮了揮，“小娘子？”

“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但你也不必這般盯着我，你其實也生得很不錯，”紅衣女子咽下花生米，又夾了塊肉塞進嘴裏，小聲嘟囔，“不然怎會把百裏寂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道完那一句，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恢複了音量，“小娘子若是喜歡看美人，自己拿鏡子看自己就好。當然，我不是小氣，不讓你看我的意思，只是我吃飯的樣子粗魯，小娘子你盯着我，我有些不自在。”

“嗝。”桑嶼這嗝似乎沒完了，“你……真不殺我？”

“沒那愛好。”紅衣女子咽下了嘴裏的肉，又夾了一塊筍子，“诶，我見小娘子你打嗝了，是不是方才被我吓的，要不要過來喝點水？”

紅衣女子說着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對面。放好之後，她擡頭看着桑嶼笑了笑，手掌點了點茶杯，“替你倒好了。”

“那方才那聲吼？”桑嶼還是沒法完全放心。

“诶呀，來不及同你解釋了，我時間也不多，百裏寂要是一時半會回不來，為了你的小命，我吃完這幾口就得趕緊走了。”紅衣女子加快了進食的速度，“你要是實在好奇，等會百裏寂回來，你讓他告訴你一切是怎麽回事。”

桑嶼胸腔鼓動，“嗝。”

紅衣女子見始終沒有挪動半分腳步的桑嶼：“……”

“真不過來喝點水？”

“這樣的嗝噎着挺難受的。”

……

“是挺難受的。”桑嶼放棄了抵抗，走到紅衣女子對面坐下，拎起茶杯一飲而盡。

紅衣女子看着頗為欣慰。

桑嶼放下茶杯，喉中卻又沖起一口氣，還沒完全咽下去的水嗆進氣管，桑嶼難受得彎下腰猛咳起來。

“诶诶诶，怎麽了？”紅衣女子立起上半身，替桑嶼拍背，“你也真是，喝水也不知道小心些。”

“啪嗒。”門突然打開，鴉九和百裏寂站在門口，一看到這樣的場景，兩人迅速飛身向前。

百裏寂抱住桑嶼閃身到屏風邊，鴉九扼住紅衣女子的脖頸，将她抵到牆邊。

“喂，我……是，我是魇！”紅衣女子聲音啞着，奮力地說。

鴉九看清了她的面容，立即撤去了手中的力，雙手擡起，想要去扶魇的胳膊。

魇扶着牆大口喘息，一把甩開了鴉九的手，“起開，咳咳咳咳……”

鴉九有些手足無措，向百裏寂投去求救的目光。

百裏寂第一要務先低頭詢問了桑嶼的情況，“你現下感覺如何，她沒有傷到你吧？”

桑嶼連忙揮手替魇解釋，“沒有沒有，我就是被噎着了，然後又被嗆着了，她替我拍背來着。”

“她替你拍背？”百裏寂怎麽都不信。

“怎麽，不信？你看到她少了哪一根汗毛？”魇耷拉着眼皮，看向百裏寂質問他，“要不我們倆現在出去避讓一下，你倆在屋裏頭好好清點一下？”

桑嶼聽了有些臊，一把将百裏寂推開，背過身去幹咳兩聲。

百裏寂也覺得有些尴尬，收回手，他扭過頭，與魇對上視線，“魇，你出來了？”

“嗯，你臉上長得兩只眼睛看到我了，那我就是出來了。”魇走回桌邊拿起筷子。

“魇，你現下沒事了吧。”鴉九問。

“有事，有大事，脖子被你掐了一下。”

鴉九：“那……”

“賠法力。”魇朝百裏寂伸出手，“再加盤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