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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今天的小鎮上異常熱鬧。
因靳于砷到來,湯之念暫停了複習的計劃,專心陪着大少爺, 盡心盡責當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保姆。
靳于砷是家裏的重要客人, 午飯時湯家特地邀請了周圍關系好的鄰居,算是給他接風。
湯之念掌管大勺, 深怕油鹽放多了,又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放辣。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麽不妥, 畢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強行要求不會吃辣的人吃辣,也不是什麽好的待客之道。
這裏是湯之念的家鄉, 雖然沒有大型娛樂場所, 也沒有可供玩樂的游戲廳, 但她從來不會覺得無聊。
不過換成靳于砷就不一樣了, 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又是窮鄉僻壤的,恐怕會無聊死。
湯之念擔心靳于砷會無聊,擔心靳于砷會冷,擔心靳于砷聽不懂當地話,擔心靳于砷吃不慣這裏的食物……她真是操不完的心。
不過……顯然是湯之念多慮了。
午飯過後, 轉個眼的功夫, 靳于砷在看一群老頭打長牌。長牌是川城這邊流行的紙牌,類似撲克,但是玩法完全不同。
靳于砷沒有接觸過這類紙牌, 圍在旁邊看了兩圈, 他聰明,這麽兩圈看下來就知道該怎麽玩了。
等湯之念找到靳于砷的時候, 他一個小年輕坐在一堆小老頭中間,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手裏捧着一把長牌,自己面前一疊剛贏的紙鈔,混得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湯之念都不忍心打擾靳于砷的興致,隔老遠低低喊他。
再輕,靳于砷還是聽到湯之念的聲音,仰頭看一眼她,即刻将手上的牌交到身旁的老頭手上:“大爺,你來幫我替着。”
他大方,把贏得的錢都給那位大爺。
大爺缺了個大門牙,樂呵呵地說:“沒問題沒問題!”
靳于砷起身,撣了撣自己身上因為烤火沾染的草木灰,走到湯之念面前。
湯之念眼尖,瞧見靳于砷那件黑色的羽絨服袖口被火星炙了一個洞,抓起他手腕查看。
“衣服都弄壞了呀。”有白色羽絨從破洞裏鑽出來。
靳于砷不在意地垂眸看一眼:“那怎麽辦?”
“肯定要補一下,不然要鑽絨的。”
“我不會。”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
這還用說嗎?
這種做牛做馬的工作肯定是湯之念來做。
靳于砷也不讓湯之念白幹,“你補吧,補好了我重重有賞。”
湯之念也不跟他客氣。
湯之念知道靳于砷的衣服貴,這一件衣服抵得上尋常人家小半年的開支了。她手心按着靳于砷袖口那處破洞,将人往屋子裏領。
到光線明亮的天井,湯之念讓靳于砷把衣服脫了,她轉頭在一個抽屜裏翻找。
靳于砷脫了羽絨服外套,裏面只一件不算厚實黑色毛衣,襯他肩寬腰窄。
湯之念捧着一個鐵盒走過來,找出幾個布貼,問靳于砷:“你選選看哪個布貼喜歡。”
靳于砷一眼就相中了一個向日葵的款式,拿出來。
湯之念接過布貼放在袖口那塊小洞上,乍眼一看,倒還像是這件衣服本身自帶的裝飾圖案。
她動作很麻利,穿針引線,再将向日葵縫上去。
期間靳于砷認真地看着湯之念縫縫補補,他坐在竹編椅子上,雙腿敞開,微躬着身,手肘搭在大腿上,一只手掌托着臉頰,嘴裏那顆棒棒糖還沒吃完,看起來閑散的姿态。
湯之念就坐在靳于砷旁邊,身邊是一個小小的火爐,暖着兩個人。
她速度快,前後不過幾分鐘功夫,就把向日葵縫在衣服上,衣服遞給靳于砷。
靳于砷沒個正行地給她鼓掌:“你還有這手藝呢?”
湯之念揚揚眉:“我可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你倒是不謙虛。”靳于砷嗤了聲,“我那件大衣也被燙了洞。”
順手的事情,湯之念打算幫着一起縫補。
不過大衣不像羽絨服,硬挺的質地,風格又比較正式,補個布貼上去看起來很不和諧。
質感上乘的大衣胸口的位置被燙了一個小洞,整件衣服因為這個小瑕疵看起來極其不和諧。
可惜了這麽一件好衣服。
靳于砷拿着鐵盒在裏面翻找,他是鐘情向日葵的,不過向日葵只剛才那一朵,鐵盒裏剩下的都是一些奇醜無比的卡通。
“沒向日葵了嗎?”
湯之念接過鐵盒翻找了一通,的确是沒了。
不過她覺得向日葵貼在大衣的胸口也不合适,看着太突兀了。
靳于砷卻跟耍賴要糖吃的小孩似的,“就要向日葵。”
他在大衣上比劃了比劃,說向日葵放在胸口的位置多好看啊,跟別了一朵花似的。
湯之念想起之前他将一朵七裏香插在校服胸前口袋的樣子,忍俊不禁。
“你一個大男生怎麽那麽喜歡花啊?”
靳于砷啧一聲:“誰規定男生不能喜歡花?”
他不僅喜歡花,還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你該不會還喜歡粉紅色吧?”湯之念試探一問。
“昂。”靳于砷并不否認,“粉色也挺好看。”
“行行行,誰讓你是小公主呢。”
“說誰小公主呢?”
“就說你,靳于砷小公主。”
靳于砷被氣笑了,忍不住傾過身來,伸手掐湯之念臉頰。
上手只一秒,觸感就不對勁了。
湯之念的皮膚很細很滑很嫩,哪像靳于砷這種大老爺們兒,他指尖帶薄繭,力道也是沒輕沒重的。
湯之念吃了痛,下意識是反擊。腦子裏一時之間也沒想太多,靳于砷掐她,那她就掐回來呗。
她站起來反擊,還真讓她得手了,手指碰到靳于砷的臉,率先感受到的卻是他熾熱的視線。指尖似被他的目光一炙,立即要縮回來。
旁邊就是小火爐,她一退,差點撞上去。那可不是鬧着玩的,能把人燙破皮。
靳于砷眼疾手快去拉她,又是一個沒輕重的。
她被用力一拽,跌進了他的懷中。
男生身上的氣息熟悉也好聞,湯之念一只手撐在他胸前,雙腿正好在他敞開的雙腿中間。
椅子微向後仰,好在後面是牆壁,靳于砷順勢背靠在牆上。
兩個人皆是一頓。
湯之念覺得身體好像懸浮在半空中,有種不真實的詭異。她距離靳于砷很近,近到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靳于砷也不放開她,一只手掌貼在她的腰上,因為往後仰的姿勢,反倒像是把她抱在懷裏。
“湯……湯……”
正跑過來找湯之念的沈偲趕緊剎住了腳步,腦袋一撇,說:“我去看小牛下崽啦,拜拜,你們繼續!”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正好這個時候出現!
沈偲都覺得自己這個巨無霸電燈泡礙人眼,還怪尴尬的。
連忙掉頭溜了。
今天中午沈家受邀一起到湯家給靳于砷接風,幾戶鄰居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沈偲私底下狂掐湯之念大腿,小聲地說這小少爺也太絕了吧!
她去年除夕在湯之念的手機視頻裏看過靳于砷一眼,哪曉得本人居然更加驚豔。
沈偲是個懂分寸的,一些話說過一兩遍就不再多說。免得讨嫌。
不過靳于砷竟然來湯家過年了,肯定是奔着湯之念來的。她就不在湯之念瞎晃悠,當電燈泡。
沈偲前腳走,湯之念立馬從靳于砷的懷裏退到自己原先的小凳子上。
湯之念懷裏還抱着靳于砷的那件大衣,低着頭,被他用手指掐過的地方好似火燒一般,火辣辣地發燙。這股蔓延的火勢往她臉上鑽,往身體裏鑽,往骨血裏鑽,就算是低着頭,也能叫人看到那雙耳朵紅透。
靳于砷沒說什麽,他也沒好到哪裏去。嘴裏那塊硬糖狠狠咬碎了,稀裏糊塗地咽了下去。
心跳很快,手指尖似乎彌留柔軟觸感,掌心酥酥麻麻。
“那我給你繡一個向日葵吧。”她小聲地說。
“嗯。”
繡一個向日葵很簡單,黃白兩種線即可,如果仔細繡出這麽一個圖形,倒也能夠完美遮擋被火星子燒出的那個小點。
接下去湯之念默默繡向日葵,靳于砷就默默掏出手機翻閱。
他心不在焉,手機界翻來翻去沒有重點。正好看見謝彭越的消息,順手回了一句。
很快,湯之念将繡好了向日葵的大衣的遞給靳于砷,提醒他不要穿那麽好的衣服往火堆前湊。
靳于砷恢複了一貫的漫不經心,說:“怕什麽,不是有你給我縫嗎?”
“我下次可不給你縫了!”
“有錢給你賺不要?”
“……要。”
*
湯之念的外公以前是獸醫,雖去世早,但這門手藝多少叫外婆習得。附近一帶若是有什麽牲畜生病,都會叫湯之念的外婆去看看。小時候,外婆去給別人家的家禽看病,湯之念都會跟着。外婆有個專門給家畜看病的醫藥箱,裏面有各種藥物和針筒。
沈偲剛才來,是讓湯之念去看他們家的母牛下崽。湯之念的外婆這會兒就在沈偲家的牛圈裏幫忙。
湯之念猜想靳于砷應該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問他要不要去看看。他沒什麽興趣,說自己想去眯個午覺。
昨晚沒怎麽睡好,一早又被拉起來吃早飯,靳于砷這會兒困得眼皮掀不開。
湯之念看他這副倦意,知道這大少爺是真的困了。
“那你去睡吧。”
“嗯。”
見靳于砷上樓了,湯之念才轉頭去沈偲家。
沈偲家養了一頭母水牛,懷胎已經九個半月,今天開始發動準備産仔了。
一般來說,一頭母牛正常産仔的時間為四到六個小時。
沈偲家這頭母牛喂養得好,肚子裏的小牛有些過大,似乎生産并不順利。
湯之念跑去圍觀了一會兒,見遲遲沒有動靜,又從牛圈裏離開了。
沈偲正在家裏複習功課,湯之念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咦,你們家那個小少爺呢?”沈偲問。
“睡午覺去了。”
沈偲賊兮兮一笑。
湯之念沒好氣地掐她一把,力道不重,“笑什麽笑?”
沈偲還是笑嘻嘻的,“你跟小少爺是什麽情況啊?”
“什麽情況都沒有。”
“真的假的?”
沈偲這個旁觀者可是看得清清的。
不過有些話說多了也沒勁,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見湯之念不願意多說什麽,沈偲也就換了個話題:“時間過得好快啊!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怎麽感覺現在過年那麽沒意思呢?甚至一點過年的氛圍感都沒有。”
“那是,你每天都在學習學習,又不出去玩。”
“不學怎麽辦啊,高考倒計時啦!現在都二月份了,六月初就要高考……啊啊啊!太快了!”
被沈偲這麽一提醒,湯之念也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國際學校那邊IB大考從四月末就開始進行,五月中旬結束。
這麽算來,距離考試也就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
IB大考後,緊接着不久就是高考了。
沈偲一個普通高中生并不了解國際學校的學生和普高生之間的課業差別,以為大家都一樣的會參與高考。
“你複習得怎麽樣了?”沈偲問。
“還行。前兩天自測了幾套試卷,結果都還挺不錯的。”
湯之念不說大話,在沈偲面前也沒有必要自吹自擂,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沈偲聽湯之念這麽說,心裏也有了底。她基礎不如湯之念好,腦袋瓜也沒有湯之念聰明,有些不懂的大問題還會問問湯之念。
為了能去理想中的大學,沈偲努力學習,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年紀輕輕才十七周歲,面色蠟黃,眼下兩個黑眼圈,看起來比自己家的奶奶還蒼老。
讀書好辛苦啊,嗚嗚嗚。
沈偲抱着湯之念大吐苦水。
湯之念拍拍沈偲的後背,軟聲軟氣地安慰:“寶寶,再堅持堅持,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
沈偲一聽更害怕了,“怎麽就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了嗚嗚嗚。”
“高考雖然很重要,但它不是人生唯一的終點。即便結果不如預期,但我們仍有無數種可能和未來,不要懼怕。”
這話也是湯之念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不一定出國留學就一定是光明,不一定沒去理想的大學就前途一片黑暗。
前提是,我們都竭盡所能,不在該刻苦的年紀躺平。至于結果如何,命運給我們什麽,我們就接着。它若是打不倒我們,終将成為鑄成我們血肉的養分。
半下午的時候,買煙花的老板将早上靳于砷挑的那些煙花都送貨上門,用一輛小三輪滿滿當當裝着。
錢是靳于砷提前付過的,老板将東西送到後當着湯之念的面又清點了一番,還另外給他們送了不少小玩意兒。
所有煙花都放在前廳。
靳于砷這會兒還在睡覺。
湯之念沒去吵醒他,自己獨自坐在天井裏烤火看書。她知道自己要努力再努力,但是不能着急。
無論是繁花錦簇還是碩果累累,都要一個過程。就像春種一粒稻,要到金秋才能成熟。
靳于砷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算是睡舒坦了,小公主起身下樓伸了個懶腰,下一句話就是自己餓了。
本來也是飯點的時間了,湯之念放下書籍,去廚房給他弄吃的。
靳于砷跟在她身後,問:“小牛生了嗎?”
“沒呢,好像是難産。”
“難産怎麽辦?”靳于砷倒是真很好奇,“要剖腹産嗎?”
“必要的話會的。”
“誰來主刀?”
“我婆婆,她會的。”
靳于砷揚揚眉,眼底倒是有點意外的光亮。
晚飯後,天徹底黑了,外頭時不時傳來鞭炮的聲音。街上有小孩在奔跑追逐,也有人拿出剛買的煙花在燃放。
湯之念的外婆還在沈偲家裏。
母水牛生了一個下午還沒産仔,現在還在用保守的方法,不到最後一刻盡量不進行剖腹。
見靳于砷眼裏有好奇,湯之念就帶着他去了沈偲家。
鎮上的房屋構造都大差不差,沈偲家也是一條道走到頭的風格。牛圈在最後面。
湯之念的外婆這會兒正在對水牛進行人工助産,畫面其實多少帶一點點沖擊人眼球的不适感。
湯之念下意識看一眼身旁的靳于砷,他一臉嚴肅,微微皺着眉,認真看着外婆的動作。
外婆穿一件白色的工作服,袖子撸起到胳膊上,一只手伸進了母牛的體內。
“小牛的腳要出來了,來個人搭把手。”
在場好幾個人,但都不敢上前。沈偲的爺爺腿腳不方便,這個時候也不能上場。
這種畫面,一般人都不敢看,更別說靠近了。
湯之念從小跟在外婆旁邊耳濡目染,倒是不怕,但是她沒什麽力氣。
外婆話音剛落,旁邊的靳于砷伸手拉羽絨服外套拉鏈,說:“我來。”
湯之念轉頭問他:“你确定?”
“嗯,幫我拿着衣服。”
外婆站在牛圈裏,對靳于砷說:“袖子撸起來,把手洗幹淨。”
靳于砷答應了,轉頭去仔仔細細洗了手,接着朝牛圈裏走。
沈偲家的牛圈并不髒,不過到底是牲畜生活的地方,難免會有一些異味。
湯之念太了解靳于砷這個人了,他愛幹淨,也有潔癖。這個時候卻并不嫌棄似的,踩着限量版的白色鞋子邁進牛圈。
有外婆做指揮,靳于砷在旁邊打下手。
湯之念抱着靳于砷的衣服,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視線也不由的在靳于砷身上多做停留。他兩手拽着小牛的兩只腿,聽從外婆的吩咐,一下下地往外拽。拽小牛出生不能使用蠻勁,得巧勁。
靳于砷很認真,臉上也并不見任何抵觸情緒,仔細聽外婆的指示。
這場持久的接生戰場,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小牛如果再不出來,很有可能就會在母牛肚子裏窒息而亡。
湯之念緊緊抱着靳于砷的衣服,在心裏默默給他們加油打氣。指尖不經意碰觸到衣服上一塊不算平整的地方,她低頭看了眼,是袖口處繡上去的那朵向日葵貼布。
分神的一瞬,只聽嘩啦一聲,小牛被拽了出來,連帶着大量的羊水。
成功了!
小牛出生了!
大家高興地連連鼓掌。
外婆拿起毛巾給小牛擦拭身上的羊水和胎盤。
靳于砷反倒有些無所适從一般,怔怔地站在那兒看着。
“靳于砷。”
湯之念喊他,“已經生完了,你快出來呀。”
母牛生産結束,接下來不需要靳于砷再做什麽。動物和人不一樣,生完之後母牛自然會照顧好小牛,不需要月嫂也不需要住月子中心。
靳于砷聽話地從牛圈出來,湯之念立即遞上一塊幹淨的布讓他擦手。
他身上難免被弄髒。
“要回去洗個澡嗎?”
“嗯。”
“你鞋子褲子都髒了,換下來我拿去洗了。”
“好。”
湯之念側頭看看靳于砷,覺得他像靈魂出竅了似的,伸手點點他胳膊。
“那個……你沒事吧?”
靳于砷停下腳步,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呆呆地說:“湯之念,我剛才給牛接生了诶!”
“是啊,還算是驚險,婆婆說再遲幾分鐘,小牛就要死了。”
“老子也太厲害了吧!”他還說了一句髒話,興奮的大腦好像有點延遲運轉。
湯之念:“……”
*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要說這個年三十有什麽不同的話,大概就是靳于砷時不時跑到沈偲家的牛圈裏看小牛。
一晚上的功夫,那頭小牛已經是生龍活虎的樣子,身上也幹幹淨淨的。果然是有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靳于砷心情顯然很不錯,把自己接生小牛的風光事跡傳播了自己朋友圈的各個角落。
平時很低調的一個人,這個時候是一點都不低調。
湯之念不知道靳于砷在興奮個什麽勁兒。
不過只要他開心就好。
這一天也過得特別快,咻的一下就到了年夜飯時間。
實則這頓年夜飯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了。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所有人忙得熱火朝天。
湯之念也要去幫忙,但她惦記着靳于砷,時不時出去看一眼他在幹什麽。
好嘛,他和隔壁那位新郎聊得熱火朝天的。聽說新郎取了個外地媳婦,還是恒譽市隔壁那個省的人,兩個人便聊開了。
什麽各地風俗不同啦,結婚要怎麽樣啊,擺宴席需要注意什麽呀……
新郎聊得上頭,給靳于砷遞煙,靳于砷擺擺手說自己不抽。
天黑時,年夜飯正式開席。
這一次依舊還是好幾家人一起吃,有整整四大桌。
湯之念和靳于砷同桌,兩個人挨在一塊兒坐。
如此有年味的年夜飯,靳于砷不是沒有感受過。早些年爺爺身體硬朗一些,都會讓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吃喝年夜飯。靳家人多,光是圓桌就得擺個六桌。
靳于砷永遠都是坐在爺爺的旁邊。
“靳于砷,你要喝點酒嗎?”湯之念在旁邊一臉狡黠地慫恿,“反正你已經成年了,喝點酒不礙事的。”
自家釀的白酒,五十幾度,那味道簡直了。
靳于砷懶洋洋的:“你不怕我喝醉?”
“喝醉就喝醉呗,今天高興。”
“喝醉做壞事了怎麽辦?”
“沒事,我給你兜着。”
湯之念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興奮地給靳于砷倒了一小杯白酒,大概二兩左右。
既然倒都倒了,靳于砷也不扭捏,端起來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上頭。
湯之念一臉期待:“怎麽樣?好喝嗎?”
靳于砷眯了眯眼:“怕不是你想喝吧?”
“嘿嘿,我也想嘗嘗。”
她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端起靳于砷的酒杯就想嘗一口。
靳于砷一把搶了,不讓她喝。
“沒什麽好喝的。”
“不好喝為什麽人人都喜歡喝酒啊?”湯之念極其想要嘗鮮,“我就喝一丢丢,不礙事的。”
靳于砷固執得像個小老頭:“不行。”
他警告湯之念,要再想喝,他跟外婆告狀去。
湯之念不樂意了,不搭理靳于砷了。
什麽人嘛。
年夜飯結束,打牌的打牌,放煙花的放煙花。
湯之念對靳于砷愛答不理的,也不是說冷着他,就是像個機器人,他說什麽她答什麽,不會主動就是了。
這頓年夜飯靳于砷吃得開心,一杯二兩的酒下肚,起初沒覺得什麽,但這五十多度的白酒後勁是有的。他沒醉,就是身上燙得不行,有什麽東西似在身體裏翻湧着,不安定。
既然湯之念不主動找他說話,他也就安靜待着。
省得,真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前廳一堆的煙花爆竹,靳于砷讓大家夥兒分着玩兒。他自己在旁邊當個看客,欣賞這些小玩意兒制造的即刻的美。
去年除夕時靳于砷與湯之念視頻通話看過,到底是沒有現場看到的那樣精彩。
他索性搬了條椅子,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圍觀。
外婆終究還是把湯之念說了一通。怎麽就放着小靳先生不管呢?他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外頭呢!瞧着怪可憐的。
湯之念看一眼靳于砷的背影,形單影只的,他坐沒坐相,椅子翻過來坐着,雙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微微仰頭看煙花。
也不怪外婆數落,他獨自一個人過來這裏過年,怎麽能這樣冷着他。
湯之念嘆了一口氣,主動走到靳于砷的身邊,沒話找話:“要不要一起放煙花呀?”
靳于砷身體裏的酒意未退,整個人懶洋洋,歪頭看一眼湯之念:“好呀。”
“我們去後院放吧,那裏沒人。”
“沒人啊。”靳于砷嘴裏含着這幾個字,起身,跟着湯之念往後面走。
每家每戶都是獨立的院子,加上這會兒大部分人都在前廳守歲,後院确實沒人。
湯之念抱了一堆小煙花,一一在後院擺開,再拿出打火機,當着靳于砷的面點燃。
距離新年也不過就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靳于砷看了一晚上的煙花,早就看膩了。他這會兒不看煙花,看着湯之念。
湯之念還正在興奮頭上,仔細看着正在燃放的煙花,那些五光十色映在她臉上,紅紅火火的樣子,在靳于砷面前一覽無餘。
她放完一堆,又去前廳抱一堆過來。
太多了太多了,怎麽都放不完。
幾個煙花同時燃放,黑夜被火花渲染成了白晝。
湯之念轉頭問靳于砷:“好看嗎!”
靳于砷點點頭:“還行吧。”
湯之念見靳于砷神色平平,說:“你看起來興致不高,不開心嗎?”
“也不是不開心。”靳于砷說着朝湯之念走過去。
湯之念不明所以,問:“怎麽了?”
眼前的煙花還在燃放,靳于砷忽然一把抓住湯之念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跟前一提:“你說我喝醉酒做了壞事有你兜着,這話算數嗎?”
離得近,淡淡的酒香,夾雜甜膩的橙花香,刺激着湯之念的感官。
她不确定靳于砷是不是真的醉了,伸手戳戳他:“诶,你還好吧?”
“不好。”
湯之念直覺不太妙,下意識往後退,可手腕仍被靳于砷抓住。她退一步,他跟着往前邁一步。
“靳于砷……”
“湯之念,你記不記得,你欠我一樣東西?”
“什麽?”
“我的吻。”
話音落下,面前的煙花也全數停止了燃放。
原本被映成白晝的後院陷入一片黑暗,就連噼裏啪啦的聲響也全部停止。
安靜無聲。
湯之念背靠在牆上,退無可退。
她的心卻在這個靜谧的環境裏撲通狂跳。
下一秒,感覺自己唇上微涼。
靳于砷雙手捧着湯之念的臉頰,将自己大拇指貼在湯之念的唇上,低頭,與眼前的人呼吸交織。
湯之念的嘴巴被他用手指抵着,沒辦法開口。她能感覺到他的靠近,離自己不過咫尺距離。他的體溫,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近在咫尺。
她整個人都是亂的,軟的。
靳于砷再靠近,一個淡淡的吻,吻落在自己的手指背上。
手指腹是她的唇,柔軟的,不可思議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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