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當年的真相

第21章 當年的真相

吃飯的地點約在了茶樓, 樓下戲臺上正咿咿呀呀唱着經典曲目《霸王別姬》，觀衆席上坐了不少人。

沈憐原以為自己提前二十分鐘到，已經是很早了, 卻沒想包間裏已有人在, 正靠着小窗認真看樓下表演，連她的到來都未曾注意。

還是身後一同跟進來的服務員說了話後，窗邊那位才轉過頭來。

男人五十多歲的年紀，有些瘦弱, 穿一身正裝, 但也不見太多的斯文氣, 即使翹着二郎腿, 也坐姿端正，筆挺，回過頭, 濃烈的眉眼間一股正氣凜然。

“沈憐是吧，你好。”

他怕了下褲腿，利落起身，向前一步, 伸出了右手, 一舉一動都帶着點部隊軍人的感覺。

“您好。”

對方年紀比自己大，沈憐用了敬稱，握過手後, 她在對方的示意下坐在了對面位置。

其實，她是知道對面這人身份的，許知月的舅舅, 許瀚, 這也是當年她默認許知月離開的原因, 畢竟跟着自己的親人總歸好些。

“聽小月提起過你，也在報紙上看見過你，現在終于見到真人了。”

“許叔叔好。”

沈憐客氣笑笑，她有着問題想問，但面前的人卻已經低着頭去看菜單了，服務員也一直站在他身旁，于是，沈憐只好等待。

男人終于點完單，将菜單遞給沈憐，沈憐禮貌性的随手加了一個菜，等服務員離開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他。

“你是許知月的舅舅？”

許瀚似乎是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捧着茶杯，笑的意味深長：“我不是，你誤會了。”

“我當初也是聽了傳聞，然後錯找到了她，後來才發現找錯了人，不過還是将她留在了身邊，她雖不是我親外甥女，但我也當她是幹女兒一樣養着的。”

聞言，沈憐瞬間釋然般的松了口氣，眼底微微浮現笑意。

“現在知道真相了，那對于當初送走小月，然後導致她離開的事情，你後悔嗎？”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所謂後不後悔。”

可要真細細想來，她還是不後悔。

當初，她無意中撞到許知月，然後帶她去了醫院，可許知月醒來後卻說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了，俗稱失憶，讓沈憐準備好負責她後半輩子的錢。

她也不知道這女孩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反正住院觀察幾天再說，後來，她查到許知月是從孤兒院跑出來的，而那家孤兒院年久失修發了大火，宣布倒閉，若她不管許知月，那病好後，等待許知月的就是新的孤兒院，和繼續漂泊無依。

說不定，忍受不了孤兒院生活的許知月還會再跑出來，那時候再遇上誰，再發生什麽事，可都說不定了。

她動了恻隐之心，一時間，許知月是否失憶，是否是故意賴上她，都沒那麽重要了，她只想着，至少盡力照顧許知月到大學畢業。

正好她剛搬出沈家，一個人住有些單調，養個小妹妹陪着也挺好。

照顧了三年，到許知月成年時，她坦然接受了許知月的告白。

一開始她并沒有這樣的念頭，但那晚許知月告白後，她才恍然，自己一點兒也不反感小孩的接近，那麽，或許就是喜歡吧，而且，她實在忍不下心拒絕許知月。

但是第二天，她便得知了許知月的“身世”。

沈磊拿着一些資料找到她，告訴她，她養在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是林家的遺孤，作為釀酒世家的林家，在以前那是享譽江城的存在，制作出來的酒，多次獲獎，上過諸多大報，但可惜一家人并不會做生意，好好一個品牌越做越差，酒雖好，可也賣不動。

不過沈老爺子愛喝她們家的酒，也存了收購的心思，可惜沒談攏，于是這事成了他常挂在嘴邊的遺憾之一，而沈家其他人為了讨老爺子歡心，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去想收購林家酒業。

可是沒兩年，林家老板攜妻女出游時突發意外，說是遇到搶劫，丢了性命，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後來酒廠關門，價值千金的酒方随着那個小女孩一起失蹤。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惦記，沈老爺子又時常感嘆，沒能和林家合作，那有個酒方，能自己釀着喝也很是不錯。

沈家那一群讨他歡心的人自然是又惦記上了酒方，可也一直沒找到什麽消息。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作為沈家人的沈憐清楚知道內情。

老爺子想和林家合作，後又想要得到酒方的理由才不會只是因為愛喝他家的酒，純粹是看中了林家的商業利益，收購林家後，好好經營一番，酒廠未來肯定能成沈家的又一砥柱産業。

至于林家夫妻的死，更是蹊跷，林夫人嫁到林家後便幫忙打理酒廠，她也是個有能力，懂經商的人，不僅做主拒絕了收購，還讓面臨倒閉的酒廠起死回生，并發展的越來越好。

酒廠風頭正盛，她們卻慘遭橫禍，外界有過諸多猜測，但并無證據，而且最終定案為匪徒失手殺人，犯案的二人也都被抓入獄。

可沈憐知道，這是他父親和叔叔那一輩人犯下的錯誤，十多年前并不像現在這樣安定，人急功近利起來，什麽方法都敢用。

更何況從沈爺爺創業開始就是這樣，他們受到的教育也是這樣，可以說，沈家的發展并不是幹幹淨淨，只是到了後來才慢慢轉型成功，也正是轉型成功了，才能在現代法治社會存活下來。

若許知月是林家的遺孤，那麽，她和沈憐的關系，可以說是世仇。

不過當時的許知月什麽都不知道，而且，那屬于沈家的秘密，沒幾人知道。

沈磊也正是看她什麽都不知道，于是起了心思，想讓許知月恢複林家遺孤的身份，靠着她身上的父母遺物找回酒方，然後以林家酒廠的名義和沈家合作，沈家幫她重開酒廠。

說白了，就是讓許知月當個傀儡。

沈老爺子等待了很久的遺憾終于可以完成了，沈磊連連催促她快些帶許知月回沈家祖宅，生怕遲了，功勞就被他弟弟們搶走了。

但沈憐第一次忤逆了他，叫人連夜送許知月遠離江城。

她害怕許知月像自己一樣被困在沈家，被一直利用，但又什麽都不敢說，因為她也害怕許知月得知真相仇恨上她。

送走許知月後，沒多久便有聲稱是她舅舅的人順着線索在江城以外找到了她。

查了身份，确實是林夫人早年去了部隊，一直沒回家的弟弟，于是她很慶幸的放開手，任由許知月被帶着出國，從此再無聯系。

直到這次戀綜再次遇見。

如果當初她早知道許知月是認錯的林家遺孤，她可能還是會送她離開。

因為在沈家，只要有能力，就有利用的價值。

擺脫了林家遺孤的身份，許知月新的身份是知名設計師，年輕，漂亮，性感，才華，哪一項都值得被利用。

“關于林家的事情，小月那丫頭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只是遺物碰巧到了她手上而已，我沒告訴她林家的事情，同樣，我本來也并不想來見你的，看你們一直誤會，我倒挺解氣的。”

“當年我姐她們被綁架，肯定和你們沈家脫不了幹系，伏法的那兩人，進去後沒兩年，一個自殺，一個得病死了，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對于許瀚的話，沈憐只能沉默，然後輕聲回複他：“我只是個小輩，當年的事情，并不清楚。”

沈老爺子膝下三子一女，排除被寵到天上，不參與紛争的沈暮雨，剩下三個兒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又或者，說不定是沈老爺子親自動的手。

“就是看在你是個小輩的份上，當年也不過是個娃娃，而且小月這孩子求了我，不然我才不會來見你。”

許瀚不屑的哼了聲，又繼續道：“現在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你準備怎麽辦？要向小月解釋當年為什麽送走她嗎？”

“不了吧。”

許瀚吃驚：“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嗎？你明知道小月喜歡你，你也不是不喜歡她。”

沈憐垂眸，溫爾一笑：“您也知道沈家不是個好地方。”

說完，外面正好傳來敲門聲，準備上菜，兩人噤言。

許瀚看她一眼，嘆氣，轉頭看向窗外，樓下戲正唱到高-潮部分，虞姬一舞作罷，為解項羽後顧之憂，提劍自刎。

“感情這事，真是難說。”

沈憐又留了片刻，直到這出戲演完，她才向許瀚告別。

臨走前，許瀚又玩笑般提醒她：“丫頭，你要隐瞞可以，但別等哪天小月和別人在一起了，你又一個人後悔。”

“沒有誰會一直喜歡一個總是拒絕自己的人，感情再深，自尊還是有的，特別是像我們家小月這樣，你再拒絕她一次，她可能就真的不理你了。”

沈憐感謝了他的提醒，但又苦笑。

能怎麽辦呢，她已經拒絕第二次了，現在許知月擺明了想和她拉開距離，除了今天痛的難受時，才迷迷糊糊向自己貼近了幾分。

離開茶樓，沈憐立刻趕回沈家大宅。

還好路上沒堵車，她只遲到了二十分鐘，沈家剛剛上完菜，小姑沈暮雨并不介意她的遲到，見她進門，還熱情的起身迎她。

“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我的對象，寧虞。”

沈家的宴席有些沉悶，但沈暮雨依舊十分高興的模樣，沈老爺子板着臉，其他人不敢有別的表情，整個屋裏似乎就沈暮雨在笑，以及她那個對象，紅唇輕揚，笑的有些吊兒郎當。

也難怪沈老爺子這麽不開心，帶回來個滿頭紅發的年輕女孩就算了，關鍵是這女孩的态度還算不上恭敬。

要換作別人帶回來這樣一個對象，沈老爺子早早地就把兩人打包丢出去了。

沈憐同寧虞打過招呼，然後坐在了自己的席位，沈老爺子沒表态，她自然也沒有和寧虞過分親近，不然顯得她好像率先承認了沈暮雨帶回來的這個對象一樣，等會兒肯定分分鐘被人拿出來說事。

但寧虞似乎對沈憐很有興趣，安靜到有些沉悶的餐桌上，寧虞就找了她一個人聊天。

還是那樣吊兒郎當的笑，探着頭，隔着沈暮雨問她：“聽說你最近去參加了一檔戀綜，感覺怎麽樣，有趣嗎？”

沈憐垂眼，思索要不要回答她。

因為，按沈家的規矩，在桌上這樣探頭說話，而且聲音很大，是視為禮儀不當，要挨訓的。

果然，下一刻坐在主位的沈老爺子不悅的咳了兩聲，拉着他低沉蒼老的聲音道：“暮雨，你帶她回來之前，沒和她說我們家的禮儀規矩嗎？這麽胡來。”

猶記得上一回沈憐參加家宴，慶祝沈暮雨回國時，沈老爺子還是滿面的開心，然後拉着她們喝了好些酒，自己不能喝了，也要看她們小輩們相互敬酒笑鬧。

但這次就截然相反，矛盾似乎一觸即發。

“一家人吃飯熱熱鬧鬧不是挺好嗎？你們自己不說話，還不許別人說話了，多不公平啊。”

沈暮雨也早有不爽，她不好容易帶人回來，結果一家子人就跟着沈老爺子一起沉默，給她們臉色看，态度一點兒都不好，她要換作是寧虞，都要當場發脾氣了。

但寧虞卻也只是偷偷安撫她，給她發消息，使眼色，說不要緊，她都替寧虞委屈。

沈憐的目光瞟向為女友出頭的自家小姑，卻見桌子底下，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頓時，既羨慕又欽佩。

兩個人能一起勇敢面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