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親戚
親戚
程霁手掌寬大,柔軟的黑發沖着她,讓祈旸不合時宜地聯想到為讨主人歡心而伸出爪子的小狗。
細雨悄然飄下,落在燈光裏,像散落的煙火。
程霁感覺到手心星星點點的冰涼,取下圍巾撐在祈旸頭頂,仰頭望了眼天空觀察雨勢,“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雨不大,但是細密。
程霁的頭發上已經挂滿了小水珠,在路燈的照耀下晶瑩剔透,發着亮。
祈旸縮回已經擡起的手指,拿下圍巾對折,示意他低頭。
程霁随和地彎腰,垂下脖頸。
對折後圍巾長度剛好,祈旸蓋在他頭頂,然後也蓋住自己。
程霁拉着一端,就着祈旸的高度弓着背。
祈旸拉着另一端,側臉時鼻尖掃過他面頰,她一激靈,立馬往後仰了半分。
心髒像是被人捏住,翹着蘭花指輕輕悠悠提起來一般,時不時晃兩下。
這樣的距離可真捉弄人。
“那我們現在跑吧?”她問。
程霁把零錢袋遞給她,手臂從她身後繞過去捏住圍巾那端,瞳孔裏映着她的臉,“好拿嗎?最好一個人抓兩頭,這樣不容易掉。”
袋子沉甸甸的,祈旸把它繞在食指上,防止打滑掉落,朝他點頭。
地面被打上深深淺淺的濕意,雨水沁着涼,浸染了夜色。
這個點還不算晚,但街上已經少有行人,只零零碎碎亮着幾家店鋪的光。
程霁配合祈旸的步伐,時不時調整圍巾的位置,确認她沒有淋到雨。
她發絲在風裏似有意識地飄舞,撩過他側臉和脖子。
很香,不知道是洗發水沐浴露的香,還是心理作用。
祈旸目不斜視,直直看着前方,心裏卻鼓噪得很。
她能聞到他身上幹淨的氣息,圍巾帶着他的體溫,在她耳朵上蹭,柔軟又溫和。
這個夜晚太矛盾了,很冷,也很熱。
所幸走得不遠,他們很快跑到超市躲雨。
鼻腔和喉嚨灌進寒風,程霁呼出口氣,彈走圍巾上的水珠,繞在祈旸下巴處打了個結,“好看,還暖和。”
祈旸将信将疑,對着玻璃門的反光一照。
……哪裏好看,明明很傻,像個蘑菇。
程霁隔着圍巾拍拍她的頭,轉身問老板:“有沒有傘,要大一點的。”
老板從貨櫃裏拿出一把給他,程霁撐開,大小合适,掃碼付了錢。
方才跑得慌亂,塑料袋打轉擰在一起,祈旸拎着的手指勒出一圈紅印。
老板認出她,見狀主動送她一個空出來的糖罐子來裝。
“謝謝您。”祈旸笑着道謝,把圍在罐子外面的的廣告紙翻過來,露出裏面白色那面,握成圈從口塞進去,貼着罐子內壁放。
這樣就算被發現也不會被黃俪看出來裏面裝的是零錢了。
雨漸漸下得大了,沒有要停的跡象。
雖然圍巾擋着,但還是迎面撲了些雨,祈旸抹開鬓邊打濕的碎發,抱着罐子對他說:“一時半會估計停不了,你先送我回去吧。”
“好啊。”程霁欣然答應,這是祈旸對他的第一個要求。他很開心。
他撐傘走到屋檐下,舉過她頭頂:“來吧。”
兩人并肩下了臺階,從容走進雨裏。
桃源村的所有建築設施都很板正,唯獨兩排妖豔的桃花燈格格不入,組合起來看有種強行混搭的感覺。
程霁第一次來這裏,他注意到每戶人家的門牌,下巴随意往旁邊一點:“單號一邊雙號一邊,這些房子裏面構造都一樣的?”
傘面夠大,淋不到雨,祈旸取下圍巾,搭在靠近程霁那只胳膊的臂彎,擡手理了理頭發,“一樣的。進門是院子,右前方是廚房和衛生間,中間堂屋,還算寬敞,然後兩邊各一個卧室。”
正好看見52號門牌,走到一半了,她說:“我住110號,110。”
程霁笑,“幺幺零?聽起來就很安全。”
燈光一盞接着一盞,本應該連成長龍,卻在中間掉了鏈子。祈旸手一指:“門口燈壞了那個,就是。”
程霁順着她的手看過去,心裏估算下距離,大概兩三分鐘就能走到。
心照不宣地,兩人都放慢速度。
走得再慢也總會到目的地。
祈旸在110號門前停住,鞋靴上濺的都是水,她鋪好圍巾想給他戴回去。
程霁卻搖搖頭,眼神點着手裏拎的罐子,遞給她:“不是說不能被發現?你拿它包住藏一下,我不冷,路不遠很快就回去了。”
“好吧。”祈旸接的時候忽然伸手握了下他持傘的手,貼了一秒,然後挪開。
程霁正愣着,聽見她說:“獎勵。獎勵你聰明,知道買大一點的傘,這樣我們倆都沒淋到雨。”
電視劇裏不經常這麽演嘛,男主角雨天護送女主角回家,女主角“不小心”看見他濕透了衣服,于是對他心生好感。
這傘好像沒用啊。
雨點劈裏啪啦打進了心裏,泛起的漣漪一圈一圈蕩開,去到更遠的地方。
程霁右手執傘,抿了抿唇略帶遺憾地說:“對啊,要是買小一點的傘,剛剛就能和你挨得更近了。”
小把戲。
祈旸手背蹭着圍巾的絨毛,後退一步到屋檐下,身體微微前傾,帶着看穿他心理的狡黠笑意:“我不信,程霁才不會這麽幼稚。”
程霁默不吭聲地站着,看着她,嘴角輕輕勾着,表情平靜甚至稱得上淡然,然而心裏的波瀾其實已經化為波濤,掀起巨浪一下一下重重拍打着他的胸腔。
快走吧,程霁,再待下去,你就要沖上去抱住她,和她十指相扣了。
“走了,記得洗個熱水澡。”程霁盯着她臉看到最後一秒,揮了下手轉身。
祈旸隔着雨簾目送他,“你也是,別再感冒了。”
他走得很快,風把他的衣角吹得掀飛,祈旸很快看着他消失在雨夜裏。
久違地感受到放松和惬意,祈旸低眉含笑,好一會兒才壓住嘴角,抽出只手去開門。幸好拿了備用鑰匙,不然下這麽大雨林樂樂不一定能聽見她敲門。
鎖芯被擰開的輕微聲響在雨裏不值一提,祈旸伸手推門的瞬間,清晰地聽見從她背後傳來比雨還涼的一聲——
“祈旸。”
全部的動作都滞住,祈旸慢慢擡眼,回頭看去。
黃俪撐傘站在她面前,上半張臉被傘面遮擋,看不清神情,下半張臉冰冷僵硬。
“倒垃圾回來了啊,你們……”
林守德見氣氛不對,強拉着林天樂回了房間,關緊門。
祈旸把圍巾包裹的罐子小心放在床上,防止硬幣發出動靜。黃俪坐林帆的床上,和她對着,淡淡看着她對那個男人的東西寶貝得緊。
“他是誰。”黃俪問。
祈旸抽了張紙巾擦拭濕發,不動聲色地擋住圍巾,“程霁,小時候外婆家旁邊的鄰居。”
黃俪盯着她,似乎也沒認真聽她說話,否則聽到“程”這個姓應該露出豔羨之情吧。
“你們在一起了?”
“還沒有。”祈旸如實說。
“還沒有,”黃俪重複了遍,“那就是有在一起的打算。”
黃俪聲音發冷,表情嚴肅地說教:“我跟你親爸的事你也知道,我用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不要随便相信男人,尤其是看着長得不錯說話嘴甜會哄你的,這些都一文不值。也不要想着靠男人,就算他有錢也沒用,女人還是得自己手裏有錢才有底氣。”
“我知道。”祈旸點頭,她也贊同黃俪這番話。
不管男人女人,都要獨立,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一說到她親爸,黃俪就又開始了。
“也是搞笑,祈莫雲居然找上我,說他那些破事,來問我怎麽辦。”她神情鄙夷,說起那個人都咬牙切齒,“還假惺惺說要給你一套房子,祈旸我告訴你,你要是有骨氣就別要,最好跟他斷絕關系!”
……
祈旸低着眼,沒有去聽黃俪後面又說了些什麽,不聽也知道,無非是他們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這還是黃俪第一次和她說男女關系,對于性知識,她從來沒教過祈旸什麽,就連月經相關的東西都是小學六年級初潮時武芳告訴她的。她只會說錢很重要,錢有多重要,沒錢有多嚴重。
黃俪發洩完,氣得眼睛通紅,足足緩了十分鐘。她想起什麽,跳到另一個話題:“對了,我跟林天樂他爸商量了下,就在林帆今年高考後,把房子裝修一下。”
祈旸:“嗯。”
這件事黃俪很早之前就提過。
黃俪翹起二郎腿,嗤之以鼻,“政府不給私建,斜對門那家被抓到居然罰了一萬塊錢。地方又小,我打算把你們這房間分成兩個,中間加堵牆,一個當卧室,一個做書房。”
祈旸聽懂了她的意思。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果然,她接着說:“林帆上大學之後回來少,多數也是去她親媽那裏,所以這兩個房間都是給林天樂準備的。”
早猜到她的心思,也沒想過要争,但祈旸還是想問:“我記得你之前說,要分成一大一小兩間卧室,大的給我,小的給林樂樂。”
黃俪掀起眼皮看她,不太在乎也沒什麽情緒,“那是之前。你馬上畢業出去工作了,就過年回來一趟,還占着房間幹什麽?你弟馬上上小學,後面接着就是初中高中,不得給他創造好的學習環境嗎?”
祈旸沉默,眼睛盯着地板,漸漸失了焦。
“再說了,”黃俪聲音變高,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人家都講,進入社會工作了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那是你家親戚,關系自然就淡了,而且早晚都是得嫁人到別人家去的。”
床單被祈旸捏得皺成一團,低垂的眼睫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
黃俪這樣偏激傲慢的人能說出這種話不奇怪,可上一秒說男人不可靠下一秒又說女人早晚要嫁人,饒是她習慣了,此時也不免心寒。
她是不是忘了她曾經嫁進了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忘了自己曾經受的苦遭的罪?
不過也難怪,她這麽一個自私涼薄的人,連住在一個城市裏自己的母親都嫌麻煩不願意去看,能指望她有什麽覺悟呢。
可這算什麽,改變不了就加入嗎?偶爾以長輩的姿态居高臨下地說教幾句,就真以為自己說的是聖旨,是天意了。哪怕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不等她發表意見,可能也壓根就沒想過要聽她的意見,黃俪起身就走,走到門框邊被祈旸叫住,“媽。”
黃俪回頭,眼底寫滿不耐煩,“還有什麽事?”
祈旸平靜地看着她,“外婆得了糖尿病,有空帶着林樂樂去看看她。”
黃俪眉毛一挑,愣住了,似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半晌短短回了句:“知道了。”
-
程霁一路心情好,遇上幾個水坑還踩了幾腳,回到酒店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
吹好頭發,敷上面膜,一出來就聽見微信的提示音——只會是祈旸。
他把其他人都設置成了免打擾。
程霁立即沖到床邊拿起手機,打算彙報自己有聽話洗熱水澡,想再讨個獎勵。
可他從外面看見置頂的人說:明天我們先不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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