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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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

他是上司, 需要詢問下屬意見?

換成以往的會議,靳于砷多數時候都是老煙槍的做派。他閑散地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眯着眼, 偶爾曲起修長的手指彈彈煙灰, 渾身上下大少爺玩世不恭的氣質沖了天。

或許,此時的某人就像是被放在溫水裏的動物, 在溫熱的水源中不知不覺越陷越深。

這個水坑卻是他自己跳進去的。

現在的靳于砷急需一根煙去按捺身體裏不斷升溫的血液。

不等湯之念回答,靳于砷推開椅子, 起身離開會議室,面容嚴峻。

原本還争執不休的會議室,因為靳于砷的離開, 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不免有些惶恐, Zak總是不是不滿意這一次的會議?

甚至連站在臺上的葉開暢都用眼神詢問湯之念:發生了什麽事?

湯之念也很懵。

她不知道靳于砷究竟是什麽時候染上煙瘾的, 六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 在現在這個社會, 男人和女人抽煙都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湯之念可以确定的是,她很讨厭煙味。

靳于砷要抽煙是他的事,完全沒有必要詢問她,她也沒有資格替上司做決定。

只要別在她面前抽煙就行。

她不抽煙,更讨厭抽二手煙。

因為靳于砷的離開, 會議暫停。

事實上, 靳于砷并不是一位專橫的獨裁者,從他在會議上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更多的時候他像是一頭蟄伏的猛獸,雖然一言不發, 可是他的存在讓人難以忽視。

在工作上, 靳于砷不喜歡獨攬大權,也不會将所有的事情都包攬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喜歡強人所難, 合則來,不合則散。他喜歡去利用人才,發揮每個人身上的優勢。有的人喜靜,适合做沉浸式的工作。有些人外向,适合接觸客戶和媒體。

自己舒服輕松永遠是最重要的,畢竟他什麽都不缺,何苦要給自己找這份罪受。

休息間隙,湯之念點擊會議記錄,再仔細看了一遍,又将那些專業的詞彙記了一遍。

不多時,靳于砷折返回來。

昏暗的會議室裏投影屏幕上折出厚重光線,經過時,像是一面照妖鏡,讓人無處遁形。但他永遠都是我行我素的調子,眉眼裏是慵懶的神色,一看就不像是什麽好人。

靳于砷再次坐在湯之念身邊時,身上有明顯的煙味。

湯之念下意識皺了皺眉,倒不是說他身上的煙味難聞,這種氣息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其實淡淡的煙草味反而是香的,靳于砷也是如此。他一貫潔癖,身上永遠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與煙味夾雜,形成了他獨有的氣息。不過現如今絕大多數的男人都被煙味給腌入味了,就像是陳年的一塊臭抹布,日積月累那些污漬和細菌,味道簡直堪比核武器。

湯之念讨厭煙味還有一點,有些應酬的場合,密閉的場合往往都是烏煙瘴氣,讓人頭暈目眩,呼吸吃力。碰到一些紳士的男人或許會避讓一些,但是絕大多數的上位者和位高權重者并不在意別人的觀感,他們全然不會理會一旁捂着口鼻的女士,嘴裏吞雲吐霧,嘴上說着自以為有趣的葷話。

會議重新繼續,湯之念明顯離靳于砷遠了一些。她也沒有再貼近他耳邊畫蛇添足地翻譯,因為比起她的诠釋,他自己理解的可能更到位。

兩個小時的會議結束,湯之念跟随靳于砷的身邊回頂樓辦公室。

一起出會議室的人不少,可能是靳于砷的身份和氣場擺在這裏,沒有人主動靠近。

這次上電梯,只湯之念和靳于砷兩人。

湯之念看着屏幕上的數字緩緩上升,忽然聽到身邊的人問:“晚上有沒有安排?”

湯之念搖搖頭,回答沒有。

靳于砷淡淡“嗯”了一聲,“把時間空出來,陪我去應酬。”

湯之念沒有理由拒絕:“好。”

電梯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後地往辦公室的方向走。白色的瓷磚上響起整齊的步伐聲,是皮鞋和高跟鞋在地面上敲擊,平穩而有力。

靳于砷再次開口:“下次少放點醋。”

湯之念後知後覺知道他在說什麽,臉上一閃而過驚訝,下意識問:“原來你吃了?”

“味道一般。”他下結論。

湯之念要為肉片正名:“你不愛吃醋,可能對你而言味道太酸了,而且放的時間也太久了,影響口感,剛出鍋的比較有勁道。”

“是嗎?”靳于砷走到辦公室面前,伸手退開,微微側頭看向湯之念,倒也沒再說什麽,推門,進了辦公室。

湯之念沒有再跟着進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下午的工作內容除了開會之外,倒也沒有其他。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在靳于砷的身邊工作,沒有想象中艱難。

半下午的時候,顧邢給湯之念發了條短信,問她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如何,又約她晚上一塊兒吃飯。

湯之念如實告知,她正在适應這份新工作。

很不湊巧的是,她晚上要跟靳于砷去應酬,只能婉拒了顧邢的邀約。

顧邢這個人并不胡攪蠻纏,說,那就下次再約。

湯之念對顧邢的情感非常單純,她欣賞這個人,也很喜歡這個人,但僅僅只是朋友之間的欣賞和喜歡,不涉及一點男女情感。她在感情上并不遲鈍,看得出來顧邢對自己的情感可能要更加複雜。可是她懶得去猜測對方的心思,為了避免造成雙方的困擾,她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湯之念始終覺得,做單純的朋友比做戀人更好。

*

晚上的應酬設立在一家農家的私房小院,距離園區有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湯之念作為秘書,很理所當然地與靳于砷随行,坐他的車。

當看到那輛車牌號為6666的勞斯萊斯時,湯之念有一瞬訝然。那日她同Mill來FLF大樓參觀結束,就坐在街對面的咖啡館,當時她注意到這輛車,甚至還想過車主人的身份。

沒想到還真是靳于砷。

湯之念上車,自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令她意外的是,坐在駕駛位置的司機居然還是李叔。

“李叔。”湯之念眼底一亮,臉上難掩驚喜。

“念念,好久不見。”李叔對于見到湯之念一事似乎并沒有感到意外,他臉上帶親切笑容,還是和以前一樣,變化不大。

湯之念誇李叔越來越帥氣了,李叔樂呵呵地說:“都快六十了,老了老了。”

靳于砷不像Edie,他有自己的司機,多數時候他都懶得自己開車。但他也不是什麽日理萬機的大總裁,基本不會在車裏辦公。還是和以前一樣,一上車他就捧着游戲機或者手機,坐姿慵懶,怎麽舒服怎麽來,從不用條條框框去束縛自己。

FLF涉及到的産業豐富,游戲的板塊這幾年在國內也算是小有成就。現在各大應用軟件上有關游戲類排名前十的幾款游戲中,有三款是出自FLF。

靳于砷和吸血的資本家不同,在他的生命裏,賺錢永遠不是排在第一位。

他有豐富的愛好,愛電影,愛運動,愛游戲。他從來不覺得玩游戲是一件幼稚的事情,因為他一直尊重游戲文化。

車輛上路,坐在後座的靳于砷單手拿着時下最新款的游戲機。有關游戲的音效聲便在小小的車廂裏漂浮。他目前在玩的這款游戲就是出自FLF,只有自己親自體驗過,才能更加清晰游戲的吸引人之處,需要改進之處。

曾經有一位優秀的男士來FLF面試,他有傲人的學歷、GPA、外形、口才、能力。這些光環足夠讓任何一家企業熱烈歡迎,畢竟這個社會上精英人才是稀缺資源。

這位年輕的男士過五關斬六将,最後資料到靳于砷的手上時,他只是好奇問對方:你喜歡玩游戲嗎?

那位男士一臉自滿,說:我從不玩游戲。

這位男士無疑是優秀的,即便以前不優秀,也在努力變得優秀、有錢、有遠大前途的渴望和熱愛。即便他并不喜歡游戲,可是為了工作,他也會努力去迎合這個市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愛游戲的人。

可是他從始至終鄙視一切游戲,認為那不過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他之所以會去接觸游戲,只是因為這樣才能讓他獲得更多的金錢和財富。

比起游戲,他認為權力、管理、級別、金錢才是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标準。游戲若能幫助他打成以上目标,那麽他會竭盡所能去利用游戲,割韭菜、資本撈錢。

讓這種人接觸游戲事業将會變成一件災難,一旦他的野心和能力得到證實,所處位置越來越高,賺得錢越來越多,他将會對破壞整個游戲行業的生态。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

靳于砷一直覺得,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有豐富的興趣和愛好,否則和機器一般無二。

你完全可以不喜歡游戲,但是你不能去抨擊游戲存在的價值。

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從來不是靠權力和金錢來衡量。

下午五點半,夏天的日頭還高高懸挂在半空,陽光刺眼。

座位舒服,李叔開車還和當年一樣穩妥。湯之念耳邊是有輕緩的音樂聲,可能是沒有午休的原因,這個點她忽然犯困,用手捂住嘴巴打了個哈切。

到達城郊的農家小院時,也才不過六點一刻。湯之念在車上短暫地眯了一會兒,醒來後有些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只不過,靳于砷口中的應酬和湯之念心目中的應酬有很大區別。因為到場的,大多都是熟人。

Mill和謝彭越似乎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他們兩個人合力在農家的後院裏抓住了一只六斤重的大公雞。這只公雞正在謝彭越的手裏撲騰。

“快快快,來個人啊!我快抓不住了。”

謝大少爺到底還是缺乏這種樸實的生活經驗,剛才覺得抓雞有趣,這會兒根本牽制不住這只大肥雞。

湯之念下車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她沒多想,兩步上前幫謝彭越抓住公雞。不需要什麽技巧,雞翅膀太會撲騰,那就抓住翅膀根部,讓它插齒難動。

謝彭越如見到救星一般站在湯之念身後:“還得是我湯妹。”

湯之念朝謝彭越眨眨眼:“這雞是不是要拿去殺了?”

“嗯,要吃地鍋雞。”

農家小院的服務人員緊跟着到來,湯之念把手上的雞交給對方。

謝彭越似乎對殺雞感到好奇,非要抓着湯之念去“漲漲見識”。

“今晚都有誰來?”湯之念問。

“我,Mill,Wilcox。”謝彭越還說了幾個人名,湯之念不認識。

可以确定的是,今晚這頓飯是朋友間的聚會,和應酬扯不上一分關系。

服務人員抓住雞,用鋒利的到在雞脖子上面抹了一刀,鮮紅色的血液如水一般飛濺出來。這畫面湯之念熟悉,因為她逢年過節的也經常殺雞。

Mill的女兒這時湊熱鬧,跑過來圍觀。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肉嘟嘟的,穿一條碎花小裙子。名叫溫嫣,大家更習慣性叫她英文名Elsa。

正巧,湯之念還打算跟Mill好好“敘敘舊”呢。

不過看起來,Mill有那麽幾分心虛。

今天Mill特地把自己那個三歲的女兒帶過來,顧左右而言他。

“湯湯,我女兒是不是很可愛?”

湯之念如實回答:“的确比你可愛。”

湯之念伸手去抱Elsa,小家夥也很喜歡這位姐姐,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蹭,說她身上好香,還要親她。

“Elsa,你去一邊玩,讓媽媽跟姐姐說會兒話。”

Elsa不肯,雙手牢牢圈着湯之念,奶聲奶氣的:“我要姐姐抱,我要姐姐抱。”

湯之念寵孩子,“沒事,我抱着不吃力。”

Mill也就不說什麽,拉着湯之念擠眉弄眼:“我給你介紹的新工作是不是還不錯?”

湯之念皮笑肉不笑:“可太棒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哎呦,你可別陰陽怪氣啦。我給你賠罪還不成嗎?”Mill開始推卸責任,“這事真要怪,那就只能怪Zak!”

湯之念沒好氣地看Mill一眼,其實她并沒有找Mill麻煩的打算,反正已經成事實,怪誰都沒用,那就迎接挑戰,為自己殺出一條路。

說話間,湯之念擡頭見到不遠處的靳于砷。

距離不算太遠,靳于砷和一位湯之念不認識的年輕男性站在一顆三角梅下面。如瀑布一樣傾瀉下來的花牆,肆意綻放的玫紅色花朵,襯得站在底下的兩個男人像是匿在一幅畫中。

靳于砷一席白衣黑褲,手上夾着煙,不知道和對方在聊些什麽,他猛吸一口煙,兩頰微癟,襯得五官更加深邃。煙霧缭繞,他隐匿在其中,有種頹廢不羁的厭世感,像是誰都無法去掌控的浪蕩公子哥。

他身邊的那位男士看起來也非常出挑。

一朵殘碎的花瓣落在靳于砷的肩頭,他沒有察覺,任由花朵停靠在自己肩上,像是原本就應該生長在他的身上。

這是湯之念第一次見靳于砷抽煙,竟然覺得這畫面堪稱是養眼。像是高級雜志上的男性大片,煙與花,有一種不管死活的契合。

或許是感覺到注視,靳于砷下意識朝湯之念的方向望去,目光對視的一瞬,他将只抽了三分之一的掐滅,伸手揮了揮自己眼前的煙霧。

湯之念抱着Elsa,匆匆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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