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轉變

轉變

窗外雲層很厚，看不清什麽。程霁靠窗小憩，被一陣颠簸驚醒，周圍蹿出一些騷動，廣播裏立馬響起乘務員的安撫。

王博旦緊攥着扶手，心有餘悸，很不解地沖旁邊一臉淡定的人道：“虧你還能睡着，我坐飛機神經都時刻繃着。”

程霁擡手整理衣領，漫不經心地安慰：“正常現象，遇到事故的概率很小的，別擔心。”

“呸呸呸！”王博旦瞪他一眼，“瞎說什麽呢，這可不興說！”

飛機逐漸平穩，乘客們也安靜下來。

王博旦狠狠松了一口氣，拍着胸口哄自己，同時找話題分散注意力：“起飛前你媽給你打電話了？”

他聽見那頭罵得很大聲。

長時間連續的奔波和應酬讓程霁有點吃不消，他仰頭靠着座位閉目養神，從喉嚨裏懶懶地擠出一聲“嗯”。

打電話來是問他什麽時候回去，他說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在國內開辟市場，程女士就火了，罵了他幾句沒良心之類的。

“那你短時間真不回去了？你農場咋辦？”王博旦為他操心。

程霁微不可察地皺眉，幾乎要沒耐心，“說了多少遍，那邊有Mouk在幫我，不用擔心。”

Mouk是他大學同學，多年交情，他很信任。

王博旦努了努嘴，想說自家産業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才放心。忍了忍，沒說。

他問：“那你最近和祈旸又怎麽回事，你都沒去看她？”

這可不像他。

聽到祈旸的名字，程霁瞬間眉目舒展，唇角壓不住地揚起，哪怕他閉着眼，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王博旦看在眼裏，憋起嘴，“你夠了啊。”

這倆人怎麽還沒在一起就這麽傷單身狗呢？在一起那還得了？

程霁依舊閉着眼，下巴微低摩挲了下頸間的圍巾，眼尾挑起輕微的弧度，“雖然沒見面，但比見面要更真更近。”

這話一點不摻假，他每晚抱着手機像抱着祈旸一樣，心情比之前祈旸摸他手那次都更要開心滿足，而且是持續的，累積的。

原本情人節那晚他回到酒店，對着那條圍巾思索神傷許久。

一直以來，他都對當年沒有同她正式告別的事耿耿于懷，更心疼她的遭遇，所以在她面前始終維持跳脫活躍甚至于撒嬌賣萌的模樣來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以此消除隔閡。

可盡管有感情基礎和默契在，兩人之間的相處卻總讓他感到浮于表面，太過客套，如沙上樓閣，看起來宏大實際卻經不起推敲。

改變是突然的、令他驚喜的。那天以後，祈旸開始主動和他分享自己的日常和計劃，比如最近幼兒園開學了，她幾頭一塊忙，時間緊任務重，但幹什麽都會和他說一聲。還再三囑咐他多注意休息，不用特地回來看她。

得旸如此，程霁何求啊。

王博旦瞧他那得瑟的表情，翻了個白眼，“行吧，看樣子進展不錯，虧我還擔心你熱臉貼冷屁股。”

程霁掀起眼皮，無言斜他一眼。

王博旦切了聲，算是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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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祈老師再見！小餘老師再見！”小女孩牽着媽媽的手，回頭朝她們揮手。

“再見啦。”餘傾也笑着揮手回應。

祈旸彎腰跟她說了句悄悄話，而後起身對她媽媽說：“葡萄媽媽，葡萄她今天沒怎麽喝水，她說晚上要和芭比一起喝水。”

葡萄媽媽聞言樂不可支：“芭比是我們家剛買的一只小兔子，還是她起的名字呢。我知道了，謝謝祈老師。”

“沒事，再見。”

所有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了，祈旸收回視線，轉身回教室，“走吧小餘老師，收拾好就能下班了。”

“唉！”餘傾的笑臉立馬消失不見，渾身精氣瞬間被抽光，“要是所有孩子都像葡萄那麽乖就好了，我得省多少心啊。”

“那你就要紮很多很多辮子了。”

餘傾臉皺起來：“……那還是算了。”

教室裏所有東西都是小號，家長們每次看到都說布置得幹淨精致，但只有她們才知道其中心酸。

祈旸把一張張小板凳架到桌子上，拿來掃把打掃，沒忍住咳意咳了幾聲，嗓子已然又啞了。

餘傾打水擦桌子，面對孩子們時有多活潑此時就有多頹喪，“我再也不想做操唱歌跳舞上課看午睡了，為什麽呀，工資都不夠塞牙縫的還那麽辛苦，我眼裏都沒光了嗚嗚嗚嗚。”

裏外掃了一遍，祈旸接着拖地，失笑：“你這話每天說一遍，我都背下來了。”

餘傾雖有抱怨，但動作利落，擦完桌子開始收拾玩具，她想起什麽眼裏燃起一絲光彩：“要是我們倆一次全中就好了！咱就可以潤了，去了澳洲想做什麽工作就做什麽工作！”

她說的是澳洲WHV名額，2月18日渠道開放，兩人順利提交預申請，收到了确認郵件，剩下的抽簽就全看運氣了。

祈旸拖地的動作一頓，不知道為何，她莫名就有種自己抽不中的預感。

“對了，你倆最近還好吧？”餘傾暧昧地沖她挑眉。

她幾乎隔一個小時就問一遍，祈旸已經脫敏了，也挑眉回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比之前還要好。”

“那當然！”餘傾得意地抹了下鼻子，“也不看看我是誰，餘·愛情導師人生格言大全·傾，好嘛！”

祈旸搖頭失笑，她現在和程霁的相處确實放松很多，不需要他那麽費力地找話題發好玩的表情包哄她了。她說暫時不要見面，一是不想他來回折騰太勞累，二是她心裏還有些負擔未消化，一下不知怎麽面對他，至少隔着手機屏幕她還能攢點膽子，不至于像見面那樣繃着。

餘傾注意到她低頭含笑的表情，戲谑道：“哎喲喲，還偷笑，你們倆結婚我可得坐頭桌，還得問他要個大紅包，多虧有我，他才能有這麽漂亮鮮活的女朋友。”

祈旸嗔她一眼：“我還不是呢。”

“還不是？”餘傾嘆了口氣，心說進展太慢，“行吧，你們小情侶之間獨特的情趣。”

她意味深長地沖祈旸眨眼，一副過來人的神情，“我都懂。”

“你懂什麽懂。”祈旸好笑，故意拿拖把往她腳下掃吓她。

餘傾跳着躲開，不可置信道：“恩将仇報啊你！”

祈旸做出投降的姿勢，“我輸了我輸了，說不過你。”

餘傾得意一笑，問：“所以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捅破這層窗戶紙啊？”

說是窗戶紙，其實都不存在，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跟明鏡似的。

“他在等我，等我願意的時候。”祈旸說。

“那姑奶奶您何時才願意給他一個名分呀？”餘傾整幹擦布，打趣她道。

靜了片刻。

祈旸斂了神色。

“等我有勇氣跟他坦白那件事之後吧。”

談起這個，她神情複雜嚴肅，仿若剛才的歡笑都是錯覺。

餘傾也收起了笑，直覺這件事才是壓在祈旸心裏最大的陰影，那座最難以翻越的高山。

……

幼兒園到家走路只需要三分鐘，只是祈旸還不能回去，在這兒下班了還要趕去另一個工作地點，切換家教的身份。

別墅區燈火通明，祈旸緊趕慢趕終于在六點半之前到達沐沐家，徐穎和陳鐘都不在家，給她開門的是一位阿姨，去年年底開始在這裏工作，剛放完假回來。祈旸和她關系不錯。

劉阿姨五十多的年紀，為人熱心和藹，早早為祈旸準備好拖鞋，幫她挂好衣服和包，笑眯眯地：“跑累了吧，廚房裏炖的湯，等會喝一碗暖暖。沐沐在樓上房間呢，回來有一會了。”

“好，謝謝劉阿姨。”祈旸微微颔首。

別墅很大，祈旸沒有全部參觀過，二樓只去過沐沐的房間。那是個粉嫩嫩的城堡，祈旸第一次進去時都愣住了，以為誤入了童話世界，因為太夢幻太美好了。

咚咚咚——

“進來！”沐沐清脆的聲音傳來。

“沐沐。”祈旸推門進了房間，看見她坐在書桌前埋頭忙着什麽。

沐沐聽見聲音，欣喜地回頭：“小旸老師，你來啦。”

祈旸笑着走過去，從口袋裏拿出一顆水果糖給她，沐沐笑嘻嘻接過：“謝謝小旸老師！”

看着她天真可愛的笑臉，祈旸心裏也很欣慰。孩子的健康成長果然還是離不開父母的陪伴，自從徐穎夫婦多抽時間陪伴孩子，沐沐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人也愈發開朗大方。

“在畫什麽呢？”祈旸坐到她旁邊，輕聲問。

“是全家福，”沐沐把畫舉起，伸出短小的手指一個個點着，“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個是我自己！”

畫裏幾乎用的都是粉色，上半部分是兩個大人擁抱在一起，一個小人在他們的擁抱下伸開雙臂站着。

“畫得真好看。”祈旸還沒來得及看得更仔細，畫就被沐沐拿走，她眼睛亮閃閃的，滿臉神秘。

“噓——”沐沐捂住嘴巴，扇動手掌示意祈旸靠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快要有弟弟了。”

“真的？”祈旸也是一愣。

沐沐用力點頭，“真的，最近爸爸經常回來睡覺，還和媽媽抱在一起，我看電視上說這樣就是在生小寶寶！”

“……”

是哪個電視劇敢這麽誤人子弟。

肯定不能深論“怎麽才是生寶寶”這個話題，祈旸問她：“你很想要一個弟弟嗎。”

“對啊，這樣爸爸媽媽不在的時候，還有弟弟可以陪我，”沐沐一臉童真，兩條柳葉似的眉毛一擰，又擺手解釋，“我不是說他們陪我少，現在已經很多了！我就是想要個弟弟和我一起玩，我幼兒園裏好朋友她就有一個特別可愛的弟弟，每天都要和我炫耀呢！”

祈旸摸摸她的頭，笑說：“沐沐未來一定會是一個非常棒的姐姐。”

沐沐抱住祈旸的手臂，撒嬌道：“那小旸老師，你去幫我和爸爸媽媽說一聲，讓他們趕快生一個弟弟出來吧！”

“……”祈旸幹巴巴眨了幾下眼。

這，怕是不太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