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第 64 章

“上回說到，碧落神實乃天地自然孕育的一邪神，行事詭異，擾亂秩序，挑起仙神大戰，屠戮衆多仙門弟子。那一日，昏天黑地，血流成河，衆仙門弟子傷亡慘重，琉玉門差點被其屠戮至滅門。此番作為，那碧落神實在是擔不起神之名諱。”說書人拍板說，卻并不十分憤慨，“幸好琉玉門掌門法力高強，在碧落神欲生祭自己的神魂，将整個世界生靈一并消亡之時，及時阻止其惡行，将其封印在落雪山下，如今你我，才有了條命，坐在這裏講她的故事。”

說書人情緒波動不大，下面有的人卻早氣得拍桌，“惡人，呸！”

“還神呢，要來我家門口替我看門，我都得趕她走。”

……

桑嶼在上面聽着下面一口一個“碧落神”地咒罵，總覺得這個名號十分熟悉，眉心微動，動身将下巴搭在欄杆上，朝下面望去。

“不過。”說書人捋了捋胡子，閉上眼，“據我近來搜羅到的消息，那碧落神……唉，挨了這麽多年的罵名，實在是……有幾分委屈啊。”

“委屈？”下面立馬有人叫嚷起來，“她一個邪神，差點屠滅整個仙門，不管不顧地發起脾氣，就要整個世界的生靈與她一同陪葬，她委屈？何以見得？”

“要我說，街邊被人趕走的老鼠都比她委屈。”

“就是！”

“說書的，你到底聽來些什麽，竟然替那邪神申冤。我在這告訴你啊，我今日就且坐好在這裏聽你掰扯，你若是掰扯不出些能叫人信服的，你當心我從今以後再不來你這茶樓。這還沒完，我若是日後聽着你日日替那邪神申冤，我一定是要帶人來将你的茶樓砸了的。她……呵，碧落神。我呸！差點要老子全家老小活不得的邪神，還想叫老子同情她？放狗屁去吧。”

“說！”

“快說！”

……

下面的人叫喚起來。

說書人不慌不忙，擡手示意下面安靜，“這故事也是我搜羅來的，只是聽完之後，覺着這個說法似乎更為合理。但其中經過曲折，是非多錯，老夫我是辯駁不清，也沒資格去評判擁有開天辟地，也能叫天地塌陷萬物蕭條的神，到底是對是錯，大家……”說書人“啪”地一拍板子，“且聽我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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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安靜下來，等着說書人開口。

“那是……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彼時天地間，有一懵懂生靈，自第一縷天光亮起，第一縷風聲響起，第一滴水珠自天上降落到地上時，便欣欣然睜開眼，俯瞰這世間。”

……

碧落神在天上看這世間看了很久。

直到她學會走路，地上才有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小黑點，那些小黑點在地上靠着兩條腿走路。行走的方式，跟碧落神一模一樣。

她看到之時，欣然地覺得那一定是她的夥伴，跟她一樣，都是在雲裏長大的，只不過他們長得比她快，早一步下到了地上，去跟大家一起生活。

于是在碧落神學會跑的時候，她便一頭紮了到了人間，落到了一座山上。

那座山原本荒蕪，寸草不生，因為她的到來，生機漫山遍野地迸發出來，綠意蔓延過每一寸土地。

然後她在那遇到了第一個人。

那人名喚陌離，看到衣不蔽體的碧落神，慌張地背過身。

陌離不敢多看碧落一眼，低着頭忙不疊同她道歉，一個勁地說：“對不住，對不住，在下冒犯姑娘了。”

“我名喚陌離，姑娘……”

“陌離。”碧落眨着眼睛，并不因為自己身上那薄雲織成的衣衫寬松清透，而覺得有分毫不對勁的地方。她抓住陌離的手，搖了搖，笑着問，“陌離，你是陌離，那陌離又是什麽？”

“陌離……陌離便是我的名字，是你……是所有人稱呼我的方式。”陌離回答。

碧落又道：“便像雲是稱呼天上白色玩意的方式嗎？”

陌離想了想，點頭。

碧落：“世間所有人都有名字嗎？”

陌離覺得她的問題愈來愈古怪，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點頭，“是。”

“可我沒有，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碧落有些失落地垂下頭，拉着陌離的手腕滑到地上坐下。

陌離的手指顫了顫，想着她現下穿的衣服單薄，有些不忍，将背在胸前的，裝着毛筆宣紙的竹簍放下，脫下身上的外袍，閉着眼睛披到她身上，話音都發顫，“穿上。”

“你的衣服……太……”

“不若你替我起個名字吧。”陌離的手才垂下去，便感受到兩只手抓住他的小臂，不由分說往下拉。

陌離被她拽得身形不穩，往前倒去。

慌張之中，陌離睜開了眼，與眼前的姑娘兩眼相對，餘光中，淨是她身上嫩白的皮膚，和坦然裸露的滾圓。

驚得陌離趕忙想要抽手離開。

可對面那瘦弱的女子力氣驚人的大，他使了好大的勁，卻依舊掙不開分毫。

臉頰兩側的溫度愈來愈高，怪異的紅暈染上他的肌膚，陌離覺得心慌意亂，又試了一次，無果，只能羞憤地別過頭去，半分威嚴挂不住地吼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松手！”

“我不松，除非你給我起名。”

女子的鼻息撲向他，像是在火上滾過一般，輕輕一道氣燙得驚人。

陌離又将頭扭得更厲害了些，想要傾身掙脫，卻發現他無論無何奈何不了面前的女子，哀聲嘆息，随即又屏住氣，“行……行，我給你起。”

“但……姑娘，你得先将衣裳穿好。”

碧落低頭看了一眼，将他遞過來的衣裳攏好，擡頭看向他，“這算好了嗎？”

陌離扭頭打量，雖然衣裳沒有系緊，但好歹是将那些個他不該看的地方給遮住了。

陌離長嘆一口氣，将方才憋在胸口的盡皆吐出來，勉強點頭，“算……罷。”

“那你現在給我起名字！”碧落十分期待地道。

“名字……你可有父母親族，她們姓什麽？”陌離問。

“父母親族……”碧落嘟哝兩聲，搖頭，“沒有。”

陌離抿了抿唇，垂下眼，弱聲道：“巧了，我也沒有。”

“沒有父母親族是什麽很要緊的事情嗎？”

陌離低頭看她，細細看了好久，發覺她臉上并沒有失落無助的神色，輕笑一下，“倒是……也不算，總之活下來了，便不算什麽要緊的事情。”

“哦。”

陌離又問：“你從哪裏來？”

碧落擡頭，看向天，豎起指頭指了指，“我從天上來。”

誰知這一句又引發了陌離的悵然，他點點頭，有些輕松釋然地笑了，“你我漂泊無依，說是從天上，這種飄渺的地方而來……倒也沒什麽錯。”

碧落不懂他為何眼睛悲傷着，嘴卻笑着，擡起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陌離向她看去，碧落便緊接着問，“所以我叫什麽？”

“你從天上來，”陌離緩慢擡頭望天，看着青碧一色，感慨起，“古人有雲，‘玉皇開碧落，銀界失黃昏’，不若，你就叫碧落吧。”

“碧落？碧落！”碧落聽完很是開心，一下從地上蹦起來，這一下叫她的衣裳敞開來。陌離又被吓得扭過頭，呵斥她，“将衣裳穿上。”

“哦。”碧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可無論怎麽擺弄，只要她動一下，那衣裳便不聽話地敞開，碧落有些苦惱，随即發現他腰間的繩子，眼睛亮了一下，蹲下去，二話不說将他腰間的系帶往外扯。

陌離吓得将雙手交叉在身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你你你，你做什麽！？”

“将衣裳穿好啊。”碧落不解，“不是你讓我将衣裳穿好嗎，也不知道什麽規矩，非得這樣，我從前在天上從沒人規訓我……”

“我就單獨兩層布，怎麽都是穿不成你那樣的啊，所以我得問你套繩子。”

碧落說完，用力一把将陌離的手推開。

他身子不穩，兩手放到身後，方才撐穩身子，身前便一陣松動。

他擡頭一看，碧落已然将他腰間系帶抽出來，往自己身上比劃。

她動作很快，在腰間系上結。

這一下，她身上的衣服總算不再松垮。

她一把将陌離拎起來，叫他站直，展開雙臂，“這樣好了不？”

陌離有些難堪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好在自己身上的衣裳不需要腰帶也可以，想着若是為了一根腰帶，讓她衣不蔽體……

“罷了罷了……”

“好，這樣就算是很好了。”

碧落笑起來，拉住陌離的手，瘋狂往下跑，“那我們去外面看看！”

“诶诶诶，慢點……”似乎碧落身上有無窮無盡可以叫他驚訝的東西。

被碧落帶着，他的腳幾乎沒有沾過地，都是飄着飛速向前點過去的。

快跑到山下的時候，嘈雜的人聲逐漸靠近，碧落這才放緩腳步，陌離也才有了機會踩實地面。

他站在碧落身後，氣息急促，好奇地擡起頭，想要看是什麽東西讓碧落停下了腳步。

就看到一群人結伴上來，看到二人便問，“這山上發生什麽了，怎的突然一下長滿了樹？”

“從前這山是有名的死山，寸草不生，都覺得是不是有妖孽在上面搗鬼……今日……怪事了。”

“诶，你倆看見什麽沒有？”

碧落搖頭。

陌離方才正睡着，醒來便看到碧落，被她吓得半晌回不過神，現在經由提醒，他往四周看去，遍地生機叫他啞口。

“問你話呢，後面那小子，你看到什麽沒有？”

陌離這才搖頭。

“嘁，這一男一女穿成這樣，指不定是幹什麽龌龊事來了，哪還有閑工夫注意這山啊。”衆人罵了一嘴，走了。

……

“诶诶诶，這不都聽過了，怎麽還從這裏講？”下面有人不服氣。

說書人不慌不急，“聽過又怎樣，我總得說一遍證明這一段跟原來的版本一樣嘛。”

“行行行，你說。”

二樓。

百裏寂回過神，看着方才掉落在桌上的瓜子仁，有幾分恍然。

為什麽，剛才他會覺得身體不受控，像是意識入侵霸占身體。

動了動手，察覺到自己對這副軀體的掌控，百裏寂這才放心下來，看向對面聽得入神的桑嶼，繼續剝起瓜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