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瞎想

瞎想

懸日高照,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雨水過後,空氣都清新許多。

祈旸站在陽臺,扶着欄杆在打電話,視線裏忽然闖入道身影,她半個身體探出陽臺,沖樓下招手。

“記得控制飲食,有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祈旸對着電話叮囑。

對面刺啦的噪音混着武芳低啞的說話聲傳來:“真啰嗦,我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清楚嗎。”

雖聽着有些不耐煩,但祈旸知道她的脾氣,接着說:“好好好,您記在心裏就好。對了,下次林樂樂打電話的時候,把我的號碼報給他,這樣他就能聯系到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徹底沒耐心了,祈旸無奈放了人,“行,那您睡吧。”

電話剛斷,敲門聲響起。

打開門,程霁提起滿手的東西向她展示,一副求表揚的笑臉。

“你什麽時候醒的?買了早餐?”

程霁合上門,糾正她:“是午餐,再晚都能當下午茶了。”

祈旸去廚房拿了碗筷出來,貌似只是随口一說:“看你不在,還以為你又突然消失了。”

解袋子的動作一頓,程霁從口袋裏拿出兩條巧克力,認真看着她道:“不會的。”

說罷,接着擺盤。

指腹摸着巧克力的紋路,嘴裏好像就有了醇厚的巧克力味,祈旸感到身體裏有一股久違的暖意流淌過,洗刷着她的骨骼。

她小時候愛巧克力愛到了極致,武芳給的零花錢全用在上面,一天最少一塊。

他還記得。

程霁是從附近飯店打包回來的飯菜,賣相一般但口味一絕。

三菜一湯加兩碗米飯,這一頓對祈旸來說算豐盛了。

祈旸吃飯不太愛說話,但架不住程霁不願冷場。

他筷子隔空點了下盤子,擡眉沖她道:“吃肉。”

“好。”祈旸點頭,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肉。

被她的飯量驚到,程霁皺了皺眉,仔細觀察。

細嚼慢咽,吃飯小口,吃菜一筷子只夾一點。手指纖細,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看着骨感很強,下颌線條清晰,皮膚緊致沒有一絲贅肉。

“你這樣哪行,得多吃點。”程霁忍不住說。

祈旸讷讷道:“我平時飯量就是這樣。”

“你有一米七嗎。”

“不到,”祈旸搖頭,“穿鞋就有了。”

太瘦了啊……

見她沒太多閑聊的心思,光是說教也無用,程霁轉換方法,開始賣力誇張地吃起來,每道菜雨露均沾,米飯也吃得大口。一邊吃,還一邊眼神示意祈旸。

祈旸忍笑,朝他投去個肯定的大拇指。

聲勢虛張,沒有發出任何不适的聲音,看起來吃得很香很享受。被他帶動了,祈旸胃口似乎也放開一些,于是她夾起了……嗯,兩塊肉。

飯後,程霁請示洗碗,祈旸打掃衛生,空間小,活也少,很快做完,兩人一同去超市。

程霁帶上了行李,寄存在櫃臺。

祈旸推着小推車,程霁剛放好行李過來,随手拉過推車推在身前。

紙條上列着清單,祈旸卻腦子空空不在狀态,逛到哪都不知道。

“這個,”程霁停下,拿了瓶醋,“不是說要買?”

祈旸後知後覺,低低答應:“嗯。”

程霁遷就她走路的速度,半身傾在推車把手,側頭看她,笑得意味不明:“怎麽,現在就開始舍不得我了?”

是,但不想傷感的那麽明顯。

祈旸轉身對着貨架,假裝在挑選,輕輕飄飄地嗯了聲。

有些傲嬌的姿态。

“你帶行李過來很不明智。”祈旸挑了瓶調味料放車裏,冷不丁說。

程霁視線不離她,眼裏含笑,“怎麽說?”

祈旸搶過推車,自顧往前走,“就算我不讓,你等下也肯定要送我回去的,那為什麽不回去的時候再拿。”

“你室友不是下午回來麽,萬一她提前到,我就不方便收拾了。”程霁三兩步追上去,把推車又拉了回來。

“好吧,”祈旸和他并肩,想起一個很吵的人,“王博旦在南綏等你嗎?”

他之前說要去南綏的幾家連鎖超市談農場合作的事,那裏是國際都市,海外合作的資源比這裏要好很多。

“對,我聘請他做我的司機。”

祈旸看着他,眼裏透着驚訝。

程霁懂她的疑惑,解釋說:“我在國內沒車,況且駕駛習慣也不同,他當司機方便點,也安全。”

祈旸點點頭,心裏忽地萌生出個想法:以後有機會的話,她也想做他的司機,對他的行程了如指掌,這樣就不怕他哪天又突然不見了。雖然她還沒有駕照,但去澳大利亞考一個應該不會太難?

祈旸不動聲色地思索,正好逛到了化妝護膚區,許多商品在打折降價,她徑直略過,卻被程霁拉住,“我看看。”

他挑選得極認真,一件一件仔細對比功效。祈旸注意到他拿的産品都和美白有關。

“你不會……”她心裏冒出個想法,“還惦記着小白臉的事吧?”

“嗯哼。”他漫不經心地答。

祈旸苦笑,他居然還記得,而且還付出了行動。

“你到底是怎麽想起這回事的?”她可從來沒嫌棄過他黑。

何況回來養了一段時間,他的膚色已經白了不少,現在是正常的……嘶,好吧,是比較深的麥色皮膚。

“因為我覺得——”

程霁拖腔拖調地想了會,眼神上下左右轉了一圈,慢慢落回到祈旸臉上,他說:“白皙細膩的皮膚能讓你對我更加疼愛憐憫,我現在就是努力向小白臉靠攏,王博旦說我以前就是這種風格。”

“……”

果然是被王波蛋帶壞的。

祈旸覺得無奈,又有點想笑。算了,由着他去吧。

“好了。”程霁挑好面膜、面霜和防曬,走了兩步又回去拿了一罐美白身體乳,放進推車前還在祈旸面前晃了晃,表情頗為傲嬌。

救命,她快笑瘋了!

采購完成,程霁送祈旸回去,在門口從袋子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她。

祈旸歪頭一愣:“你什麽時候買的,我都沒看見。”

他笑着,未答,把東西放進門口,語重心長地叮囑:“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都要注意安全,在外面別和陌生人搭話,找你幫忙帶他去警察局,盡量往人多和有監控的地方走,知道嗎?有事就找我,沒事也找我,反正有空了想我了就多找我。”

祈旸點頭失笑,莫名有種爹要出遠門不放心女兒的錯覺。她進屋把陽臺晾幹的圍巾拿上,關上門示意他:“走吧。”

這下輪到程霁不明情況了,“你要送我?”

雖然不是在下棋過招,但他發懵的可愛表情實在讓祈旸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感。她嗯了聲,把圍巾對折疊好,擡手示意他低頭,程霁乖順地垂下脖頸,看她在胸前打了個結。

祈旸又幫他理理頭發,打量了翻覺得滿意了就要下樓,程霁虛空攔住她,“你一個人回來我不放心,況且我已經叫了車,真的不用。”

祈旸徑直走下樓梯,頭也不回悠悠地說:“我是去接我室友,正好蹭你的車而已。”

倒顯得他自作多情了。

程霁勾起嘴角,跟了上去。從小便是這樣,看着溫和,實際上像她外婆,倔強執拗的脾氣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不懂得為自己說好話。

知道不是長久的分別,但祈旸心裏還是不免有些難過,她是個念舊的人,對人和物都是。她裝着無所謂,以好朋友的身份和位置把程霁送進車站,直到看不見他身影才給他發去微信。

【放晴的旸:一路順風,希望你這次去一切都愉快順利。】

【雲銷雨霁:有旸旸的祝福buff一定萬事大吉!】

【雲銷雨霁:還有,新昵稱很好聽^o^】

天色暗了,高鐵已經發車,送走了程霁,他的溫度卻留下了。一陣冷風吹過,祈旸打了個寒顫,把下巴和臉頰埋進溫暖的圍巾裏。

-

餘傾發來消息說已經到了,祈旸坐地鐵到家時,她正在客廳刷劇吃麻辣燙。

門開了又關,餘傾眼睛不離屏幕,抽空歡迎了下她:“寶貝我想死你了!”

然後繼續埋首嗦粉。

祈旸禮尚往來:“我也想你。”

估計是部甜寵劇,餘傾看得春心蕩漾,不時發出嘿嘿的姨母笑。

脫去及膝的大衣,祈旸單穿件毛衣,安靜地坐在桌邊,偶爾瞄一下她。

其中一眼被餘傾捕捉,以為她也想吃:“來點?”

祈旸眼睫一閃,有些心虛,攥着手指說:“不用,你吃。我中午吃得晚,現在不餓。”

餘傾沖她笑笑:“那我繼續了哈,正甜着呢。”

待一集播完,餘傾吃飽喝足,精神也得到了滿足,一連打了三個飽嗝,摸着肚皮滿臉惬意。

“你,那個……”

祈旸還在做思想鬥争。

可這種事她不能關門瞎琢磨,最直接快速的方式就是請教有經驗的人,網上說得又是五花八門各執己見。放眼望去,她身邊只有餘傾這麽一個可靠的“前輩”。

餘傾察覺她有話想說,拍拍胸脯爽快道:“你想說啥就說,咱這交情還不是杠杠的。”

祈旸又斟酌了幾秒,實在找不到更委婉的問法,只好直接問:“你心情好些嗎,關于那件事。”

餘傾當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她大手一擺,抖起腿來,“嗐,早過去了。就是分手嘛,傷心幾個小時意思一下就算了,又不是天大的事,更何況對方兩個是智障,犯不着為他們難受太久。”

“那就好。”祈旸松了一口氣。

“那——”祈旸眼神忽閃,抿唇要說不說的模樣。

餘傾被她吊得有些着急,但敏銳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問:“什麽什麽?快說快說!”

祈旸耳垂發熱,硬着頭皮說:“就是……你有沒有那個的經驗?”

餘傾心領神會,擠眉道:“你是說那個?”

祈旸有絲難為情,慢慢地點了下頭,“沒錯,就是那個。”

“沒有,”餘傾搖頭,仔細回憶,“我雖然交過幾個,但一直沒什麽實質性進展,甚至有時候連牽手都排斥,可能之前的我都沒那麽喜歡吧。”

祈旸低眉聽着,思緒順着這個話題發散。

反應過來的餘傾一臉暧昧地看她,嘴都合不攏了:“難不成你那個了?是昨晚那個嗎,快給我看看照片!”

“不是!”祈旸脫口否認。

餘傾哦哦點頭,“我懂的我懂的”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祈旸清了清嗓子,解釋說:“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昨晚他睡地板的。我們還沒在一起。”

“哦,”餘傾拖着尾音,表情更暧昧了,“我懂,還沒在一起,就是快要在一起啦。”

她食指戳着祈旸發燙的側臉,直接點破。

祈旸莫名覺得熱起來,拉了拉衣領,又問:“你覺得男生對于第一次會不會很……”似是這個說法不太好說出口,她思考片刻重新說,“如果兩個人是互相喜歡的,但女生可能,我是說可能啊,她可能沒有膜。你覺得男生心裏會不舒服嗎?”

餘傾笑容一僵,咽了咽口水。她這麽問很明顯,這個人就是她自己啊……

“這個分情況,而且因人而異吧。現在人思想都開放多了,兩個人談戀愛最重要的是心意,感情期間全心全意地喜歡對方就夠了,至于對方過去怎麽樣你也沒有辦法。再說了,有些體育運動過後也是有破裂的情況發生的,不一定就是因為做那種事才沒的……而且你又怎麽能确定自己有還是沒有呢,對吧?”

餘傾說完,小心翼翼地瞥祈旸一眼,見她沒什麽激烈反應,才稍微舒下心。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問這件事,但心裏猜想肯定和那個鄰居有關。

“之前聽你說你表姐和表姐夫在澳大利亞?”沉默片刻,祈旸又問。

這話題跳轉直接跨越了太平洋,餘傾眨了下眼,從記憶裏翻出這段,“是啊,他們移民去的。之前還讓我暑假去那邊玩呢,但沒有伴一起,我姐他們工作忙,我去了一個人玩也沒意思。”

“那你知道怎麽才能去澳大利亞嗎,要護照和簽證?”她簡單上網了解過,但還不是很明白。

餘傾靠着沙發,對這個話題顯得很激動:“我知道!有一個叫WHV的打工度假簽證,看一些博主分享過,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能去酒吧賣酒、當酒店清潔工、服務員、送外賣,還能去農場摘水果,車厘子藍莓這些都随便吃!”

祈旸一邊聽一邊搜索這個簽證,果然跳出來許多信息。

餘傾打開自己之前收藏的一篇攻略給祈旸看:“這上面說今年的報名可能很快就要開始了!你想去嗎,我們一起呗!反正我可不想畢業了就在幼兒園裏上班,那樣我會累死氣死無聊死的,我的人生就一眼望到頭了!”

一眼掃過要準備的資料,祈旸心裏大概有了數,她擡眼,驀地笑了出來,“好啊,可以試試。”

“嗯嗯,太好了!那我們抓緊準備!”

餘傾熱血上頭,一連新關注了七八個在澳打工度假的博主,可看開看去千篇一律幾乎差不多。三分鐘熱度退去,她把軟件調到後臺,點開相冊開始選今天朋友圈的九宮格,不經意劃到一張,她瞳孔驟縮叫了出來。

“小旸旸!”

祈旸正認真看攻略,驚得手機都掉了。

餘傾按着她的肩膀,眼中含淚,表情忏悔地指着手機裏那張粉色水壺照片,“我好像真的忘記把你水壺裏的水倒掉了……”

“你好像說過這是你上大學你媽媽唯一買給你的東西,我這個腦子啊,對不起對不起!”

照片裏的水壺用了四年看起來卻依舊很新,祈旸盯着它,想起報道那天黃俪臨時從超市買了一個水壺讓她帶着,她當時開心了很久,一直很仔細地使用,每每要擦擦它外面沾上的灰塵。

片刻,祈旸似嘆非嘆輕籲了一聲,拍拍餘傾的手背安慰:“沒關系,本來也就不怎麽保溫了。可能這就是注定的吧,就算她以後想再暖起來,也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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