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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之念一時之間沒辦法消化, 怔怔看着靳于砷。

靳于砷仗着自己個高,跟逗小狗似的,掌心在她發頂上蹭了蹭, 揚揚眉:“你傻了啊?”

湯之念也忘了反抗:“你怎麽來了?”

“下午的飛機, 傍晚到的川城。”

路程倒也沒有靳于砷想象中那麽艱難,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坐的頭等艙,下飛機就有私人管家接送, 一路上沒受半點寒風。

同是南方,這邊的山看起來更高一些,靠近秦嶺一帶, 道路崎岖。山區的路大差不差的山路十八彎, 現在全國基礎建設完善, 高速路通往各個鄉鎮, 省道沒什麽大問題, 鄉鎮道路難免有一些偷工減料的,就一小截路上有點坑窪,問題也不大。

湯之念腦子裏過了一遍靳于砷的來程,還是覺得有些驚訝。

他怎麽突然就來了?

也不提前打一個招呼。

“怎麽?不歡迎啊?”靳于砷雙手抱臂,拽拽地垂眸看人。

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唯我獨尊的大少爺。

湯之念咧咧嘴:“歡迎歡迎, 熱烈歡迎, 你該提早說的呀,我好準備大炮歡迎!”

“大炮?”

“不,是鞭炮, 鞭炮!”

靳于砷嗤了一聲, 說:“哪戶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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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之念指了指不遠處那堆正在烤火的鄰居:“就那邊。”

靳于砷的手機上有湯之念暑假給過的定位。

那時候他帶着爺爺在川城溜達了一圈,倒是真想過去見她。不到三個小時的車程不算太遠, 見一面就走,趕在天亮就能回到爺爺身邊。

不過最後沒來,怕太冒失,也不放心留爺爺在酒店裏。

湯之念的家在鎮上不算太差,兩間宅基地,蓋兩層樓,裝修是二十幾年前的風格。但是外婆蓋房子的時候全程盯緊着,用料都很結實。之前經歷過一場大地震,這邊只是有所波及,房子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眼前的保姆車車燈已經熄滅,司機還坐在車上。

湯之念探頭看了看,問靳于砷:“那我媽呢?有跟你一塊兒來嗎?”

靳于砷說沒有:“你媽要留在恒譽陪我媽,不然我媽一個人在家得餓死。”

湯之念:“……”

他還挺周到。

這個年葉如之是不打算放湯元走了。

遙想去年葉如之和靳于砷大年夜苦兮兮地在廚房裏做黑暗料理,再也不想承受這種痛苦。

湯之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問靳于砷:“你要在這裏待多久?”

“待到過年呗。”

今天已經臘月二十八了,離大年三十也就兩天的時間。

湯之念覺得靳于砷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一個大少爺跑到這窮鄉僻壤的鎮上過年?

可能他明天就待不下去要離開了。

“你吃過晚飯了嗎?”這大晚上的,估計也沒有吃。

靳于砷果然搖搖頭:“我甜品呢?”

“你不打一聲招呼就來,我哪有東西給你。”

“你就耍賴吧你。”

湯之念的口袋裏倒還真有一顆糖,隔壁鄰居年底有喜事,家裏備着喜糖,給她們家也分了。

“有糖?你要嗎?”

靳于砷說不稀罕。

蠢死了啊湯之念。

他哪是真的要她的甜品。

口口聲聲向湯之念讨要甜品的靳于砷,自己倒是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他禮數周到,第一次登門,總不能空手到來。

司機收到指示後下車提東西,一樣樣地往湯之念家裏挪。

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男方大半夜上門提親來了。

鄰居們紛紛好奇地探頭探腦,關系好的直接跑到湯之念家裏看個究竟。

外婆也很驚訝,走過來問這是怎麽回事。

湯之念小聲與外婆解釋幾句,老人家很快了然。

“原來是小靳先生啊!”外婆來到靳于砷面前主動攀談,感謝靳家對湯元的照顧,感謝對湯之念的照顧。

她有一堆感謝的話。

自幼外婆就教育湯之念要懂得感恩,她言傳身教,別人給一分,她要還三分。

外婆雖然是第一次見靳于砷,但好像很早之前就認識他似的,臉上帶着樂呵呵的笑容。

鄰居們聽說男生是從恒譽市來的,又聽說他是湯元在外地工作雇主家的兒子,紛紛熱情招待。

街坊鄰居間的關系好,平時間各家有些什麽活,大夥兒都是幫着一起幹。既是湯家的客人,也是他們的客人。

他們怕靳于砷冷,主動将裝着火堆的鐵盆挪過來放在他跟前,又給他端凳子,又給他倒熱飲。

總之,不需要湯之念招待,自有人幫着招待。

十幾樣禮品堆了滿滿一個前廳,其中還有冷凍的海鮮。湯之念插不上話,就主動将帶冰碴的海鮮拿到家裏的冰櫃冷凍起來,又拿了點臘肉和香腸出來。保鮮層有上午洗幹淨的折耳根,一并拿了出來。

湯之念在忙前忙後的這個時候,靳于砷倒是和外婆及鄰居們有說有笑。他一向不是會怯場的人,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靳于砷一臉規矩謙卑,坐在一群老太太中間。別人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也不是呆頭呆腦地只知道回答,問一些好奇的問題,再抛磚引玉。

他是個說話有水準的人。

外婆操一口不算正宗的普通話,讓靳于砷安心在這裏過年。

小老太也真是不拿他當外人,像看到了自己的親外孫,皺巴巴的手拉着靳于砷。

靳于砷低頭看着湯之念外婆的手,想到了爺爺。

人老了,皮膚自然而然地會生出褶皺,觸感不再緊實。

“那就叨擾婆婆了。”

“哪有的事啊!就怕你會不習慣。”

噼裏啪啦的火堆裏一顆火星子蹦出來,直直地往靳于砷那件高級的大衣上彈。鄰居見狀連忙幫着撣下來,衣服上到底還是留下來一個印子。

靳于砷不在意,衣服壞了再換一件就是。他坐了一會兒,借口去裏面看看,其實是去找湯之念。

湯之念知道靳于砷沒吃晚飯,正在廚房準備給他下一碗面條。

這裏大晚上的沒有買宵夜的地方,挨家挨戶都是自己弄吃的。

靳于砷從前廳走到後廚,中間還要經過一個天井,是很長的一間房子。屋子的結構簡單,一條道走到頭,前廳,天井,廚房,後院。

農村的房子不值錢,這宅基地是湯之念的外公在獸醫站工作的時候分配的房子。

外公去世得早,沒留下什麽東西,但這套房子算是給了外婆擋風遮雨的希望。有了家,一切都不怕了。

起初幾年家裏沒錢裝修,連白牆都沒刷,就放一些必備的家具。

後來一年一年增添點,刷白牆,打燃氣竈,貼瓷磚等,有一點錢就增點東西。

天井的正上方裝着透明棚,白天起到照明的作用,能讓整個屋子的光線明亮。也是一眼能看到頭的裝修風格,擺放物品看似陳舊,但是打掃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沒有任何異味。

湯之念白天就坐在天井裏看書寫作業,這裏擺着一張桌子和兩個椅子,桌子上攤着看到一半的書和寫到一半的習題。

靳于砷走到桌前拿起習題看了眼,是一本《5年高考3年模拟:英語詞彙》,随手翻了翻,這本習題已經快寫完。

他沒急着進去找湯之念,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起了她放在桌上的各種書籍。

很顯然,這些都不是IB的課程和練習冊,反倒是各種高考的習題:化學物理語文數學。

靳于砷清楚湯之念這個人,她不是那種會做無用功的人。

她聰明,有清晰的規劃和計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廚房的燈亮着,靳于砷不緊不慢走過去,到廚房門口停下腳步,雙手抄在大衣的兜裏,懶洋洋地斜靠在門框上。

廚房的光線照在靳于砷的身上,似将他一劈為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身上的氣質似乎也在這黑白分明的光線裏被割開,有陰暗的,有光明的。

這段時間靳家發生很多變故,尤其是在爺爺去世以後,幾方勢力還在互相争奪。而靳于砷的父母離婚案也接近尾聲,春節後會進行最後一次開庭。

靳于砷淡淡看着湯之念,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腦子似乎冷靜了許多,至少不像早上那會兒一股血液上湧,迫切地想要見到她。

但這會兒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熱烈逐漸被寒冷取代,有結冰的姿态在蔓延。

鄉下比城裏冷很多。

湯之念打開了燃氣竈,正在往鍋裏加水。就像之前在靳家給他做宵夜那樣,有條不紊地忙活。她這人學習能力可能還不錯,但做的東西其實真不算好吃,賣相也差。

“你家還挺大。”

湯之念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一個激靈,呆呆地轉過來:“你怎麽走路也不出聲。”

靳于砷笑得意味不明:“那麽,你走的時候會敲鑼打鼓讓我知道嗎?”

湯之念笑嘻嘻:“我還給你放鞭炮呢!”

“哦,你最好說話算話。”

靳于砷跟着笑了笑,純粹是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傻。

鍋裏的水燒開,白色面條在裏面翻滾,湯之念拿着筷子在裏面攪動。

“你等會兒,我馬上就弄完了。”

靳于砷走過來往鍋裏瞧了眼,一臉的嫌棄:“就清湯挂面啊?”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靳于砷啧一聲,“湯之念,你什麽态度?”

湯之念才不怕他,跟着哼哼一聲:“你這可是在我地盤。”

“在你地盤你也要有點待客之道的樣子,你怎麽扔我一個人在外面?我社恐你不知道嗎?”

“你社恐?”湯之念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我看你跟他們聊得挺起勁的。”

“沒辦法,哥們兒魅力太大。”

湯之念:“……”

廚房寬敞,還真不比靳家的小,一邊是燃氣竈,一邊是土竈臺,中間有洗水槽。

廚房門推開就是後院,有一個葡萄架,再來是豬圈雞圈鴨圈。去年靳于砷心心念念的那幾只兔子早就賣掉了,今年沒養兔子。

土竈臺旁邊有一把竹編的小椅子,靳于砷坐上去吱呀吱呀地響。

一碗面條很快就出鍋,面條是湯之念自家種的小麥制成。将小麥磨成粉,再做成面條,自然晾曬幹。

不用加很多的佐料,自帶一股麥香。

湯之念将面條舀出來放在碗裏,加上調料拌上一拌。按照恒譽習慣的吃法,淋上蔥油,滋啦滋啦的蔥油澆灌在面條上,最後放一個荷包蛋和青色水煮菜,看起來倒是色香味俱全。

湯之念一直很滿意自己的廚藝,主要是她吃東西也不挑。

她一副殷勤的模樣,雙手将面條端到靳于砷面前,乖巧地眨眨眼:“一碗面一百塊。”

果然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靳于砷眯了眯眼,起身朝外大喊:“婆婆!湯之念打劫……”

湯之念去拽靳于砷的胳膊,急切切的:“你怎麽還打小報告啊!”

“讓婆婆看看你的待客之道吧。”

“我跟你開玩笑吶!”哪是真要他的錢。

靳于砷吊兒郎當的:“我也跟你開玩笑。”

湯之念沒好氣,用鼻子出氣:“哼。”

他也跟着哼。

靳于砷是真的餓了,也不嫌棄什麽,坐下吃面條。

湯之念坐在一旁陪着。

天已經很晚了,湯之念多嘴問一句:“你晚上住在這裏嗎?”

靳于砷斜她一眼:“不,我不住這兒,我去露宿街頭。”

開車來的司機已經走了,靳于砷讓走的。車沒有留下,主要是靳于砷也不會開車。

湯之念噗嗤一笑:“好啊,我去街上給你打個地鋪。”

靳于砷又喊:“婆婆……”

湯之念掐他胳膊:“你拿我婆婆當令箭啊!”

“好使。”靳于砷算是發現了,這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湯之念還算有個人能夠降得住。

其實湯之念是怕養尊處優的靳于砷在她家裏住不習慣。

鎮上有賓館,環境多少要比家裏好一些。

不過讓他這個大少爺住在賓館裏也不方便。

“你真要在這兒過年嗎?”

靳于砷聽這話刺耳,臉色沉了一分:“你不歡迎我等會兒就走。”

湯之念按着他手腕,一臉認真:“你別誤會,我不是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心血來潮,說一出是一出。你要真留下來過年的話,我也要有個準備不是嗎?這裏的食物你大多吃不習慣,年夜飯也得考慮你的口味。”

靳于砷聽着湯之念頭頭是道,又垂眸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倒也沒有忘記重點:“我什麽時候心血來潮說一出是一出了?”

“今天不就是嗎?你突然過來也沒提前打個招呼。你要提前說一聲,我也有個準備,不至于讓你吃一碗面條。”

這點待客之道湯之念還是知道的。

人千裏迢迢的過來,又是關照過她們的主家,好吃好喝的招待都是必然的。

“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嬌氣。”

“那不一樣。”

“哦,那我下次注意。”

湯之念還是覺得這人太任性了,兩千公裏的距離,不是二十公裏。

靳于砷正吃着面條,外婆也走了進來,問他吃不吃得慣,要不要再吃一點。

靳于砷在老太太面前一改在湯之念面前的專橫野蠻,一副城裏來的乖乖小孩模樣,說說笑笑,一臉妥帖。

倒是惹得老人家非常喜歡。

趁靳于砷吃飯的功夫,湯之念像一顆停不下的陀螺儀,又準備去樓上鋪床。

靳于砷喊住湯之念:“你去哪兒?”

“給你鋪床。”

“不急,一會兒我跟你一起。”

于是等靳于砷吃完飯,提着行李上樓,兩個人再一起鋪床。

靳于砷的房間就在湯之念對門兒,這原是湯元的房間。今年湯元不回來,給他睡正好。

前幾天家裏打掃過,這個房間也是一塵不染。

房間很簡單,一眼看到頭,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梳妝臺。

湯之念打開衣櫃拿出大牡丹花的四件套,問:“要電熱毯嗎?晚上還挺冷的。”

這裏晚上只有0度左右。

靳于砷從小到大就沒在那麽冷的房間裏待過,主要是家裏恒溫,一年四季都是二十多攝氏度。

不過他沒有那麽怕冷,十八歲的年輕小夥,一身的熱氣無處宣洩。

兩個人一起鋪床單被套,倒是頭一次。

湯之念動作麻利,靳于砷在旁邊打輔助。她提醒讓他捏住哪個角,他就乖乖地捏着。最後抖一抖,被子就鋪好了。

只不過,湯之念看看這粉紅色的床上用品,又看看靳于砷,怎麽看都感覺不搭。

靳于砷自己倒是不介意。

一頓磨蹭下來,靳于砷又是和外婆說話,又是準備去洗漱。

真正停下來是晚上十點。

這個點,鎮上萬籁俱寂,連路燈都給熄了,沒有月亮的夜空,外面真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真是好安靜啊。

靳于砷躺在床上,覺得無聊,窩在香香的被窩裏給湯之念發消息。

Zak:【湯之念。】

湯之念:【嗯?】

Zak:【冷。】

湯之念:【哦。】

哦?

就哦?

下一秒,房門被敲響。

靳于砷的房門沒上鎖,房間裏燈光也是亮着的。

湯之念擰開房門,探個腦袋進去,賊兮兮的一臉古靈精怪:“靳于砷,我來了。”

靳于砷倒是配合她,死死抓着被子,一副弱小無助:“你要幹什麽?你不要亂來,有話好好說。要人沒有,要命一條。”

“神經啊。”

湯之念樂得不行,抱着電熱毯進來:“你不是說冷嗎?鋪上電熱毯就暖和了。”

哪是真的冷啊。

笨死了。

湯之念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棉服睡衣,鵝黃色,襯得她皮膚很嫩,又襯得她像一只熊。

好可愛。

靳于砷揚揚眉:“我也要你身上的同款。”

“那明天買吧,鎮上有賣的。”

一通折騰下來,把電熱毯鋪好,插上電,床上很快暖起來。

湯之念打了個哈切,她一向早睡,平時這個點早已經進入夢鄉。

靳于砷不想再折騰她,催她去睡覺。

“嗯,你也早點睡哦。”她揉了揉眼,“晚安。”

“晚安。”

到底是換了一個地方,這一夜的前半宿靳于砷睡得不算踏實,翻來覆去。

真正入睡大概是淩晨兩三點了。

第二天湯之念倒是起了個大早,七點還不到,外頭都還是一片漆黑。

一大早,沈偲穿着一套可愛的棉服跑來找湯之念,往屋子裏探頭探腦的,笑嘻嘻地問:“你們家那個大少爺呢?”

湯之念說:“大少爺還在睡覺呢。”

沈偲一臉遺憾:“虧我還起了個大早。”

昨晚沈偲聽說湯之念家裏來了個客人,居然還是恒譽市的那個大少爺,頓時腦補了一出大戲。這一大早的,就想來看戲。湯之念伸手點了點沈偲的腦門,讓她不要想東想西的。

沈偲吐吐舌:“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等到八點多,外婆忍不住問湯之念:“要不要叫小靳起床?”

湯之念正坐在天井裏看書,搖搖頭回答:“不用管他,他一般都是自然醒。”

“自然醒是什麽時候醒?”

“有可能十一點,有可能一點,有可能下午五點。”

外婆說:“那怎麽行?不吃早飯可不行。你快把他叫起來,先把早飯吃了再睡也不遲。”

“別了吧,他一直是這個習慣。”

“不好的習慣就得改。”

沒辦法,湯之念只好硬着頭皮去喊大少爺。

房門依舊沒上鎖,湯之念輕輕敲了敲,裏面的人睡意朦胧地說:“進來。”

湯之念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推開一個門縫,說:“靳于砷,起床吃飯了。”

靳于砷帶着剛睡醒暗啞的聲線回答:“不吃。”

“是婆婆讓我叫你的。”

屋子裏的人好幾秒才出聲:“哦。”

湯之念樂得不行,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靳于砷還能讓她外婆降得住。

沒多久靳于砷就下樓了,換了昨天那套衣服,穿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絨服,搭灰色運動長褲,腳踩限量版球鞋。剛洗漱過,發梢帶着潮氣。

大少爺看起來沒睡醒,雙手抄在兜裏,有點呆呆地坐在湯之念面前的椅子上。他五官深,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就有點兇。不過認識久了,湯之念知道他只是臉長得臭了點,沒準人在神游。

在靳于砷下來前,湯之念收好了原先擺放在桌上的書本,只留了一套課外的小說。

靳于砷瞥了眼桌上的小說,沒多說什麽。

吃過早飯,靳于砷這只沒睡醒的卧龍也來精神了,他走到後院的葡萄架前伸了個懶腰,問湯之念:“兔子呢?”

湯之念冷酷無情:“都殺了。”

靳于砷啧了一聲:“好殘忍呦!”

鎮上過年其實比大城市有趣得多。

時間不算早了,今天正好有很多小攤小販,湯之念帶靳于砷去鎮上趕場。

從家裏走出去,沿途遇上很多熟人,湯之念扯着嗓子跟人打招呼。對方見湯之念身邊有個帥哥,看着模樣貴氣,順口問這人是誰。

湯之念大大方方,說是她媽媽在外面打工雇主家的兒子。

聽多了,靳于砷覺得他們兩個人這關系特別生疏,糾正湯之念:“你就不能說我是你朋友?”

“朋友?聽着好暧昧啊。會引起誤會。”

“什麽誤會?”

湯之念不說話了,正好面前是買棉服睡衣的,扯扯靳于砷的袖子:“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靳于砷臭着臉,掃一眼:“都不喜歡。”

沒辦法,繼續逛。

沿途有賣年貨的,賣煙花爆竹的,賣糖果水果的,賣什麽的都有。

湯之念問靳于砷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他都是那句話:“不想要。”

這人也不知道在氣什麽,又臭着臉。

正好有熟人經過,湯之念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大娘好。”

大娘看了眼湯之念身邊這個陌生的男生,問她:“這帥小夥是誰呀?”

湯之念嘿嘿一笑:“我朋友,今年在這裏過年。”

靳于砷的臉色這才慢慢的陰轉晴。

哎。

伺候大少爺的活可不好幹啊。

接下去靳于砷的購物欲大開,幾乎見到什麽就要買什麽。

湯之念一開始還會攔着,但她要是阻攔,他偏要作對似的,買更多。

什麽糖葫蘆啊,棉花糖啊,路邊攤的小玩具啊,靳于砷見一樣買一樣。他倒是好心,也會給她買一份。

湯之念覺得自己就像是陪着妻子購物的怨氣丈夫,說也說不得,只能乖乖陪着。

不過靳于砷倒是不用湯之念付錢。他出手那叫一個大方,掃碼付錢的時候都是直接給整數,懶得打小數點。

老板見他大方,也會客氣地送一些東西。

靳于砷還說老板人怪好嘞。

湯之念都不想吐槽了,你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鎮上的東西其實真不算便宜,不過比起大商城的,那肯定是九牛一毛了。

靳于砷買了一堆的東西,對他而言也沒花多少錢。

“湯之念,買煙花嗎?”大少爺稀奇地看着一攤子的煙花爆竹。

琳琅滿目的各種煙花爆竹,靳于砷的确沒怎麽見過。但是他在日本的時候見過放大型煙花的,效果很震撼。

湯之念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在他耳邊說:“我們不在這家買,另外一家便宜。”

他倒是很好說話:“好,聽你的!省下的錢給你買糖吃。”

這個提議湯之念舉雙手贊成。

湯之念是另外一家店的常客,去年她貨比三家,這家店的煙花爆竹是全鎮最便宜的。

老板人也好,見她買的多,最後還送了很多。

靳于砷一進人鋪子,財大氣粗地說:“每種款式都來一樣玩玩!”

湯之念到底還是忍不住吐槽:“靳于砷,照你這個花法,家都要給你敗光了。”

“你得改改自己的觀念了,千金難買我高興懂不懂?”再說了,照他現在這個花法,花個幾千年都沒有問題啊。

湯之念投降:“行行行,你買你買。”

煙花爆竹買了一堆,老板說會幫忙送貨上門。

最可笑的,是靳于砷看中了一個老板手上的卡通氫氣球。他一個大小夥子不嫌幼稚,一口氣把老板手上的氣球全買下來。

湯之念攔着他也要買,說:“好可愛啊。”

他手上拿着一大把在半空中飄着,什麽米老鼠、萌雞小隊、招財貓……應有盡有。

“可愛你也不要買那麽多啊。”

“爺高興。”

“你別太中二!”

靳于砷一把卡通氫氣球放在手上,沿着街走,看到一個小孩,他就送一個。

他不是散財童子,他是散卡通氫氣球童子。

小孩子高興了,一傳十,一群朝他圍過來。他板起臉,讓大家排好隊,人人都有份。

靳于砷是真的高興了。

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他在哪裏都能生活,是矜貴的,也是充滿煙火氣息的。

一路走回家,手上的氫氣球也分完了,最後剩下一朵太陽花。

“吶,這個給你。”

湯之念好氣又好笑地接過:“我謝謝你。”

靳于砷眯眯眼:“湯之念,你是不是有東西忘了我?”

湯之念裝無知:“什麽啊?”

靳于砷懶得說,“算了。”

“算什麽啊?你有話說清楚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不說我就會亂猜,我亂猜也猜不對,猜不對了……”

靳于砷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甜品呢?”

被捂住嘴的湯之念狡黠一笑,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一塊小蛋糕。

是她剛才趁着靳于砷分卡通氫氣球的時候買的,她沒忘。

湯之念朝靳于砷歪了歪腦袋,雙眼彎彎像月牙,笑得開心:“吶,給你!”

靳于砷接過小蛋糕,修長雙手小心翼翼捧着,心底發脹,被什麽東西溢滿了似的往外滲出,面上還是那副倦怠大少爺的樣子。他雖一身的嚣張和酷拽勁兒,內心卻是柔軟的。

“算你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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