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權利

權利

祈旸換下程霁睡過的床單被套，站在洗衣機前，耳邊是水流和機器運轉的聲音，後知後覺一陣恍惚。

她一個人待的時間太久了，忽然出現個人對你噓寒問暖，等你适應了他又離開你身邊，還真是殘忍。

餘傾也起了，坐在餐桌前拌着酸奶燕麥，“寶貝你吃了嘛。”

“我吃巧克力就行，”祈旸從冰箱拿出一條巧克力，面對她坐，“你過來陪我，你爸媽知道嗎？”

“當然，不然我哪來的錢呀，”餘傾笑得像狐貍一樣，“花完再要，花不完就進我的小金庫嘿嘿。”

這裏和學校一南一北，當初因為實習往返不便兩人才租在這裏，待久了習慣住在這裏，除了重要的事都不回學校。這學期除了實習，還要準備論文，正經事沒幾件，瑣事倒一堆。

餘傾光是想想就頭疼，嘆了聲氣：“好煩啊，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麽想的，學了這個專業，現在發現真是一點也不喜歡。”

巧克力在嘴裏融化，甜蜜的味道散滿口腔，祈旸笑了笑：“沒關系，畢業了也可以做其他工作，不一定非要當幼師，我記得你好像挺喜歡畫畫的，以後可以做自由職業啊。”

餘傾舔了舔嘴角的酸奶，“我那都是小打小鬧，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呢。我倒是佩服你，面對那麽一群調皮磨人的小孩還那麽有耐心，我連愛心都快沒了。你是真喜歡這工作，以後都打算幹下去了？”

“我想做，也願意做，但不代表我以後就一定一直做。”祈旸說。

“也對，昨晚還說要去澳洲呢，”餘傾點頭道，“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放渠道，幸好咱之前去辦了護照，也算是有準備，不會措手不及。”

護照是之前被餘傾和另外兩個室友拉着去辦的，當時暑假她們準備去泰國旅游，不過祈旸因為要兼職還是沒去。

祈旸吃完最後一口，把袋子扔進垃圾桶，腦海裏過了一遍報名WHV需要的材料，目前對她來說比較棘手的是資金證明，需要5000澳幣，折合人民幣約兩萬五。

不過就算報名了，也不一定能抽中。

餘傾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聽說每年報名的人數都在增多，不知道咱倆運氣咋樣，兩個人同時中的概率大不大？”

“盡人事聽天命吧。”祈旸笑。

餘傾想起什麽，問她：“對了，徐家小孩的家教你還去嗎？”

“今晚就去。徐姐說這學期請我多騰出點時間，除了上課也去帶帶她玩。”祈旸說。

“好事啊，這樣你就能攢更多的錢了。”餘傾真心為她開心。

徐穎是餘傾父親的朋友，做服裝生意，她有個女兒，和林天樂一樣也是幼兒園大班。一學期相處下來徐穎很信任她，本來只用周末和節假日去的，現在她事業上升分身乏術，所以請祈旸多花些時間。

其實開始是找的餘傾，她不想去所以介紹給了祈旸。

祈旸心裏計算着，畢業後還助學貸款需要三萬二，資金證明兩萬五，加在一起就是五萬七。這些年在學校拿到的獎學金和兼職賺的錢加起來只餘兩萬塊，所以這份私活必須要幹得漂亮。

她怔怔地在思考，餘傾忽然伸手在她面前擺了擺，眼神八卦：“那個男生長什麽樣呀？”昨天沒打探到，她一夜都沒睡好呢。

祈旸回神，這才想起已經沒有他的照片，小時候的也沒有，只好口頭描摹：“他個子高，身材應該挺精壯的，眼睛黑黑亮亮，手很大，長得有點矛盾，甜美和帥氣雜糅的類型？”

“小奶狗啊？”餘傾舔唇，暧昧地挑眉，“個子多高，比你高多少？”

祈旸擡手比劃，“我額頭應該剛好齊到他下巴。”

“你都一米七了，那他這肯定185往上了！”餘傾激動壞了，有種給姑娘挑女婿的心情。

“那他的性格呢？”餘傾又問。

“愛笑，有禮貌，有錢但不揮霍，尊重長輩，很會關心照顧別人。”祈旸說着眼睛就彎了起來。

“噢，”餘傾拖着調子，精準概括：“家境優越的同時勤儉持家，有紳士風度的同時還陽光開朗。”

她摸着下巴，“聽起來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怪不得呢，你突然說要帶個男人回來我吓壞了，心想你怎麽就一下子開竅肯接觸非幼崽之外的雄性了。”

祈旸被她這話逗樂：“哪有那麽誇張。”

“當然有！你可是咱專業公認的大美女，進校到現在追你的人不說八十也有十八，但你哪次給過人機會？甚至百米外有雄性生物靠近，你都在偷偷規劃路線怎麽躲避了！”

祈旸不可置否，想起他昨天說的話，她既臉熱又覺得好笑，“可他總想着變成小白臉，以為我喜歡那種類型。”

“哈？”餘傾睜大眼睛，“那你真的喜歡小白臉？”

祈旸立馬擺手，“當然不是！他意思說小白臉惹人憐愛，垂憐什麽的……”她都沒臉說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餘傾笑得捂着肚子，直哎喲，“如果你說的這些沒加濾鏡，那這門婚事我就同意了！死心塌地小奶狗，柔弱多嬌小白臉，這頂配了呀，早點把他娶回家吧。”

祈旸無奈睨她一眼，抱着水杯抿了口，逃避她露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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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随便對付了些，祈旸坐地鐵去徐穎家，地鐵可以直接到她家小區門口，末尾第一棟別墅就是目的地了。

到時徐穎剛準備出門，她看見祈旸高興極了，“小旸你來得正好，晚上有個飯局我正要出門呢，劉阿姨請假了，家裏就沐沐一個人。”

她打扮幹練，妝容精致，從衣架上拿起大衣披上，對屋裏溫聲道：“沐沐，媽媽走啦，小旸老師來了，你要聽話哦，我很快就回來。”

一道孩童聲音從客廳傳來：“知道了。”

徐穎手忙腳亂地拿上包和車鑰匙，對祈旸道謝：“麻煩你了。”

祈旸微笑颔首：“應該的，路上注意安全。”

門應聲關上，房子裏回蕩着響亮的動畫片聲音。

祈旸熟練打開櫃子，找到一次性拖鞋換上，在客廳發現了縮在沙發上的沐沐。電視和沙發都很大，襯得她的身板更嬌小，她擡眼看了眼祈旸，又移開，聲音不冷不熱的：“小旸老師好。”

沐沐性格內向，很少說話，父母工作忙，平時都是請保姆或者老師來家裏照看。祈旸上學期除了教她功課，還帶她玩游戲看電影，幾個月的相處才讓她對自己親近點。看來一個寒假過去，又回到解放前了。

今天祈旸是臨時被請來，只需要陪着她玩就好。

“吃飯了麽。”祈旸坐在她身邊，保持着讓她放心的距離，輕聲問。

沐沐眼睛不離電視，只輕點點頭。

現在的動畫片和祈旸小時候不一樣，對她來說有點太幼稚，但祈旸還是耐心陪着她看，時刻關注她的狀态。

“媽媽最近比以前更忙了，爸爸也經常出差不在家。”沐沐忽然開口說，情緒可察的低落。

這是除了問好和再見，她第一次主動和祈旸說話。

“沐沐和爸爸媽媽說過這些嗎。”祈旸慢慢靠近她。

她捧着臉蛋，緩緩搖頭，摸到遙控器把電視關了，聲音低軟：“沒有，說了就不是聽話懂事的沐沐了。”

祈旸心頭一顫，仿佛被這話擊中了。

眼前的小女孩垂着頭，抱着膝蓋，眼神平靜，沒有半分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有的活潑。“看管”她的人在祈旸之前還有許多，她們來去匆匆，似乎都沒在她心裏留下半點痕跡。

祈旸試探地伸出手，落在她的頭頂，“其實沐沐，就算說了這些，也并不能代表你不聽話。”

沐沐沒有排斥，仰頭看着她，幹淨黑亮的大眼睛有疑惑：“真的嗎？”

“當然了，你可以和他們撒嬌，說出你心裏的想法，這是所有小孩的權利。”

是啊，和父母撒嬌，是所有小孩的權利。

沐沐低頭想了許久，終于擡頭，亮閃閃的眼睛帶着決心：“那我試試。”

“好。我們沐沐最棒了。”祈旸撫着她額角的絨毛，笑着鼓勵她。

沐沐看着祈旸，臉頰浮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這是她第一次對祈旸笑。

客廳牆角的攝像頭對準沙發上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祈旸放着準備好的動畫視頻，摟着沐沐的肩膀，輕輕拍着。

徐穎很快如約回來，當面預付了祈旸一個月的工資。這對她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祈旸道了謝，簡單彙報沐沐今晚的情況後就離開了。

她當然不能替沐沐說出那些話，也不能指手畫腳去教徐穎怎樣做一個母親。她能做的微乎其微。

小區裏路燈通明，祈旸低頭踩着影子，應景地想起籁沉那次，彼時身旁還有一道影子貼着自己。

心情沉上加沉。

叮咚——

【雲銷雨霁：回去沒有，要不要視頻？】

奇怪，忽然又一身輕松。

【放晴的旸：這是幹嘛，雲陪伴？】

【雲銷雨霁：不放心你一個人。】

祈旸低眉失笑，從“旸光大本營”裏選中今天拍下的太陽，發送。

【放晴的旸：有陽光就一定能安全到家，而且我室友來接我了，不用擔心。】

【雲銷雨霁：好，求到家發張和多肉的合影，賜我電量！】

【放晴的旸：準了。】

【雲銷雨霁：謝主隆恩！】

餘傾在家待得無聊，來這邊買糕點，順路和祈旸一起回去。她一到就看見祈旸對着手機在傻樂，箭步沖過去拍她肩膀，“笑什麽呢！”

祈旸收了手機，笑着搖頭，“沒什麽，走吧。”

餘傾一臉“不用掩飾我都懂”的表情，挽着她手臂，“對啦，才看見你改的新昵稱，你都用了四年，怎麽突然想起來改了？”

身外是熱鬧的萬家燈火，心裏有溫暖的可去之地。祈旸望着遠方，眼裏倒映出霓虹的光彩，唇角止不住彎起弧度，半真半假道：“因為晴天能給我帶來幸運。”

因為——

霁，指雨後或雪後天色放晴。

旸，是旭日初升。

他們在一起，一定永遠是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