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章

第 65 章

“啪！”

碧落自打那天跟陌離撞見以後，便天天纏着他。

畢竟在人間，除了陌離，碧落再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由此，碧落也知道陌離整天沒事便往那座山上去，那座她第一次與他見面的山上。

“你為何老是上山？”

“去作畫。”

“作畫有什麽用？”

“若是我畫出名畫，此生便能揚眉吐氣，不受困于那克死父母的謠言中。”

碧落跳到陌離跟前，“那你畫我吧。”

陌離打量兩眼碧落。

女孩生得粉面桃腮，眼睛水靈，薄唇不點口脂而紅，很是清麗。

只是她站在他跟前，他便不由得想起初見時……

陌離耳根發紅，一下推開她，“不畫。”

“為何不畫。”

“你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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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好看？”

“山好看樹好看，什麽都比你好看！”

碧落不信邪，揮手，騰空展出一面鏡子，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揉了揉臉頰，憤然道：“你胡說！”

陌離久久沒有出聲，碧落皺眉扭頭一看，才發覺陌離已然愣在原地，看着那詭異飄在空中的鏡子僵硬住。

碧落湊到他身前去，半空的鏡子随之消失，“你怎麽了？”

“說瞎話被我拆穿傻掉了？”

陌離咽了咽唾沫，上半身向後傾斜，随即後撤步與碧落拉開距離，眼睛瞪大來，“方才……你，你是……在做什麽？”

碧落：“照鏡子啊。”

陌離：“你哪來的鏡子？”

碧落上前去，“你哪來的那麽多廢話？”

“還有……你為何突然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陌離再次後退，眉心皺緊，嘴角顫了顫，話都說不利索，“是……妖法？”

“可是……你剛才的鏡子，可是，在……在使妖法？”

碧落不解，思忖幾秒，重新變出一面鏡子，“這個嗎？”

陌離看着那發出亮光的玩意，渾身繃緊，緩慢地點了一下頭，肩膀縮起來，“你是妖……還是，鬼？”

碧落撓撓頭，使勁回憶從前自己在雲上生活時她聽到的聲音。

是的。

碧落雖然一直都一個人生活在天上，但她能聽到很多聲音。

風聲，雨聲，各種各樣說話的聲音，雖然她沒有名字，但她經常聽到那些聲音喚她——“神”。

于是碧落擡頭直視陌離的眼睛，回答：“我不是妖也不是鬼，我是神。”

陌離眼中寫滿不信，但好歹是放松了幾分，小心着又後退幾步，“不管……不管姑娘是神是妖是魔，我這處地方收不下你，姑娘……就此別過吧。”

陌離說完，利落轉身，腳步趔趄着匆忙逃竄。

碧落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一會，直接就地坐下，靠着身後的樹，“他跑什麽呢？”

“就此別過，可我不想跟他別啊。”

*

陌離畫完最後一筆，添上葉片，直起身打量了一下整個畫面。

“好看诶。”

陌離正認真欣賞着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回答：“我也覺着這次的手感不錯……不過，”陌離方想說些什麽，突然一激靈，斜眼看向聲音的來處，向旁邊挪了一屁股，“你你你……”

碧落扯過他的畫，“怎麽這樣大驚小怪？”

“你怎麽……怎麽跟來了？”

“我是神啊，你在哪我都能感知到的。”碧落回答。

陌離有些欲哭無淚，“我管你是真的神，假的神，這神從來只活在別人的嘴裏，誰知道你這突然來的……唉，管你真假，我實在是分辨不出……唉。”

“總之您大人有大量，切莫纏上我，我實在是沒什麽好給你的，我就一窮酸書生，無父無母，只一間河邊的茅草屋。您要是想要什麽潑天大財，我這是沒有……還有，那些個什麽，吸人精氣的事情……我，啧，實在瘦弱，平日裏吃的也不好，精氣……精氣怕是也難吃，助不了你……您這位……嗯，且久放過我罷。”

“且我這幾日待你不薄，雖然每次吃飯的時候你說你不餓，我就真的沒有給你分吃食，但床我是讓給了你的，被子也給你蓋着，我全自己躺地板，幹淨衣裳也給你穿了。做到這個份上……自覺無愧于心，無愧于你，姑娘……咱們各自珍重罷。”陌離爬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方才說完，便撒腿要跑。

碧落本意并不想吓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怕自己。

難道就因為那面鏡子？

碧落想了想，覺着應該不是。

難道是因為她說自己是神？

可她在天上聽到別人喚她的時候，明明那樣虔誠祈盼。

她應該沒什麽會讓人讨厭的地方罷。

碧落怕讓他更慌張，沒有追上去，只是有些低落地站在原地，目送他搖晃的背影離去，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麽呢？

碧落始終想不清楚。

還有之前來山上拿着棍棒的人。

不知道她們為何那般氣勢洶洶。

其實這山就是因為她而生機勃發的，碧落知道。

只是她沒說，她自覺在感知別人情緒上具有一定天賦，她知道，若是她當時交代了，她一定會是異類。

碧落也是在那時發現了，在地上和她長得一樣的，她們與她完全不同，不能随空變出鏡子，也不能叫樹木小草發芽生長。

她們是不一樣的。

從前在天上那種孤獨的感覺再次襲來。

她還以為下來便能找人跟她說話了呢。

原來這天地間，唯她是個特別的存在。

碧落靠着身後的樹幹坐下，屈膝，雙手抱着腿，将下巴搭在膝蓋上，雙眼木木地看着地上爬過的螞蟻，朝它吹了口氣。

她收着勁，那螞蟻的路線并沒有因為她而改變。

在螞蟻離開她的視野之前。

“那個……碧落。”

陌離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碧落以為自己聽錯了，只稍微搖了一下頭，并沒有擡起頭去往前看。

“碧落。”

又一道聲音叫她。

碧落有些難以置信地擡眼，看到回來的陌離，擡起頭，“你不怕我啦？”

陌離神色有幾分不自然，豎起指頭往上指了指。

“天要黑了，下山再說。”

……

回去的路上，碧落幾次三番想要走到陌離身側，都被陌離有意無意拉開幾步距離。

于是幾次三番之後，碧落識趣地保持着陌離同她的距離，老實地跟在他身後下山。

兩人很快走到熱鬧的街上。

陌離在此刻轉身看着碧落，丢下一句，“行了，就到這裏罷。”便想轉身離開。

遠處正走過去一個賣糖葫蘆的，旁邊雜耍攤子上的人正好噴出一大團火，看着火光之後的陌離的背影，碧落有些委屈地抓住他的衣袖，“你為何怕我？”

陌離被拽住，下意識想掙開，但回頭一看她委屈巴巴的臉，立馬停止了動作，只由着他拽着自己，垂下眼斂，道：“你……我與你不同，不管你是什麽，神啊，鬼啊，怪啊，妖啊，魔啊，我都……不想與你糾纏。”

說到這裏，陌離的眼睫顫得厲害，“你權當我是膽小罷！”

“我此生本就活得不光彩，剛出生時，父母便沒了……呵，你可知為着這，我從小受過多少白眼編排……你知道嗎，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我得活出個樣來……而你，你……唉，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今日那鏡子，不過是個契機，叫我把話同你說明白的契機。你同我一般怪，都是異類，異類和異類要是抱了團，只會叫人唾棄得更加厲害……”

“我不是異類，你也不是。”碧落仰面否認他，“我是神，你是陌離。我倆生來堂堂正正。”

許是很少聽別人說這樣的話，陌離眼神複雜地看向碧落，只一眼，發現碧落看回去之後，他便連忙移開視線，肩膀微微下壓，整個人僵住不動了。

“至于你說的……想活出個樣來證明自己。”碧落朝他笑了笑，“我可以幫你。”

……

半個月後。

陌離從茅草屋搬進了大院子，名聲一改往常，每每外出受人敬仰，得人誇贊。

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一朵雲。

就在碧落決定幫助陌離的第二天。

她喚來天上一朵雲，飄飄渺渺挂在陌離的茅草屋上。

出城的人即刻瞧見了，發覺這等妙不可言的奇景，當即叫了許多人一同過去圍觀。

碧落一直在旁邊盯着梢，看到衆人圍過來，預備上前，立馬又喚來一群仙鶴，叫它們停在茅草屋前啼叫。

看着時機差不多，碧落又沖陌離使了個眼神，叫他拿着他的畫走出去，佯做正在欣賞的模樣，若是聽到了人群的聲音，便裝作驚訝地擡起頭，茫然看向他們。

陌離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于是，仙雲鶴啼，霧氣缭繞，施施然走出一個素衣公子，手握丹青，雙眸澄靜，宛若仙境畫中人。

然後一切都按照碧落計劃的進行，當天，陌離堆積着的畫便賣空了。

剛開始還賣的便宜，後來有富商聽聞了，便抓緊過來，一擲千金買了好幾副畫。

美其名曰說是看中了畫，實則是為了買個如意吉祥。

更有甚者，出價競争這茅草屋。

陌離沒幾日便賺的盆滿缽滿，原來的茅草屋沒法住了，他便幹脆重新找了個大宅子。

“怎麽樣？”站在大房子中央，碧落叉着腰問陌離，“我還是很有本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