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二)

顧啓珪走着走着突然又停了下來,他有種預感急待驗證,回頭面向顧擎問道:“剛才這事兒傳開了”

“那倒沒有,爺讓顧遠哥去處理了,消息應是封住了。現在除了經事兒的幾位主子,其餘大家雖然都在心裏嘀咕,倒是都不知道原因的。”顧擎恭敬地回答。

“嗯。”顧啓珪點點頭。這倒像是他爹爹做事的風格,默默奉獻型,什麽事都是在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做好了,并不會嚷的人盡皆知。再說今日這種事也不好傳出去,顧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主要這事兒還是不要他娘親和便宜大哥知道的好。他娘親知道必然會再次受到傷害卻也只能隐而不發,畢竟提出那種荒唐想法的是長輩。作為他而言,也不想讓娘親再因為這些事兒鬧心,想必爹爹的這種心情更甚。

再有他便宜大哥并不能說是多明白的人兒,可以說是相當黑洞,瞧他對二房母女倆的那種熱乎勁兒,想想就令人不舒服。要是顧啓陵知道二嬸娘這麽不遺餘力的想要他兼祧,他做出什麽樣的回答還不一定呢。要是他上趕着答應,這種事情要是真的發生在現在的顧家,要真的是那樣,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之家了。

“這事兒是爹爹促成的?”顧啓珪突然說道,這是他從剛剛就有的一個想法,依照爹爹的性子,怎麽可能容忍一個外人在家裏如此蹦跶。

跟在顧啓珪身後的顧擎腳步頓了一下,才回答道:“爺只是找了一個契機,把以後發生的事兒提前了。”顧擎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很多,他似乎該重新審視這位七少爺,觀感還真是敏銳。

顧啓珪沒在說話,轉身繼續向‘闵熙堂’走去。

他知道,爹爹這一定又是為了他們,顧啓珪的這個‘他們’是指他們一家人,有娘親,姐姐們,自己,還包括大哥。對顧國安,他一直都是尊敬,親近以及崇拜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的,這是他的爹爹,山一樣的父親。他一直都明白的,也一直都無比相信着他的父親。

調整心情,顧啓珪進了‘闵熙堂’。

“娘親,我回來了。”才剛進們,顧啓珪就大聲呼喊自家娘親,幾日不見,倒被他喊得像是十年八年都不見一次似的。

“我們家順寶竟還記得回來看娘親,娘親真的是受寵若驚啊。”朱氏聽到幼子的聲音,從房裏出來,還不忘調侃他。

“怎麽不記得,啓珪每日都想娘親的,這不是一放旬假就趕緊趕回來了嗎?”顧啓珪跑過去抱住朱氏的腰身,軟軟的說。明明知道娘親是在逗他,可他也樂得配合。

“今日你再不回來,連為你二嬸娘踐行都要錯過了。”朱氏輕輕點點幼子的額頭,嗔怪道。她也好幾天不見幼子了,盡管知道他在陳府必是極好的,可還是忍不住擔心,現在看見孩子完完整整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自是非常開心的。

“二嬸娘要走了?”顧啓珪明知故問,仔細的觀察着他娘親的表情。

“不只你二嬸娘,還有你三堂姐,今日就要出發去保定府。”朱氏解釋道,她并不知道公爹為什麽突然下這樣的命令。要知道自己公爹這個人,那是自小養尊處優,五谷不分,又有些大男子主義,對這等庶務從來都是不關心的,只是不知道這次怎麽突然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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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朱氏對于此事是非常贊同的,二弟妹自小就對她有敵意,随着年齡的增長好似現在又加深了許多。朱氏雖然不是很放在心上,但在家裏住着這麽個不省心的,又時常和更不省心的婆母待在一起,現在是為難她的順寶,以後還不知道出什麽事兒呢。一個兩個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

在朱氏心裏,婆母難為順寶,裏面定有小安氏的手筆。所以小安氏能離開,朱氏是樂見其成的。

“奧。”看到娘親的表情,她真的是不知道具體原因。顧啓珪放心了,其實他的擔心也是多此一舉,爹爹既然出馬了,做事必然是滴水不漏的。

“夫人,二夫人攜三小姐過來了。”母子倆正在聊天,門外傳來林嬷嬷的聲音。

“快請進來。”既然都要離開了,朱氏自然不會在這個檔口給她什麽臉色看。

小安氏的氣色并不好,臉色有些蒼白,眼角還紅紅的。

看見朱氏氣定神閑的坐在上首,小安氏的臉色更白了些,她緊摳着手帕,說道:“大嫂,今日我和煙琳要回保定府,特來向你辭行。”

“趕緊坐下說話,怎麽這麽突然?也沒讓我提前準備準備,備些京城的特産也是好的。”朱氏忽視小安氏的神情,寒暄道。

“倒也不是太突然的,夫君在保定,我本也該陪着的,要不是煙琳吵着要跟母親來京城見識一番,我也不會在大嫂這兒打擾這麽久。”小安氏說着,“特産就不必特意準備了,我的東西本就不少,多帶些東西趕路倒顯得累贅。再說爹娘和啓陵還在京中,要是哪天想起來,我自會開口的。”

“二弟妹快別這麽說,一家人說什麽打擾不打擾。不過二弟在保定,距離這樣近,要是弟妹有意,時常來小住幾日,我也是極歡迎的。”自動忽視小安氏提到的長子,朱氏挂着笑意繼續說道。

“也許真有那個時候,到時就有勞大嫂了。”小安氏看朱氏沒有理會她所說的話,也不再提。

“這都好說。”朱氏淡淡說道。

自小安氏進來,請了個安就坐在一旁的顧啓珪,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這二嬸說話還真是綿裏藏針呢,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到現在還是這麽執着,自己爹爹應該是已經嚴重警告過了她才對吧。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也不知道顧煙琳今日是怎麽了,竟然除了進門給娘親請了個安就什麽也沒再說,一直安靜地坐在小安氏身邊兒。

顧啓珪怎麽覺得有點驚悚呢,要知道顧煙琳性子烈,比他二姐可難纏多了,平時在一個地方坐上半刻鐘都難見,今日竟如此老實?

顧啓珪跟着自家娘親把小安氏和顧煙琳送到垂花門口,馬車就在那外面。

剛走到影壁牆,就看見顧煙琪、顧煙茗和顧啓陵迎面走來。

“嬸娘,你怎麽突然要走?”顧啓陵上前一步,急急的問道。看到小安氏略有些紅的眼睛,顧啓陵更是着急,“嬸娘,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話是這樣問着,眼卻是漂向朱氏的,顯然他把過錯都推給了朱氏。

朱氏臉色黯淡了一下,卻沒有講話。

小安氏似是什麽也沒有察覺到,傷神了好一會才回答道:“嬸娘是不舍得啓陵呢,這到底不是嬸娘的家,我們娘倆還是回你二叔那的好。”說着還摟住顧煙琳,這樣子仿佛是有人想要把她們趕走似的。

“這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我也随嬸娘和琳妹妹走就是了!!”顧啓陵大吼,說着就要掀袍上馬車。

小安氏趕緊拉着,朱氏伸了伸手卻頓住了。顧煙琪和顧煙茗站在一旁,被這一幕吓得愣住了。

顧啓珪在感嘆,這二嬸娘的段位有些高啊,爹爹出手竟是沒有讓她完全放棄那荒唐的想法。

“兄長好大的威風,這不是你家,是誰家?還是兄長這是要出去自立門戶了?嬸娘和堂姐明明是祖父下令讓回保定府的,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兄長還是去請教祖父好一些。再有,嬸娘的話也是沒有錯的,這兒确實不是她和三堂姐的家,孩子都該是待在爹爹娘親身邊兒的,現在兄長身邊有了爹爹娘親,也該替堂姐想一想,叔父在保定府定也是盼着見到嬸娘和三堂姐的。”院子裏本就很是安靜,所以顧啓珪的聲音就顯的尤為突出。

聽到他這樣說,顧啓陵頓了頓,是祖父讓二嬸娘和琳妹妹走的?這麽說他錯怪她了?他看向朱氏,卻發現朱氏正朝顧啓珪笑,那笑容淡淡的,卻很美。

他又看看小安氏和顧煙琳,他們真的想回去保定府?想到當初從安慶出發時,琳妹妹對見到叔父憧憬的樣子,顧啓陵有些相信了。

可一想到剛才他才被小他近一半的弟弟教訓了,臉上有些挂不住。他忍不住看向顧煙琳,看她搖搖頭,似乎也是很不贊同他這樣做,顧啓陵完全動搖了,他悻悻的從馬車旁邊離開,離得遠了些。

顧煙琳心裏不得勁,堂哥怎麽不疼她了?這是要她趕緊走啊。

顧煙琳是極其不想回保定府的,保定不如京城繁華,連安慶也是比不上的,有什麽好玩的?京城她都還沒有逛遍呢。再說,她能感覺到自家爹爹對自己不甚親近,她可不想回去保定時刻被拘束着。

剛才她耍脾氣已經被娘親教訓了一頓,現在就連一直順着自己意思辦事的堂哥,也不幫她了,她很是難過。她決定以後再也不理堂哥了,反正本來也是自己娘親說要和他好好相處的。

顧啓珪對這個大哥算是看透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還是不評價了。

看到娘親略顯的黯淡的神色,顧啓珪示意自己姐姐們來母親這兒。

已經近十歲的年紀,兩個女孩子自是已經知曉一些事情了,這段日子她們也算是知道這個大哥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樣的兄長。

知曉這個以後,顧煙琪倒是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反正她從小就依賴弟弟,都是把顧啓珪當哥哥使的。倒是顧煙茗還傷心了兩天,後來緩過勁兒來,才好一些。之前因為一直想和顧啓陵多交流,就連徐茯苓相邀也很少去的,現在倒是和以前一樣,時常去朱府找徐茯苓,心情也恢複了很多。

顧啓珪現在看大姐顧煙茗,倒是很少有以前的那種怪怪的感覺了,只覺得親近,其實大姐一點兒沒變,只是因為家裏多了這麽個兄長,有了對比才知道人與人的差距。

姐妹倆接到自家弟弟的眼色,趕緊走過去娘親身邊兒,她們自也知道的,大哥剛剛的話确實有所指摘,對着娘親這樣說,着實過分。

“娘親,嬸娘怎麽回家還不高興啊?要是琪兒的話,回家得是很興奮的。”

“嬸娘自也是高興的,只是你還小,看不出來罷了。”朱氏把兩個女兒拉倒自己身邊,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就傳來夫君的聲音。

猛地回頭看去,确是自家夫君來了,身邊還站着安氏。

“爹爹,”顧煙琪見到顧國安很開心。

“嗯,”顧國安走到朱氏身邊,從頭到尾,他既沒有看小安氏,也沒有同她講話,但無形的壓力還是壓得小安氏喘不過氣來。

小安氏哆嗦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就趕緊上了馬車,在馬車上和婆母簡單的告別就離開了。

一院子人看着馬車轉角駛向顧府大門,都沒有說話。

等馬車完全看不見了,院子裏的人散了一些,安氏有心想把長孫啓陵帶走,但長子的氣場實在是不好惹,所以她沒再說什麽,就回了‘南行院’。

顧國安似是感覺不到這一切,他靜靜的看着長子,面無表情。

顧啓陵戰戰兢兢,自父親來了,他連嬸娘和堂妹走都沒有什麽心思去關注,父親給了他太多的壓力,使他難以喘息。他其實不大明白自己到底哪做錯了,可是看着母親那有些蒼白的臉色,莫名有些心虛。

“今日确實是啓陵魯莽,錯怪了母親,啓陵願受懲罰。”顧啓陵走到顧國安身邊認錯。他的性子就是如此,當意識到別人認為自己有錯的時候,就不要争辯趕緊認錯,這樣會少挨教訓,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經驗。

朱氏剛想開口,她其實也沒有太過怪罪孩子,這些年也确實是她這個母親做的不合格,她沒有資格去抱怨什麽,可當自己親生兒子把矛頭指向自己的時候,還免不了有些傷心就是了。

顧國安側了側身,“你知道錯了?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就說說你怎麽錯了吧。”

“呃……”顧啓陵詞窮,他本以為認錯受罰就可以的,以前不都是這樣嗎?

顧國安也不急,就這樣靜靜站在顧啓陵面前,看他抓耳撓腮,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今日就在這站着,既然認錯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那就等想清楚了再說。”顧國安指了指顧遠,“你看着他,就在這兒站着,什麽時候說自己想清楚了,到書房叫我。”

“是,爺。”

朱氏心疼長子,也有些不安,她緊緊攥住顧國安的衣袖,但卻沒有說話。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他們很統一的不會在對方教育孩子的時候指手畫腳。

顧國安安撫的拍拍妻子的手,領着孩子們回後院。

顧煙茗顧煙琪姐妹倆是有些驚奇的,爹爹實在很少發脾氣。她們,包括顧啓珪,從小若是調皮搗蛋,都是娘親懲罰他們的,爹爹時常在一旁看書,是從不發表意見的。今日情況翻了個個,這樣的爹爹她們還是第一次見。

顧國安在他們姐弟三人面前都是時常笑着的,雖然公務繁忙,時常見不到,但是不論再忙也不會忘記給他們備禮物。這次兄長的事兒,竟然是爹爹親自罰站,想必爹爹時十分生氣的。

姐妹倆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家小弟欲言又止。

終于,在顧煙琪又一次看過來時,顧啓珪受不了了。“爹爹,我今日從師父那得來一方‘淄石硯’,你幫我看看吧。”

“博山淄石硯?”顧國安重複了一遍,這陳恪倒舍得好東西。

“嗯嗯,我跟師娘說這方硯臺易于發墨,師娘就塞給我了。”顧啓珪絕不承認他看到這方色澤缤紛,絢麗多彩的硯臺,想起了安珏然,呃……當初送他的琉璃幻彩的陀螺,就覺得這硯臺送給安珏然也不錯,才沖師娘開口的。

現在因為姐姐們的壓力向爹爹搭話,才想起來這麽個事。

“好,一會兒陪你去看。”顧國安笑道。

看着爹爹還是之前的樣子,兩姐妹算是松了口氣,顧煙琪也重新咋呼起來,一家人的氣氛回到以前一樣。

顧啓珪慢慢走在最後面,松了口氣,嗯……跟他爹沒話找話還真是累人。

再擡頭就看到他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顧啓珪下意識也沖他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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