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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太陽緩緩升起，大家好像統一定了鬧鈴，時間一到全部起身。

女生們穿衣服時看見許夢也半坐起來，有些羞澀地躲過臉，動作中帶了不少謹慎。

許夢大概收拾得差不多，看着身下的被褥才發覺自己确實到了支教的地方。

一直覺得如一場夢。

車大概是下午才有，許夢跟着學生爬山上去，看看支教的環境。

一間大隊用房，隔壁就是診所，剩下的，就是看起來發黃的土房。

“你們買東西怎麽辦？”

“不買啊，沒有。”在這裏坐着的小孩兒答道。

“但是需要米面油啊這些，你們不吃嗎？”許夢小心翼翼問着，生怕大聲嘈雜，更怕其他人注目。

“吃啊，讓爸爸運過來。”

許夢點點頭，若有所思。

“老師下基層考察來了？”劉子珩惹人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對，考察公子爺變形記。”

劉子珩把頭扭向一邊，對着小孩兒說，“你看老師好兇，在訓我。”

小孩兒天真的大眼睛看向兩個人，一米六二的個頭和一米八三對比，加上劉子珩的膚色曬的也算黑，許夢站在一旁，竟有點顯年輕，淡淡回了句，“你看着更兇。”

天真無邪的發言驗證了這一景象的合理性，劉子珩朝他大聲問了幾句後也只好作罷。

“你怎麽不幹正事兒，看人家錢為。”

“我怎麽不幹正事兒，我不是在這裏嗎？”

“這是正好我早上把你拖過來了，其他人都說你不吃那邊的飯，還不來這邊教書。”

“我這是給其他人機會，讓他們過得充實。飯嘛，你沒看那邊的飯很緊張，我吃方便面既節省糧食，還省得他們費心。”

“強詞奪理。”

“身為人師應該學會傾聽……”

見許夢并不理睬，劉子珩像是賭氣般站到最前面，開始領讀單詞。

ruler，ruler，尺子……

ruler，ruler，尺子……

pencil，pencil，鉛筆……

pencil，pencil……

劉子珩本就外形出衆，站在最前面顯得更為耀眼，孩子們全部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心領讀，倒挺像那麽回事兒。

“還是第一次見他支教。”錢為往後面落座，恰好在許夢旁邊。

“他這個人就有點怪。”

“老師，感覺你們倆挺熟的。”

許夢不自禁退了一下，“啊？還好吧，主要是我是他的輔導員。”

“那你比村支書厲害。”

許夢這次把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用五官表示疑惑。

錢為顧不上觀看許夢的表情，前面有個孩子書掉了一地，他趕忙上前撿起來。

“老師，你好像倭瓜啊。”劉子珩在耳邊說道，聲音不算小，旁邊的孩子都朝這裏看過來。

許夢不屑解釋，“你閉嘴吧。”

“憤怒的倭瓜，一打三的那種，怪不得你可以當老師，原來是有天然生理優勢。”

許夢感覺心裏憋了一股氣，正準備發洩出來，村支書進來了，只能瞪劉子珩一眼後坐好。

村支書進來後直接往許夢方向走來，溫和地笑着，“許老師，一會兒麻煩你發個言。”

“我？”許夢再次被打得措手不及。

村支書在黑板處站定，“大家歡迎蒼城大學許夢許老師！”

全場熱烈的掌聲響起，搞得許夢只好走到舞臺中心成為焦點，說出不痛不癢的“來到這裏很榮幸”、“希望大家能學有所得”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許夢知道大家都覺得無聊，但孩子們依然擡起頭，炯炯有神地望着許夢，讓她不得不說下去，內心也更堅定些。

村支書遵照慣例，繼續發言，不過比起學校的校長倒是接地氣不少，沒有很多官話。

站在旁邊沒有事做，許夢才觀摩起面前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溫文爾雅的面容竟然已經有了些許白發，果然操勞得不少。

熱潮散去，接下來便是安靜。

所有人像是約定俗成般開始低頭寫作業，大學生站在一旁看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老師，那天晚上，誰給你打電話？”

許夢才回過神來反應，“什麽？”

“劉子珩哥哥你去哪了？”小女孩嬌聲嬌氣地叫道。

劉子珩站起來，手插在褲兜裏，突然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教學。

留許夢一人呆在原地。

支教的課程還挺多，一個小時後又開始音樂課，領唱的居然是錢為。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着夏天……”

許夢不禁跟唱。

一首歌很快地結束。

“大家有請許老師再來領唱一遍好不好？”

許夢連忙擺手，但此刻臺上臺下早已起哄起來，不容她拒絕。

許夢讷讷站在前面，像剛學會嚎叫的笨豬。

這是劉子珩留給許夢支教期間最後的比喻句。

當天晚上許夢不留情面地把劉子珩在飲食方面訓練了一遍。

“吃不吃飯！”

“這不是吃着呢？”劉子珩舉着手中的方便面。

“是家常飯，外面有土豆絲和饅頭，還有煮好的米湯，吃點喝點。”

“老師，你看我的頭好像有點暈。”

“裝什麽？今天因為你沒能回去蒼城。”

許夢兩眼一閉，滿腦子都是下午的場景。

“同學們，許老師下午要走，你們舍得讓她走嗎？”劉子珩蹲下抱着兩個孩子喊道。

孩子們哪懂的什麽挽留，只是被劉子珩激地開始成群呼喊。“舍不得，許老師不要走。”

“你們說留下來許老師。”劉子珩在旁邊煽風點火。

“留下來吧許老師。”

“別走了老師！”

“你唱的歌很好聽，留下來吧。”

有個小孩兒挽留的時候還哭了起來，瞬間全場一片焦灼，尤其是許夢的內心，像極了偶像劇裏的女主角和負心男二，自然，許夢是那個男二。

村支書和其他大學生也在勸，留下來。

許夢動了恻隐之心，最終點了點頭，全場歡呼。

果然，劉子珩的計策成功了。

“所以呢，把我留在這裏，還不讓我省心？”

“你好兇啊老師，昨天的你不是這樣的。”

許夢有些不耐煩，“行了，閉嘴，過來吃飯。”

許夢往門口走着，轉過頭來看着劉子珩還是如泰山巋然不動，只能拿出殺手锏，“小心我告訴你爺爺。”

劉子珩擡眸，無奈說了句，“好吧。”

大家見到劉子珩的那一剎那，嘴裏的動作暫停了，好像都被上帝點了穴。

“難得啊，小劉肯來吃粗茶淡飯了。”村支書打趣道，率先打開話匣子，調節氣氛。

劉子珩并沒有回答，只是挨着許夢找了個位置蹲下。

“你要當印度人？”許夢的聲音幽幽響在劉子珩耳邊。

劉子珩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去廚房拿？”

“你可以把我的搶走。”

大家看到這樣的場景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聲來。

村支書夫人正準備起身去廚房，劉子珩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謝謝阿姨，不用了，我來的時候準備上了。”随後往房間走去。

這才是一個學生的做派。

大家餓了一下午，爬山下山，吃飯的速度比前兩天更快了許多，很快蹲在地上的人少了很多。

“為什麽？”

劉子珩不以為然，“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不走？明明可以離開。”

劉子珩輕輕一瞥，嘴角帶了壞笑，“你覺得呢老師？”

許夢試探性地回答，聲音不大，“三下鄉支教的夢想？”

劉子珩忍不住笑出來，“什麽夢想？”

“讓貧困地區的孩子教育得到改善。”

“憑我？”

許夢認真思考後回答，“憑你的話，我覺得可以。”

劉子珩更加放肆大笑起來，惹得旁邊的學生看過來。

“老師，你真是年輕教師。”

“聽起來是有些天真，但我覺得你是這樣想的。”

“有，但不多。”

劉子珩拿着洗好的碗往裏走，眼神瞬間變冷。

許夢找到房間裏的插線板開始充電，前兩天停電，今天終于轉晴，插線板上的電線像燕子築的巢，密密麻麻，又像瓊瑤劇裏的愛情，彎彎繞繞，毫無頭緒。

“老師，您手機裏的電還有多少？”錢為等許夢出來後問道。

劉子珩在院子裏拿着凳子坐在一旁，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

“還有不到三十吧。”許夢思考了一下答道。

“哦，要不您把手機給我吧，我有充電寶。”

“不用，這不是充上了？”

“這邊的電很奇怪，手機充電不順暢。”

“不順暢是指……”

“打五折啊老師，不會連這個都沒聽出來吧？”劉子珩突然答道。

“這邊可能會出現電越充越少的情況。”

這下子輪到許夢大呼小叫起來，“不會吧。”

“不怕，老師，您不是懂得摩擦生電的道理嗎？而且馬上雷雨天就要來了，這些不怕。”劉子珩不懷好心地對着許夢使了個眼色。

只要他禮貌起來，必然不是什麽好話。許夢回怼了個眼神。

但是，再擡頭看看錢為的臉色凝重，明白這确為事實。

許夢走進房間，拔下充電器，嘆了口氣，将手機交給錢為。

劉子珩眼疾手快，從錢為手上搶走手機，許夢正準備斥責，他趕緊開口，“這充電讓誰充不都一樣嘛。”

許夢不打算同意，劉子珩發現她看到臉色難堪，立馬又補了句，“你歧視我？”

涉及到公平公正的問題，許夢向來逃避解釋，尤其是成為老師之後，趕緊搖了搖頭。

“走，去跳廣場舞。”劉子珩從屋子裏跑出來，饒有興致地說道。

許夢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裏居然放着光。

“走啊，怎麽？不好意思？”

“不是。”許夢正在思索怎麽解釋，已經被劉子珩拉走。

劉子珩率先擠上面包車，順帶拉着許夢坐到旁邊。

周圍擠了很多人，或許是在幽暗的環境中，許夢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劉子珩兩個人。

有起伏感的呼吸，緊靠的軀體，攪動的空氣……這個世界好像在轉圈，讓許夢成為龍卷風的漩渦，不斷沉溺、被裹挾。

到了白天上課的地方，門外就是一條大路，一棵古樹，還有兩個健身器材的設置。看來是這裏的繁華區。

他們早就到了自己該到的位置，尤其是老爺爺老奶奶，土墩上、樹邊、健身器材上，到處坐滿了人，像極了少數民族舉辦宴會時的圍坐，加上歡快的音樂，更是熱鬧非凡。

許夢被劉子珩推搡到廣場舞矩陣裏的中間位置，尚未聽清節奏就開始跟着前面的學生舞動起來。

“老師，放開點！”劉子珩在後面大喊。

許夢往後扭頭看，後面的人已經歡呼起來，感覺不像是劉子珩的做派，他不是高冷人設嗎？再轉圈看一眼其他同學的表情，同樣被劉子珩震驚。

不管了，許夢此刻也開始努力起來，認真地看着領舞的村支書夫人。

廣場舞是個神奇的事情，不管你多會兒開始學，學的進度如何，總是能在短時間內熟稔，和周圍的人雖沒有直接舞蹈交流，心卻放在一起，其樂融融。

“老師，快樂吧？”

許夢正在舞步中沉浸自我，只能含糊回答。

“是不是比上課快樂？”

“當然比上課快樂。”許夢這次不假思索。

“備課現在沒壓力了吧？”

許夢正跳得起勁，“什麽？”

“老師，你跳錯了！”劉子珩在後面大喊道。

許夢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步，再對比一下別人的，确實是七扭八歪，趕緊調整過來。

“小劉，不錯嘛，跳得還蠻好。”村支書在面包車裏說道。

“還行。”劉子珩趕緊回複道，似乎不想讓這件事情被廣播。

“從來沒跳過啊，每次都是蹲在旁邊看。今天就像是舞王一樣，動作标準，富有感染力。”村支書洋洋灑灑地使用他的文采，卻留給許夢好多想法，第一反應永遠是客觀智力的判斷，聰明。

車很快到了一半路程，遠處的烏雲壓着山，慢慢往下沉。突然急剎車，把側着頭看風景的許夢扭了一下。

“嘶～”脖子處像是扯開一樣，許夢發出聲音。

開車的是村裏面的領導，他下車去看看情況。

時間停滞在許夢脖子扭傷的那一瞬間，她的方向是劉子珩。

劉子珩不明所以，聽到聲音迅速轉過頭，一瞬間凝滞。

兩個人的鼻尖輕輕摩擦了一下。

呼吸好像留在過去，和脖子一起。

整個車裏，只有這塊地方是安靜的，和去的時候一樣。

如果去的路上是幻覺、是想象、是一時沖動，那麽現在，是确鑿無疑的事實。

沒有人可以罔顧事實，尤其是老師。

許夢想把頭扭過去，在黑暗中隐藏呼吸消失、而心髒狂跳的反應，但脖子的僵硬和刺痛讓她像經受古代的刑罰一樣，只能固定在那個位置，無法挪動。

本以為劉子珩會和許夢一樣找個地方躲藏，靠無意的氛圍來躲避無意的行為，但沒曾想，劉子珩直直盯着許夢。

外面響起嘈雜聲，好像是壓死一只癞蛤蟆，女生們的尖叫聲不絕于耳。

許夢眼前注視着的，是閃閃堅定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