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
顧府前院·書房
顧雍和顧國安面對面坐着,氣氛并不是很愉快。
其實說起來,顧雍才是顧家家主,氣場本來應該更強些才對,但目前看來好像不是那樣的。相比安逸承伯的顧雍,顧國安的經歷更豐富些,現在更是浸淫官場多年,随着這幾年權力越來越大,他也越來越變得情不外露,氣場上自然更強一些。
“啓陵是我顧家正經嫡長孫,家族一切資源都應該向他傾斜才對,入學國子監可以為他以後的發展打下怎樣的基礎,難道你不知道?”顧雍大聲說道。
在顧雍看來,入學國子監從來都不只是因為它的教學水平有多高,老師有多博學,而是因為在國子監能為長孫以後打下更好的基礎。國子監有名滿天下的儒生,有家世才華樣樣不俗的學生。
如果在年輕的時候,能在國子監交到幾個同窗好友,就是一個人一生的財富,同窗之情,相比其他,更為純粹。入學國子監,結交到的必都是以後仕途生涯中經常遇到的,也許就是因為有過這一段同袍之情,在将來的官場對峙中,中立變成朋友,對立變成中立,這就是資源。不就是因為這些,各世家才都擠破頭的想把孩子送進國子監。
當然,國子監雖重要,但也不至于上顧雍憤怒至此。
“更不用說,你讓幼子拜陳恪為師,這不是上趕着告訴大家你不屬意長子嗎?你讓啓陵如何立足?”陳恪是誰?當朝內閣首輔,位高權重,又深得今上信任,手中的資源不說最好,也是數一說二的。
而且陳恪無子,他手裏握着的資源還不都是給他的弟子,再加上,顧啓珪可是他收的養老弟子,地位自然更親近些。真到了那一步,又要置長孫于何處。
要說顧雍這個人,有些剛愎自用,自負過頭,但畢竟生于世家,還是有些腦子的。他雖認為恩蔭進入國子監重要,但卻并不像老妻一樣抓着這事兒不放,因為他知道幼孫拜陳恪為師才是最能威脅到長孫的地方。
長孫從小在他身邊兒長大,可以說是他一手教養的,自然有些感情,現在也是真為孫子着想的。當然,也不否認是他那自負的性格在作怪,覺得家裏什麽都應該聽他的才對。
顧國安默默的聽着,并沒有就顧雍所說的發表意見。
“你既然這樣做了,想必對啓陵也是做好了打算的,你準備怎麽辦?”顧雍平息怒火,這可是他的顧家,從小他就以身為顧家人驕傲,很是羨慕身為家主的父親,現在換他當家,竟然出了這等脫離他掌控的事情,他自然是很惱火的,但他沒有失去理智。
雖然不想承認,但就是因為長子,顧家才能重新回到頂級世家的行列,也是因為長子,其他世家貴族才更加忌憚顧家,他當然不會輕易拖長子後腿,主要是老侯爺走的那幾年,被江南各世家踩在腳底下的那幾年,日子真的是很難捱。
可以說顧雍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因為顧國安能給他帶來他想要的,他就能忍受長子做出的與他來說不合理的決定。就像當初,他覺得要是和安意榮拴在一起能庇護自己,他就能抛棄自己的嫡孫一樣。
“啓陵,先跟着我一段時間,至于今後何去何從,還要看他自己,我不會過多的幹涉。”顧國安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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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豈有此理!”雖然極力的忍住,顧雍還是震怒,他沒想到長子竟然沒有安排,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父親,不必惱怒,我自幼随祖父長大,自認為雖不是驚世之才,但起碼是沒長歪。當初入仕,沒得家族一點照顧,也走到了現在。啓陵比我當初的情況可好太多了。”顧國安站起來,躬身說道,他一點兒沒被顧雍的怒火影響到。
說起他當初的遭遇,具體什麽情況,現場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你……”顧雍不免心虛。
“孩子各有各的緣法,我不會過多的幹涉,要是啓陵能得名師看中,我自也是備厚禮去拜訪的。入學國子監這事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啓珪性子安靜,就算是自己一個人,也是常常練字到深夜的,我和他說每日練字二十頁,就是再累也會堅持完成,這樣小就有這樣的自制力,我是自愧不如的。所以就算在國子監,沒有夫子專門盯着,也不會荒廢學業。且啓珪這孩子的性子過于內斂,想讓他和同齡人多交流才出此對策的。但啓陵您應該比我清楚他的性子,現在還是放在身邊兒更放心些。”顧國安陳述道,聲音不疾不徐。
顧國安從不否認自己為幼子想的更多些,但對于長子,他也不是沒有考慮的,長子的性子,要是撒手放出去,那是能把天捅出窟窿的,跟在他身邊,起碼禍事能少一些,他也想板板他的性子。
顧雍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兒,心理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兒,他心裏火氣更勝,這是說長孫被他教養的不夠勤奮好學?但卻沒有再發出來,現在的長子,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被他随意扔進後山的小崽子了。自從五年前,他在自己面前摔門而去,父子間本就微薄的情感就已經所剩無幾了,他不想在現在揮霍殆盡。
顧啓珪當然是不知道書房這些事情的,只是他也不好過就是了。
自從顧雍和安氏住進了‘南行院’,他就得每天過去請安,這事兒本也不難,可這祖母的做派實在讓人糟心,每次都左拉右扯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明明知道他還要趕去國子監,就是不放人。
每日晨起,用好早膳去請安,回來再去國子監,總是緊趕慢趕的。有幾次,顧擎趕着馬車還差點撞到人,想想就覺得驚險。
還有好幾次都差點遲到,慌慌張張地進入國子監,踩着上堂的鐵鈴聲進堂,夫子都比他來的早。最最倒黴的是只要他險些遲到準得碰到季太傅,只要一看到季太傅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顧啓珪就覺得肝兒疼。
為這事兒,顧啓珪都不想回家了,請安這事兒耗神又費時,再加上安氏也不會因為他每日去請安而對他有所改觀,實在是一筆賠本的買賣,不值。
朱氏自也知道這事兒,她心疼孩子,每天都着急忙慌的,就連晨起打拳習書的時間都被壓縮了。
她實在想不到,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婆母越來越解放天性,和之前時常挂着和煦表情的安氏大相徑庭,這樣的安氏實在不好對付。
可是就算再怎麽樣氣氛,朱氏還是沒有失去理智的。那是婆母,是長輩,她作為兒媳實在不便和她起争執,這要是傳出去,京中貴婦不得笑話死她,這婆母才來幾天,就起争執,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再有,本朝講究仁德孝廉,要是因此影響到夫君就得不好了,這是個大事兒。
這事兒不宜當面硬杠……
嗯……所以,顧啓珪躲到了師父師娘那。
陳恪和曲氏自是很高興地,曲,是師娘娘家的姓氏,因為師娘商戶出身,着實不顯貴,所以也很少有人稱呼她的姓,都是稱呼她“陳夫人”的,就連顧啓珪也是偶然聽自己娘親說才知道的。
在陳府,顧啓珪過得就比較順心了,偌大一個陳府就他一個小孩子,大家都圍着他轉,師娘照顧的無微不至。就連師父,每晚都是陪他到練字結束,把他送回院子,才去歇息的。
可是啊,在陳府呆的再舒服,也不能不回家啊,顧啓珪禁不住嘆氣。
其實對于自己家裏的那幾尊大神,除了祖母安氏和二嬸小安氏時常搞些小動作,其他還算好吧。
安氏自不必提,那些小動作,大家都瞧在眼裏,也都懂她的意思,只是礙于身份不說罷了。
對于他家便宜大哥,顧啓珪覺得抛去其他感情因素,顧啓陵倒不能說完全是個纨绔子弟。雖說性子跳脫,放任不管可能捅破天,再加上性子有些懦弱和自負,但就總體來說也只能算是一個熊孩子,壞孩子倒不全是的。
端看他對顧煙琳就懂的讓步,對祖父祖母和小安氏也恭敬有加,就知道,這是一個重感情的。
可是如果他重感情的對象能換一換多好,稍微換一個正常點的,看他對自己和姐姐們愛答不理,顧啓珪就覺得鬧心。
這樣的性子,再加上不是一個能輕易聽進別人意見的腦子,他們家和便宜大哥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二嬸和三堂姐也是不省心的,看二嬸話裏話外挑唆娘親和便宜哥哥,就知道她動機不純。就是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就算再拉攏顧啓陵又能怎樣?難道還能把顧啓陵過繼到二房不成,要是她是這樣想的,顧啓珪只能呵呵了。
顧啓陵作為顧家長子嫡孫,地位自然不一樣。而且衆所周知的是,顧啓陵是祖父祖母教養長大的,自然是非常疼愛的。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有這種心思,也太敢想了。
至于三堂姐,不到十歲的年紀,長得也嬌俏可愛,可脾氣真的一言難盡,他二嬸這些年怕是不小心養出了個爆竹。這樣的性子,再加上眼皮子還淺,真真不能看。
顧啓珪一直不能理解,前幾年,二叔外放,環境惡劣,不能帶上家屬也情有可原。可這好不容易遷到了保定府,這二嬸母子不老老實實陪自家丈夫爹爹,老是在他家做什麽啊。
又一次國子監旬假休息,顧啓珪不得不回家了。他已經連着幾天沒回家,娘親肯定想他了,和師娘曲氏告別後,顧啓珪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不一會兒就到了顧府,顧啓珪在馬車裏深吸一口氣,才從馬車上下來。
不過今日家裏的氣氛和平時好似不太一樣,看着院子裏已經整裝待發的馬車,顧啓珪有些懵,這是誰要走?祖母?二嬸?顧啓珪偏向後一種,之前他觀祖父祖母态度,應是要常住的。
顧啓珪示意顧擎去打聽打聽這是怎麽回事兒,顧擎颔首,轉身離去了。
顧啓珪繼續往‘闵熙堂’走去,他和顧擎現在是越來越熟悉,對顧擎他倒是了解一些的,雖平時話不多,但讓他辦的事兒都是可以放心的。
這不,顧啓珪還沒走到‘闵熙堂’,顧擎就追上來了,跟在顧啓珪身邊,低聲道:“是二夫人今日出發去保定府二爺那。”
“怎麽回事兒?”這突然間怎麽想起讓二嬸走了?
“說是今日晌午,老爺親自吩咐的。”
“嗯?”顧啓珪疑惑。
顧擎看看四周,确定沒有人才接着說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找爺說事兒,起了争執,老爺正巧趕到,當場就做出了決定。”顧擎頓了頓,“應是和大少爺有關,二夫人想讓大少爺兼祧二房。”
顧啓珪撇撇嘴,這……要他說什麽好,讓嫡長子兼祧,真的是。怪不得他便宜祖父也要發火呢,顧啓陵可是祖父看好的顧家繼承人。
因為自己越過長兄進入國子監的事兒,就能看出爹爹不是個看中嫡長嫡幼的人,現在二嬸想讓顧啓陵兼祧,那不就是把顧啓陵和爹爹的關系推得更遠,祖父能同意才怪。
不過就算他們都同意,自家爹爹肯定也是不同意的,自五年前那件事後,娘親對這種事尤為敏感,實在不能再次受到傷害。還找自家爹爹商量,這得多大臉,自家祖母是不是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以為已經是閣老的爹爹,還會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過這二嬸走了也好,起碼家裏一下少了一對挑事兒的。
顧啓珪加快腳步去‘闵熙堂’,他現在只希望二嬸走了,祖母也能收斂些,陳府雖住的舒服,但還是不如自己家裏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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