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銀镯
銀镯
祈旸要走了。
大年初一,會有不少人來給武芳拜年,有些親戚還是不要遇上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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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明星稀,月光照進屋內,依稀可見陳設。
照片拿回來後,武芳擺在床頭、窗臺、供桌,總之所有能放的地方都擺滿了。祈旸睡不着,借着光看她的周歲照片,上面有她和外公外婆,它被放在最顯眼的床頭櫃上。
思緒随着月色恍惚起來,記憶被拉扯回十年前。
程霁突然消失的那個時間,祈旸正值小升初,當時祈莫雲和黃俪在溫港打工,暑假她去待了幾個星期。
再回來,一切都變了。
外公去世,父母離婚,兩個月的暑假不長不短,卻完全颠覆了祈旸的生活,硬逼着她面對現實。
彼時她方才不得不學會獨立,就在情窦初開的年紀察覺到自己對程霁的喜歡,也對那個深埋于記憶的殘忍事實恍然大悟……
收音機裏的廣播戛然而止,武芳嘶啞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裏格外清晰,她問祈旸:“你是不是對小程那孩子有點不高興。”
祈旸眼睫微動,沒有說話。
“因為他當年出國沒告訴你,你怪他不告而別了?”武芳嘆了口氣,“其實他走那天,特地來找過你,不過那時你跟你親爸去了溫港,你不在,他還多留了幾天等你,你一直沒回來,他媽媽當時有急事,硬拉着他走的。”
武芳翻了個身,對着她說:“其實你來的前一天晚上,他來敲過門,見到我特別開心,說這次終于有人在家了,還問你在不在。我告訴他你第二天就來,他讓我先不要告訴你,想給你個驚喜。第二天我看了,他在巷口站了一天。”
祈旸想起那天晚上,忍不住笑了。
誤會他是渣男和流氓,确實算是個“驚喜”。
武芳靜了兩秒又說:“看他那樣,心裏應該是一直都喜歡你,我覺得這孩子不錯,知根知底的,你倆從小就要好。當然,你自己的事還是你自己做主,你心裏考慮清楚不後悔就成。”
祈旸抿唇,也覺得自己有點別扭,“我心裏藏着事,一直過不去。我以前和他說過,就是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是不是已經忘了。”
武芳是個直腸子,她直說:“鼻子底下一張嘴,想知道就問,長嘴就是要說話的,自己瞎琢磨勞神又費心,還解決不了問題。”
幽暗中,祈旸眼眸微動,把積攢的勇氣全盤抛出:“那,我想問。”
“外婆,為什麽這次願意讓我回來。”
祈旸無意識捏緊了被子,她屏住呼吸,耳邊全是自己的砰砰的心跳聲。
房間裏沉默許久,再開口時,武芳喉嚨更啞了,她說:“因為我一直知道你沒錯,只是把氣撒在你身上。可是我不能再自欺欺人,浪費時間了。”
你沒錯,你沒錯,你沒錯。
三個字在祈旸腦海裏、心裏不斷重複,每響起一遍,祈旸眼眶的紅就深一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積壓了十年苦澀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她如釋重負,明明是開心的事情,卻哭了出來。
“嗯。”祈旸泣不成聲,咬着嘴唇半天才艱難吐出一個字。
武芳抱住她,輕輕拍打她的背,如小時候哄她一般,聲音柔柔的,暖暖的。
“睡吧,睡吧。明天看到太陽,就好了。”
這一夜,祈旸夢到了她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那段童年時光。
在陽光下,有外公,有外婆,有她。也有程霁。
……
早上六點多,趁還沒人來拜年,武芳送祈旸出門。
“您別送了,快回去歇着吧。”
武芳看她一眼,從懷裏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盒子,祈旸疑惑接過,打開一看居然是個銀手镯。
她愣住了,嘴巴都忘記合上,“這是?”
瞧見外孫女的反應,武芳眼角的皺紋都多笑出來幾道,說:“30克,不貴。你大姨和你媽成年的時候我也都買的,也告訴她們兒女成年的時候記得買,看你手裏光溜溜的,就曉得你媽沒放在心上。這個手镯還是你成年那天我去買的呢,想着你要是辦成年禮或是考上大學辦酒席,我就順着臺階下,作賀禮送給你。誰想到你媽那個沒良心的一個也沒給你辦。”
她取出來,給祈旸戴上。
素圈,亮面,戴在祈旸手上,镯子的光亮和皮膚的白皙相互映襯,人和镯子都看上去溫潤靈氣不少。
武芳牽着她的手,看了又看,越看越滿意,“還好,現在送給你也不晚。”
十八歲的禮物,她在二十一歲半收到了。
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十八歲生日禮物。
鼻子泛起的酸澀讓祈旸立馬哽咽了,她抱住武芳,埋進她頸窩裏:“謝謝外婆,我特別喜歡這份禮物。”
武芳仰着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拍拍她肩膀,眼睛紅了一圈,“哭什麽,送你東西還哭,下回不敢送了呢。”
祈旸直起身,吸了吸鼻子,笑道:“等您七十大壽,換我給您買,咱買金的。”
“哦喲喲,”武芳樂得不行,伸手撫摸她鬓角的頭發,連連點頭,“好,等到七十,你給我買。”
“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能再喝酒,什麽都別吃多,記得測血糖,有情況就打我電話,旸旸那個備注的就是我。記住了嗎。”祈旸又叮囑一遍。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武芳随手擦去,佯裝不耐煩,“行了行了,都說多少遍了,快走吧。”
祈旸不舍地松開她的手,拎着行李一步三回頭,朝她揮手喊,“我有空就回來看您。”
武芳對她擺手,讓她往前走別回頭,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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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旸一路看着手镯,越看越欣喜,越看越豁然。她停下,把衣袖往上抽,讓手镯完全露出來,這樣就能一直看着了。
“旸旸!”
她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随聲音望去,程霁倚在樹下,正對她招手。
“程霁?”祈旸有些驚訝。
程霁跑過來,把她手裏的東西拎過來,祈旸沒搞明白:“你怎麽會在這兒?”
兩人往前走,程霁閑閑一笑:“昨天你外婆告訴我的,說你今天一早就走。”
前面有一家早餐店,心說有些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祈旸于是主動提議:“去吃個早飯吧。”
程霁點頭說好,“你也沒吃?”
祈旸搖頭,“我知道你沒吃。”
店面是很老舊的裝潢,但環境幹淨整潔。
店裏坐滿了客人,他們去外面的桌子坐下。這邊的早餐店習慣在店外也擺幾張桌子,有些顧客喜歡坐外面,覺得寬敞。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剛冒出一點頭,淺淺的陽光從枝桠間落下,照在他們臉上。
程霁抽出紙巾先把祈旸面前擦了,然後擦自己面前的,從見面開始他嘴角的笑就沒下來過,“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還點了我想吃的豆漿和油條。”
祈旸指尖摩挲着手镯,回應的語氣顯得有些淡:“你從小就不愛吃早飯,只有他家的豆漿油條你肯吃。”
程霁把紙團扔進垃圾桶,直直地注視祈旸的眼睛,“是啊,我每次回來都會來這家店,看看想念的豆漿油條是不是也回來了。”
祈旸一頓,明白他意有所指,回視他,“回來了嗎?”
“回來了,”他說,“我等到了。”
豆漿有點燙,祈旸咬着吸管小小地吸了一口,不再跟他打啞謎:“你每年都會回來找我嗎?”
“高中畢業後的每個寒暑假,我都會回來,但每次都見不到你。”程霁說。
祈旸低下頭,“我初中以後就沒回來了,今年是第一次。”
程霁垂下眼睛,看不出情緒,過了會兒他問:“那,你畢業了有什麽打算嗎。”
祈旸回答:“我現在在中舒的一個民辦幼兒園實習,順利的話畢業後應該會去那工作。”
程霁眼神一滞,但很快恢複。
他扯了下嘴角,認真地看着她:“那,昨天,我問你的那個問題,你願意給我一個答案嗎。”
說到正題,祈旸心跳漏了拍子,身體不由坐直,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從個人的情感出發,我是喜歡你的。”
程霁眼睛倏地亮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祈旸接着說道:“但我們十年沒見了,我不知道這份感情是對于現在的你,還是困在了過去我對你的依賴。況且你的父母家人都在澳大利亞,你總歸是要回去的,所以這也是一個問題。你要對你手下的員工負責,而我馬上要畢業,目前是實習幼師,雖然未來不一定會一直從事這份工作,但我要對我的學生負責,最少也要把下學期的課帶完。”
連點頭這麽簡單的動作程霁都做得亂七八糟,他看着她,難掩激動,“我知道,農場那邊我朋友在幫我打理,你不用擔心。肯定是以你的事情為主,學業和實習不能馬虎。所以,你覺得我們現在怎麽樣才合适?”
祈旸笑着,卻不是說笑:“我們都不要因為對方放棄來之不易的當下,我會努力實習,也希望你不要因為我耽誤了工作。我們可以試着——重新相處。”
程霁幾乎壓不住心髒的悸動,那雙眼睛又黑又亮,那樣認真地在看她。
她一點都沒變,不論是小時候勇敢站出來保護別人的她,還是長大後經歷了許多的她,她依然是那個勇敢、積極、永遠為別人着想的祈旸。
“好,”程霁按捺住情緒,微抿了下唇,“不過,我有一些請求。”
祈旸微愣,吸管一下沒咬住從嘴裏滑了出來,心想什麽事才能擔得上是請求,“你說。”
程霁抽出紙巾,傾身擦去濺在她嘴唇上的豆漿汁,一字一頓地看着她強調:“我希望你能自私一點,凡事以自己為先,不論對方是誰。還有,我期待着你可以重新依賴我。”
炙熱的眼神,真摯的請求,像電流裹挾飛箭,迅速準确地擊中她的心髒。祈旸慌亂移開視線,拿下他手裏的紙揉成團握在手心裏,半晌才嗫嚅道:“……好我知道了。”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容易害羞。程霁眉梢微挑,悠悠地補充:“哦對了,還有一個問題。”
祈旸茫然地看着他,意識開始飄忽不定。
壞了,一定是陽光變熱了。
不然在鬧哄哄的街道上,對着隔了十年沒見的人,她怎麽一看見他的眼睛,聽見他的聲音,就臉熱心跳,就連隔着紙巾被他撫過的嘴唇好像也在發燙。
程霁對着表情呆呆的祈旸,逗笑着:“防止王博旦又不靠譜,我親自問。所以旸旸,你是不是——真的好小白臉這一口。”
剛剛還在懷春的祈旸緩緩眨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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