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雷雨

雷雨

連續的陰天。

從山上吹下來的風陰恻恻的,平白無故讓人興致不高。

“這個字不是這樣寫,”祈旸耐心糾正林天樂,“是撇不是捺。”

林天樂點點頭,用橡皮擦掉,又重新寫上,“這樣?”

祈旸豎起大拇指:“對,就是這樣。”

林天樂之前有寫鏡像字的問題,經過祈旸斷斷續續的糾正,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只偶爾有一些字還改不過來。

“哐當——”

院子裏突然傳來吵架推搡的聲音,大門好像剛被摔過,戰戰兢兢地在發抖。

“天天就知道玩手機,看你沒出息那個樣子!”黃俪沖林守德發火。

祈旸尋聲看向外面。

林守德話少存在感低,性子懦弱,平時任勞任怨不敢和黃俪起半點沖突,這次不知是忍無可忍還是因為什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抄起板凳狠狠往地上一摔,指着黃俪的鼻子吼起來:“你那麽大聲幹什麽?那麽大聲幹什麽!我一年就這幾天假還不能放松一下了?!”

黃俪愣住了,似是也沒想到他會反抗,“你吼什麽你吼?我平時帶你兒子那麽累,你幫忙做點家務怎麽了?要你命了?!”

林守德沖地上啐了口,不再搭理她,大門又是被狠狠一摔,他騎着摩托出去了。

黃俪追出門去,指着他背影大罵。

祈旸收回視線,和林天樂對上。

他稚嫩的臉上帶着擔心:“為什麽爸爸回來媽媽一點都不開心,還總是吵架?”

祈旸擋住他的視線,柔聲安撫:“因為他們不善于溝通。外婆說,人長嘴就是要說話的,有誤會有隔閡都要說清楚,不然就容易吵架傷感情。”

林天樂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又問:“那爸爸跟你沒吵過架是因為溝通得好嗎,可是我感覺你們好像都不經常說話的。”

在他的認知中,他們就是一家人,并不知道重組家庭的概念。

祈旸思考一會,說:“可能他更喜歡你,還有你林帆姐姐。我長大了,所以他們不用那麽操心我了。”

林天樂眉毛一擰,一本正經地搖頭:“這樣不對!我們都是他們的小孩,不能喜歡這個多喜歡那個少!”

祈旸笑着點頭,感慨他像個小大人,“說得對。你真厲害,這個道理都懂。”

林天樂仰頭沖她得意一笑。

外邊,黃俪關上大門,霹靂哐啷弄出很大聲響,嘴裏不斷咒罵着進了廚房。

祈旸拔高音量,蓋住她的聲音:“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在家乖乖的,有想買的就去拿罐子裏的錢。算你一天一塊錢,我兌了五個月的,你花完我也差不多回來了。”

林天樂撅起嘴,不情願地點點頭。

“乖,”祈旸手指輕叩在他作業本上,“你再把這個字練習幾遍,我去幫媽媽做飯。”

“好的!”

林守德沒有回來吃飯,黃俪氣壓低沉得可怕,連林天樂都不敢大聲說話,老老實實地做作業。黃俪或許是有點欣慰,傍晚時心情好了不少。

晚飯後,祈旸收拾好行李,坐在床邊給程霁發消息。

【旸:吃飯了麽,我打算明天早上回中舒,你要和我一起嗎?】

【雲銷雨霁:吃過了。當然!高鐵嗎,哪一車次的,我和你買一趟的。】

【旸:我買的火車票,便宜點。你不用特地買和我一起,硬座不舒服。】

【雲銷雨霁:我就覺得舒服,和旸旸在一起怎麽都舒服!】

祈旸看着消息,嘴角無聲勾起。

她都能想象出程霁現在笑得散漫又自得的樣子。

【旸:圖片.jpg】

【旸:這個。】

【雲銷雨霁:OK!】

“姐姐姐姐!”林天樂興沖沖跑來,“我洗過澡啦,這個星期的動畫片額度還沒有用,等下必須讓媽媽給我放奧特曼!”

祈旸胡亂揉了一把他的小腦袋,又給他指了一遍罐子的位置,“靠角落的那根床腿邊,拿的時候注意別撞頭了。”

林天樂伸出小拇指遞過去,神情嚴肅地說:“說話算話噢,我用完的那天你就要回來。”

“知道啦,”祈旸勾住他的小手按上大拇指,“那你讓讓我,不然我怕趕不上你的速度。”

林天樂加重拇指的力道,揚起笑臉:“好!”

-

寒風嗚嚎,一聲雷鳴過後大雨傾盆落下。

祈旸洗了澡從衛生間出來,熱氣熏得她有些遲鈍。踩着拖鞋從屋檐下穿過,雨水高高濺起,打濕了她的腳背和睡衣褲腿。

左邊卧室亮着光,裏面傳來放動畫片的聲音,祈旸心笑黃俪還是磨不過林樂樂。

堂屋一片昏暗。借着對面路燈微弱的光亮,祈旸把棉拖鞋拿到沙發邊,然後把頭發散下散散悶熱的水汽。

空氣中有股難聞的味道,雨天的潮腥味中似乎還摻雜一絲酒氣。

祈旸下意識望了眼黃俪的卧室,門縫裏傳出林天樂和黃俪的對話聲。

他們應該都在房間裏吧。她想。

祈旸靠在沙發上坐了會,但腳面的水很難晾幹,才幾分鐘她就有了冷了。

她抹黑起身,想去桌子上抽兩張紙巾。

桌上放着林天樂的作業本,她憑着記憶往牆邊摸,剛摸到紙巾盒,忽然憑空被股溫度觸碰到手背。

祈旸吓了一跳,趕緊甩開手,“誰?”

房間裏沒有應答。

她鼻尖聳動,聞到更濃的酒臭味。

祈旸警覺地往那個方向看去,眼睛适應黑暗後,竟慢慢看出模糊的一個人影。

心都懸起來。她保持冷靜,後退一步,順着牆壁摸到開關。

“啪——”

燈亮了。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祈旸生理性閉了下眼,她克服地睜開,結果看見讓她意外的一個人。

“……林爸?”

林守德頭發被淋得濕漉油膩,緊貼在頭皮和臉上,他癱靠着牆,手上還拎着個酒瓶。

他又灌了口酒,搖搖晃晃站起來,打了好幾個酒嗝,眼神始終暴露又直白地盯着祈旸。

她剛洗過澡,頭發柔順地披散着,發出香味格外好聞。她唇紅齒白,皮膚被水汽蒸得發粉,身體更是被打底衫勾勒出誘惑的曲線。那雙眼睛平日裏便勾人至極,此時受到了驚吓,在林守德眼裏顯得更……

祈旸動不了了。她止不住地發抖,胃開始翻湧傳來了嘔吐感,腦海裏有三道身影重疊在一起。直到嘴裏血腥味蔓延,身體才重新恢複掌控。

徨亂移開視線,她僵硬地轉過身想跑回房間,卻因為雙腿發麻只能慢慢挪動。

“小旸。”林守德三步并兩步,搖搖晃晃地追上祈旸拉住她。祈旸仿佛從噩夢裏一下子驚醒過來,立馬甩開他,林守德于是擋在她面前,口齒模糊地在嘟囔,“我,我……我能親親你嗎?”

他重複了兩遍,祈旸才敢相信自己沒聽錯。瞳孔震顫,腦袋裏像一道悶雷劈下來,炸得她腦子裏嗡嗡響,整個人發麻。指甲掐進手心裏很深,過了很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麽?”

林守德往前靠近,臭味随着他張口撲面襲來!

“我想……親親你的嘴巴。”

……

房間裏,只黃俪和祈旸兩個人。

祈旸穿戴整齊,下巴埋在圍巾裏。黃俪還像昨晚那樣坐在她對面,只不過不再頤指氣使,而是臉色難堪,一言不發。

屋外黑色的樹影在風雨裏張牙舞爪,玻璃被雨點拍得啪啪作響。

但這些仿佛被隔絕了,屋內靜得可怕。

驟然間,一道閃電劈下,祈旸慘白的臉被紫色照亮。

嗓子幹得發痛,她吞下一口血沫,艱難開口:“你怎麽想。”

黃俪吸吸鼻子,祈旸瞳仁動了動,才發現她哭了。

“我剛剛教訓他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子睡着了我也不好多幹什麽,吵醒他就不好了……他怎麽說也是你繼父,你初中高中的學費都是他交的,還有你之前的生活費跟其他的東西。”

她結巴了下,又道:“總不能因為他這一次做錯了,我就跟他離婚吧,況且你弟還小,離了他怎麽過啊。要麽……你就當沒發生,還像之前一樣,反正你們本來就沒什麽話說。”黃俪小心瞥她一眼,“你畢業了肯定也不樂意回來,幹脆就別回來了。你要是想林天樂了,我帶他去你那給你看看。”

話被她說得輕輕慢慢,不知是想曉之以情說服祈旸,還是心裏有愧發虛沒有底氣。

祈旸覺得自己仿佛被扔在溫水裏面煮。起初的震驚和後怕,因為這些話消失了,她此刻只覺得恐怖、麻木。

直到大腦傳來信號——她再不呼吸就要窒息了。

祈旸默了許久,自嘲般扯開嘴角:“小時候我覺得你溫柔,美麗,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你們離婚後,你怪我耽誤了你害你離晚了,再後來你二婚,我心疼你,很少來這個家,生怕給你添亂。上大學我沒問你要過一分錢,連過年我都留在學校。我想着你要照顧林樂樂還要顧家,我體諒你維護你,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心裏還是愛我的。”

“可是媽媽,”祈旸眼眶紅了一圈,整個人褪去了所有神采,“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黃俪被她說得低下了頭,沉默地擦着淚。

祈旸深深吸了口氣,用手背抵住眼睛,不肯讓眼淚流下來,“但你說對了一件事。我以後不會再回來這裏了。”

“再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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