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江州府赈災的兩支隊伍皆已就位, 當地的官員能夠切身地感受州河兩端赈災勢力之間的針鋒相對。

不過對于那些備受蝗災折磨的百姓來說，雖然他們對朝政之事不大了解，但是他們能夠體會到了朝廷對災情的重視。

各縣各村也都積極配合官府的安排, 一波一波地來放糧處領赈災糧。

和珅因為此次赈災的壓力, 老老實實地在放糧處坐鎮, 随行的永鋆等人也遠遠地坐在陰涼處歇着看情況。

永鋆歇息的地方被人布置地極為舒适，丹木還執着一把扇子站在永鋆貝勒身後為其扇涼。

因為自己小厮丹木的貼心，永鋆手中的扇子沒有了用武之處，被他松松地打開遮在臉上, 遮擋枝丫間落下的細碎光斑。

永鋆半掀扇面，看向歇在他不遠處的和珅，嘴角帶笑地稱贊：

“金錠兒姑娘不愧為和大人的親女, 大暑之天仍不改親民之心，與來領糧食的百姓相處極為親熱。”

和珅昏昏欲睡，白白胖胖的一張臉上掀起一條縫, 向着永鋆貝勒示意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 正好見到自己的寶貝閨女被一夥灰頭土臉的百姓圍在一起，似乎正在争辯着什麽，和珅臉上的困意瞬間消失, 一個钴蛹從躺椅上躍起。

“一窮泥腿子反了天了，盡然敢欺負本官的乖乖！”

永鋆忍笑，将扇面從臉上拿開，慢悠悠地起身跟了過去。

丹木急忙跟上，“奴才的主子爺呦，天這麽熱, 您且好好歇歇呀！”

李大牛和李二牛因為見過大場面，作為村裏的代表跟着村長一起來放糧處領糧食, 見到金錠兒，李大牛随口和村長介紹了金錠兒的身份，村長驚訝之下嚴肅斥責大牛二牛的不懂世故，死拉硬扯地牽着大牛和二牛來打招呼。

李大牛和李二牛很抗拒，雖然在京城的時候他們和金錠兒小姐有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情分，但是在他們潛意識裏，兩者之間的差距是巨大的，而且心中的芥蒂也依舊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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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村長才不管這兩頭倔牛心中是如何想的，高高興興和金錠兒打完招呼後，在放糧官差從詫異的目光下插了個隊，感受到臨近幾個村子村長羨慕嫉妒惱恨的目光，村長覺得自己的脊梁骨莫名拔高了兩寸。

“大人，我們村子一共有一百一又七戶人家，共八百一十三口人，辛苦官差大人放糧。”

村長眼含期待地看了放糧官差和糧倉。

放糧官又看了幾遍放糧文書上記得書，神色為難，目光轉向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的金錠兒。

“姑娘，這……”

金錠兒和善道：“無妨，按規矩來。”

放糧官底氣變足，将文書上記着數展示給李家村村長看，“老爺子，你報的數和我們官差了解的情況不一致，你們村子确實是有一百零七戶人家，八百來口人，但是前些日子有半數人家去州河以南的糧倉領糧食去了，所以官府只能發你們半數的糧食。”

“這……這……”村長尴尬地撓着胡子，眼神四顧。

讀對上金錠兒清凜凜的目光，不免有些心虛。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可是……金錠兒姑娘你看你和咱們村兒的大牛二牛也都認識……”

金錠兒示意擋在自己前頭的官差讓開一步，“村長，所有村子在來這裏領糧之前，管差通知大家的時候是否都和大家說起過，一個村子當前住多少人，就按照規矩領多少的糧食？”

金錠兒講話的态度很溫和，甚至還将身子越佝偻越低的村長扶起來了些。

李大牛和李二牛不禁感受到臉熱，他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是對于村長多領糧的主意也是支持的。

村子裏能多領些糧食，等以後再發生蝗災的時候也多些應對的能力，但是此時卻不敢和金錠兒的視線對上。

村長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大大小小也算個“官”的他以為自己村子裏的人和和珅大人的女兒有舊，不會拂他的面子……

“是……可能是老夫算錯了吧。”就算小心思被戳穿，村長也不敢得罪金錠兒，陪笑想讓此事翻篇。

無獨有偶，打着這個主意的不只是村長一個，其他村子的人報上的數也都算着跑了的那些人。

頓時臉色都不好看起來。

甚至有膽子大的在一旁小聲嘟囔：“憑什麽不給我們，河兩邊朝廷給的糧食都是一樣的，按照原先每個人頭給的糧食數，還剩那麽多糧食，連摻了沙子的糧食都要貪污……”

大貪官！

畏于和珅的權勢，老百姓們不敢高聲怒罵，但是細微雜亂的指責聲卻不絕入耳。

和珅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罵他是貪官的人多了去了，這些百姓略顯慫包的指責顯然無法讓他動容，可是這些人膽敢誤會他乖乖的好心，和珅一點都忍不了。

“刁民！”

和珅睜大眼睛瞪了衆人一眼，張嘴開噴。

“實在是愚蠢又自私，爾等既然知道州河兩邊赈濟的糧食都是一樣的，那你們這邊的人跑去吃人家的糧食難道就不貪心了，一家人吃兩家飯，數你們的心眼壞，數你們的心思肮髒！”

和珅皺着鼻子狠狠地朝他們哧了一聲，一臉的不屑。

金錠兒咳了一聲，将她阿瑪的戰鬥力拉回，“阿瑪，你別急，讓我來。”

她将被和珅氣勢吓得跪在地上的村長扶起，“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你們生氣于我阿瑪在赈糧中摻沙礫，但是我們已有我們這樣做的原因，我們雖然無法保證赈糧的幹淨，但是我們可以保證朝廷派發下來的糧食，每一粒都會到大家的肚子裏。”

金錠兒無法直白地告訴老百姓，他們糧中摻沙是為了防止糧食中途被克扣，說出來百姓會不會理解是一回事兒，但必定得罪不少人，此次赈災何其重要，金錠兒不想節外生枝。

和珅對衆人翻了個白眼，和這些愚民解釋這麽些做什麽，一個個的腦袋仿佛被屎糊住了，能聽懂人話就怪了。

看着衆人還是不相信她的承諾，金錠兒嘆了一口氣，不怪他們不信，自家阿瑪在這些老百姓心底的名聲有多差她也有數。

而且在老百姓眼中，自己作為大貪官和珅女兒，就算長得像好人，在阿瑪恐怖的貪官光環之下，肯定也是沒任何信服力的。

“咳！”

金錠兒瞥了一眼在一旁清嗓子的永鋆貝勒，明白了他的意思。

永鋆啪地一聲展開了扇子，對金錠兒挑了挑眉，上書四個大字：古道熱腸。

這老登貝勒！

金錠兒在永鋆貝勒得逞的笑意下将他扯到人前，和衆人介紹：“鄉親們請看，這位是皇上派來監督我阿瑪和珅赈災的永鋆貝勒，貝勒爺你們知道吧？他和咱們皇上是一家人！”

“與河對面的那位是嫡嫡親的堂兄弟，若是我今日的保證實現不了，永鋆貝勒可是會與皇上打小報告的。”

不少膽子大的百姓偷偷地打量這位皇子龍孫，這位看着是比大貪官和珅正派不少……

永鋆輕飄飄瞥了金錠兒一眼後，刷的一聲合起扇子，溫潤地對衆人道：“金錠兒姑娘說的對，若是和大人膽敢産生惡劣的想法，本貝勒一定會站出來制止，然後不留情面地将其行為彙報于皇上。”

在永鋆貝勒現身承諾後，衆人臉上的不忿終于退去了些，老老實實地排隊領糧食去了。

大貪官講的也有道理，跑去北邊領糧食的同鄉說不得領完了那邊的，還會跑回來再讨要這邊的糧食份額，他們這次就算是多領了糧食，回去也不見得剩下的人能多分幾口，還憑白遭受了一頓大貪官的嗆怼。

有皇上的侄兒會盯着大貪官，想必大貪官會收斂一些吧？

“哼！”

和珅抱着胸，眼皮耷拉着，盯着他們領完糧食離開的背影，又哼唧了一頓。

金錠兒把和珅扯到角落，語重心長地勸說：“阿瑪，咱們老百姓們講話的時候，您能不能收斂一些您的霸氣？一點就好……”

金錠兒食指和大拇指卑微地掐了掐。

雖然女兒反過來教導爹有點搞“孝”，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金錠兒每時每刻都在擔心，阿瑪的驕橫言行會是壓死他的下一個稻草，然而他阿瑪在面對同朝官員和底層的老百姓時，本色暴露無遺，一點不加收斂。

哎……

和珅有些心虛，“乖乖，這可不能怪阿瑪脾氣不好，是那群刁民蠢蛋……”

注意到女兒不贊同的目光，和珅改口，“是那些百姓太過蠢笨，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被人當了槍使還癔癔症症的，沒腦子的人管好自己碗裏的吃的就不錯了，想其他的？本官看他們是在想屁吃！”

金錠兒無語。

金錠兒決定暫時放棄溝通，他開心就好。

狗改不了吃屎……啊不對，算了，也差不多了。

金錠兒心累，但是真正挑戰還沒有到來，金錠兒不敢放松心神，十五阿哥和錢沣等人都是吃暗虧的性格，他們肯定還有後招。

不過等到那時候，主動權也該回到阿瑪這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