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端倪
馬車平穩的行走在府前大街上,雖然天已經完全黑了,但是這條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還是一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馬車裏,顧國安和陳恪還是各自品着茶,誰也沒有說話,更不用說談正事了。
再隔一條街就到陳府的時候,顧國安才悠悠開口。
“啓珪這次是想去安慶的,我已經答應了,只要大夫允許,就準他去。”
陳恪沒有答話,氣定神閑的等着顧國安接下來的話。
“主要是孩子身子不好,原本以為有玄景大師調養,應該是好了才對,沒想到此次如此兇險,讓他去拜訪一次吳柳先生倒是極好的。”顧國安敘述着,說話聲音溫情,但是眼睛裏卻一片冰冷。
“這麽急?此行是不是太危險了些,畢竟孩子還小。”陳恪沉吟道。
顧國安亦沒有再說,似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時間不等人,遲了就不好了。”
陳恪抿了口茶,才慢慢說道:“等啓珪病好些了,讓他來府裏一趟吧。”
顧國安颔首。
馬車裏的話音剛落,馬車就停下來了。
“爺,陳府到了。”外面出來顧遠的聲音。
顧遠本是想請自家爺下車的。誰知,陳大人先下了車,主子卻沒有下車。
“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進府了,等啓珪好全活兒了,讓他進府叨擾。”顧國安雖沒有下車,說話态度卻十分恭敬。
本來嘛,從顧啓珪來說,顧國安和陳恪的輩分是一樣的,但是要是論閱歷年齡,陳恪可是比顧國安還要長一輩的,他還算占了他兒子的光。
“行了,趕緊回府吧。”陳恪擺擺手,轉身背着手進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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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有些詫異,不是說要去陳府一坐嗎?這怎麽……就走了?而且,爺在馬車裏和陳大人談那些做什麽,陳閣老不是應該知道自家少爺沒病嗎?顧遠疑惑。
當然,顧國安并不會給他解惑就是了。
陳恪進府,是陳管家來迎的,陳管家也是剛從顧府回來沒多久,和自家夫人彙報了顧七少爺目前的情況,自家老爺就回來了。他自然又是一番彙報。
當然,陳恪并沒有表現出像夫人一樣的對顧少爺十分關切,可陳管家就是覺得自家老爺心中應該是和夫人想的一樣的,只是不會表達,所以說的越發的起勁。
“陳忠!”陳恪叫了一聲。
“啊,”陳管家愣了一下,他本名陳忠,不過已經許久都沒聽人叫過了。府裏的下人大都換他‘管家’,兩位主子也平時大都喚他‘老陳’,像顧七少爺就喚他“陳伯”,現在乍一聽老爺喚他名字還有些不習慣呢。
“此事,回頭我會跟夫人了解的,你先回房吧,我直接回後院。”陳恪舒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他對今日那個便宜學生顧啓珪病情有所好轉的消息,根本不感興趣,主要是他本來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實在不需要人再在他面前贅述。現在,他比較煩心的确實顧國安在馬車裏跟他講的那件事,比較的棘手,稍有不慎,就說不好後果怎樣。
陳管家看了老爺鐵心不想再聽他說,就決定不再說了,夫人講也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夫人講了,老爺才會記得比較清楚。就算他語重心長的說八遍,也不如夫人輕飄飄的提一嘴。
最後,陳管家深深的看了自家老爺一眼,才回了前院。
陳恪打了一個激靈,幹嘛呀這是,倒像是他做錯了似的,也不知道那個狐貍一樣的小家夥兒給他府裏的人灌了什麽迷魂藥,竟是個個都向着他。
到了後院,竟是亮着燈的,陳恪用腳趾頭想這也不是為他留的,哪一次他回家晚了,他家夫人不是已經好眠入睡了。聯想到剛剛管家說的剛來彙報過那個小兔崽子的情況,恐怕又是為了顧啓珪。
陳恪揮退跟在他身後暗處的侍衛,讓他們分散在院子四周就可以了。過了一會兒,才擡腳進了院子,慢慢靠近主屋,果然,就聽見了……
“明日,讓管家老陳再去顧府看一看吧,這啓珪那孩子不知道怎麽樣了,我這心裏老是放心不下。”曲氏說道,語帶擔憂。
“夫人,管家不是說了,顧少爺今日已經大為好轉了,不是還托陳管家給您捎了口信嗎?”這是丫鬟在勸慰。
“對對對,是,順寶說他無大礙。”曲氏說道,丫鬟的一口氣兒還沒舒上來,她就又來了個大轉彎,“不過,要不我還是親自去看看?”
“不放心的話,明日就過去顧府看看吧,”陳恪進門,說道,既然親眼看看才放心,去就是了,反正,那小子确實是沒有什麽的。
“老爺,回來了。”曲氏起都沒起,幾個丫鬟倒是都識相的下去了。
“今日和昌逸一起回的,啓珪沒事兒,且縣試應該會照原來的計劃行事,不會耽擱。”陳恪邊用濕掉的帕子擦臉,邊沖曲氏說道。
“照常?這樣會不會……引人懷疑?”曲氏遲疑着問。
“沒事兒,他們都打算好了,這顧家父子倆,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陳恪冷哼,又想起顧國安寫得那個字,蹙了蹙眉頭,卻在轉身面朝曲氏的時候斂去了臉上所有的情緒。
“哪有這樣說自己的學生的,”曲氏聽自家夫君說的咬牙切齒的,笑着調侃。她出身不高,能嫁給陳恪是她的幸運,她最是不喜歡被拘着性子,也幸好這麽些年,她快活的生活到了現在,她最是相信自家夫君,夫君說可以,她就覺得可以。
“那我明日就去顧府走一趟吧,這兩三日不見順寶,我還怪想他的。”曲氏下着定論。
陳恪不置可否。
現在已經接近深夜了,要說這個時間還有誰沒睡的話,也就是當今聖上了,他今日沒有去後宮,準備歇在自己的寝宮裏,也沒有叫任何妃子服侍,算是偶爾的享受自己獨處的時光。
他揮退了所有服侍他的宮女太監,讓他們殿外候着,自己就坐在龍榻上,手裏拿着一本書,靜靜地像在等着什麽。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轉眼就跪倒了沐邱面前。
“怎麽樣?”皇帝頭也沒擡。
“顧大人并沒有進陳府,只是很恭敬的把陳大人送下了馬車就離開了。陳首輔家人口簡單,沒有什麽異常。至于顧閣老家,因為這兩日顧七少爺生病的緣故,常常有大夫進進出出,倒是亂的很,不過府裏沒有傳出什麽風聲。”
“那就是說在,這事兒和他們關聯不大。”
“陳大人和顧大人是萬歲爺您一手提拔上來的,在朝中速來保持中立,現在應該不會趟這趟渾水的,”黑衣人說着,“臣雖與顧昌逸不和已久,但是,臣自問還是了解他的,他是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黑衣人擡起頭,赫然就是文清。
沐邱把書放下,沒說話。五國山水圖暫且不論,僅就傳國玉玺而言,他就勢必得抓住犯人,這些年,尤其是初登基的幾年,因為手裏沒有傳國玉玺,帝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順,他擔了多少驚吓,豈能是白白擔的。
只是沒想到,賊人竟嚣張至此,大白天的搞出這麽一出。雖然,他得了傳國玉玺,可他內心是非常不高興的,覺得是那群黑衣人挑戰了他的權威。
不過,現在他是一點線索也沒,畢竟,他都不知道傳國玉玺是什麽時候丢的,不過,先帝在位時真品确實在宮裏,他是可以肯定的。
但之後的幾十年,先帝爺沉迷後宮,連早朝都是他協理的,那段時間是他這輩子最忙的時候了,每天都昏天暗地的,根本無暇觀注其他,現在想想,那時他好像就沒在養心殿見過這兩樣東西了。但那段時間宮裏實在太亂了,要說失竊,那值得懷疑的對象實在太多了,他父皇本身也是個不省心的,就是随手扔給誰都是有可能的。
沐邱皺眉,這事兒還不能明着查,只能暗中進行了。
“萬歲爺,奴才有句話……”
“講。”沐邱直接打斷。
“二皇子……”文清慢慢吐出幾個字。
“不關沣兒的事,不要去打擾他。”沐邱輕輕說道。
“是,奴才知道了。”文清回的迅速。
“不要再去打擾他。”沐邱再次說道,帶有強烈警告的意味。
“是。”文清原本還有些活泛的心情,現在是動也不敢動了。
“好了,這事兒,繼續查,既然陳顧兩家查不到,就多方入手,你知道這事兒事關重大。”沐邱慢慢的說着,老三的嫌疑還是盡快洗清為好,想起賢妃一見他就是梨花帶雨,沐邱就是一陣頭疼。
“是,奴才遵旨。”
“下去吧。”沐邱揮揮手。
轉眼間,大殿裏哪還有文清的影子。
整個大殿裏,又只剩下沐邱一個人,人常說天子是為寡人,寡人,可不就是嘛,在這偌大的大殿裏,也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明璋院
沐沣躺在床上,睜着眼,他睡的實在是太多了,身體上多是地方不得勁,但他又具體感覺不大出是哪裏,這就加劇了心理上的不舒适。
不過,就算是這樣,在有人踏進房間的那一剎那,沐沣還是感覺到了,他擡眼望去,是沐澈。
“阿澈,怎麽這時間過來了?”現在整個京城應該都宵禁了才是。
“今日感覺怎麽樣?”沐澈當然不會回答沐沣的那個愚蠢的問題。
“感覺好多了,也沒有很不舒服。”沐沣笑笑,他是不在意了。
“今日,在金銮殿上,文清替老三開脫,父皇似真似假的應了,……”沐澈跟沐沣說着今日發生的事情。
沐沣聽着,卻良久都沒發表意見。
“阿澈,這不也是一件好事兒,我們早早讀出了原委,也挺好的。”雖然這件事情很棘手,尤其對阿澈和母後來講,但是比蒙在鼓裏好太多了。
“行了,這是你不準再想了,到此為止,我會看着辦的。”聽到沐沣勸慰的話語,沐澈突然醒悟,自己明明是想要他輕松一點離開的,怎麽還要把事情說給他聽,看來,這從小養成的習慣确實得改。
沐沣聽着沐澈的話,覺得好笑,眼睛裏流露出懷念,世事變遷,就連父皇都……也只有阿澈的性子還是一樣的可愛。
“好了,顧府已經開始部署了,顧啓珪按時出發去安慶應該完全沒有問題。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什麽都不用管。”沐澈說着。只要能出去京城,只要能出去京城就安全了,反正沐沣名義上已經跟着玄景大師去修行了,歸期未定。
“我知道了。”沐沣笑眯眯的,曾幾何時,已經是阿澈為他這樣操心了。
“到時候我會派貉跟着你去,路上,也有吳思全權照顧你,再加上雀會全天待命。”
“好。”沐沣笑着答應。
“沐沣,不要任性,會盡量配合醫者,這是你答應我的。”沐澈低聲說道。
“……好。”察覺到沐澈的情緒,沐沣的聲音鄭重了些。
沐澈轉身要離開,他來去顧府,都得錯開京中的守衛,趁着他們的空檔才行,尤其這兩天,京師戒備森嚴的時候。
沐澈走到門口,卻停下了腳步,他閉了閉眼,讓自己靜下來,啓唇:“阿兄,你答應我的,你不要忘記。”說完,就走出了房門。
床上的沐沣被像是被什麽擊中,整個人都愣住了,回過神來,又兀自笑了笑,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又低聲咳了幾下,已經多少年,他都不曾聽過這個稱呼了。他眼前又浮現出小時候那個佝偻着身子懦弱的喚他阿兄的少年,阿澈,已經很好的長大了呢。
“這幾天,京中的守衛很是森嚴,我應該不會親自過來了,有什麽情況,你派人立刻通知我。”沐澈走到外頭,吩咐雀。
“是,四爺,我知道了。”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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