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年輕郎中
第08章 年輕郎中
當天晚上,吳大娘回去了,來探望的陳家親戚也走了,家裏沒外人了。
陳老太太給蓮旦熬了湯藥,端進了屋,看着他把藥喝完了,還給他拿了顆蜜餞吃。
睡前,陳老太太給蓮旦煮了瘦肉粥讓他補身體。
蓮旦戰戰兢兢地吃了,想下地去洗碗,被婆婆攔住,自己拿去洗了。
晚上,小寶睡醒了,呱呱哭了起來,蓮旦是個新手爹,手忙腳亂的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正忙的渾身冒汗,肚皮還跟着疼。
就在這時,陳老太太披了袍子,端了羊奶進屋,幫着他把孩子喂了。
等孩子喝飽了,換了褯子又睡着了,老太太才回屋。
蓮旦忐忑地躺下,回想着剛才陳老太太做這些時,麻木呆滞的神情,還有時不時抽搐的眼皮和嘴角,讓他心裏一陣不安,翻來覆去好一陣才睡着。
孩子生出來得有三四天,蓮旦才下得了地。
他肚皮被剖開,現在留下一道被線縫過的痕跡,冷不丁看一眼挺吓人,但好在針腳細密,比陳老太太的針線活縫得還細致,養了這幾天後,也不大疼了。
本以為會死在生孩子那天,僥幸活下來,能這樣,蓮旦已經很滿足了。
孩子的名字還沒取,陳老太太說,要去找算命先生算過了再取。
蓮旦在私下裏便偷偷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小旦。
唐花提了東西來看孩子,他半趴在床邊瞅了半天,說:“這孩子和你長得真像。”
陳老太太在旁邊拾掇孩子的小衣裳和尿褯子,蓮旦聽了,心裏高興,但又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現出來,便只抿着嘴角偷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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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十月懷胎,這孩子出來前,蓮旦大多數時候都在恐懼,很少時候會有淡淡的期盼和好奇。
現在小寶就在他面前,蓮旦才覺出,這是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是他的孩子。
唐花肚子裏懷着一個,看着這剛出生的孩子更覺得親切,他怕碰壞似的用手指輕輕摸着孩子的小臉蛋。小旦剛睡醒,吃飽了,褯子也換了,不哭也不鬧,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眼尾狹長,微微上挑。
唐花啧了一聲,道:“只眼睛不像,這雙眼睛啊,可真……。”
他一時頓住了,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覺得這眼睛真是好看極了,但明明孩子還這麽小,目光轉向他時,唐花竟然收了收摸着對方小臉蛋的手,莫名有種不敢造次的感覺。
……
小旦長得很快,三個月就長大了一大圈兒,抱在手裏沉甸甸的。
蓮旦身體瘦弱,懷裏的孩子胖嘟嘟的,對比起來特別明顯。
天氣暖了,他常出去溜達,小旦長得可愛,村裏人都願意去逗逗。
這三個月,蓮旦過得舒心,身上雖然沒長肉,但臉頰紅潤了不少。
陳老太太整日裏幹活,幾乎不大說話,說要去給孩子算命起名,也一直沒去。
蓮旦私下裏叫孩子小旦,她聽見了也沒反對,就這麽叫下來了。
蓮旦唯一的煩惱是,孩子滿月那天夜裏,他的肚子又疼了起來,身上也是冷得直顫,體內還隐隐有種熱意。
只是好在那疼并沒有生孩子之前那麽劇烈,還能忍受。
只是,舒心的日子才過了兩個多月,有一天早上,陳老太太的性子突然又變了。
一大早起來,她就踢開蓮旦的房門,讓他滾出去把缸裏的水打滿了,再把飯做了。
又罵他生了個孩子,就把自己當陳家的活祖宗了,從蓮旦祖上三代罵到了蓮旦全家。
蓮旦慌裏慌張下了地,忙去幹活。
吃完飯,陳老太太說,給他大孫子起名的事今天必須得辦了。
又坐家裏大罵她哥嫂摳,狗眼看人低,連個金鎖都沒給孩子打。
說是要補辦孩子的滿月酒,收一回禮。
說着,老太太就風風火火出門了,結果也不知道是太高興了,還是太着急了,一腳拌在門檻上,噗通一下摔在地上,竟好半天沒能起來。
蓮旦連忙把懷裏的小旦放下,跑着去扶她。
陳老太太雖然年歲不小了,可長得又高又大,身體壯實,蓮旦廢了好大勁才把人翻過來,一眼看去,把他吓得驚呼一聲。
這老太太竟摔得口鼻冒血,直翻白眼了。
蓮旦慌忙跑出去叫人,隔壁吳大娘家人都在,吳大叔和兒子登高把老太太搬上了床,婷子幫着抱着小旦,吳大娘張羅着擦血按人中,讓蓮旦趕緊去請郎中。
蓮旦慌裏慌張跑出門去,才出院子,就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只覺得對方身體很硬,撞得他頭暈目眩,差點坐地上。
一雙堅硬的手扶住了他肩膀,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蓮旦擡頭去看,就發現,那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面容平平無奇,甚至模糊到讓人很難記住,但一雙眼睛卻有一種莫名的深邃犀利,還有一種說不出的些微熟悉感。
鼻端飄過一陣說不上的氣味,更熟悉了,但一下子又沒了,什麽都聞不到了。
蓮旦呆呆地仰頭看着他,年輕男人也低頭盯着他,過了一陣,他突然開口道:“做什麽去?”聲音有些怪異。
兩人原本是陌生人,蓮旦本不用回答他莫名其妙的問話,但不知道是因為對方的眼神太吓人,還是太着急了,蓮旦下意識磕磕巴巴回應道:“我娘……我娘摔了。”
那男子往院子裏看了一眼,說:“帶我去看看。”說着,他也沒等蓮旦帶路,就大步進了院門。
蓮旦遲疑了一下,這時候才注意到,對方手裏拿着個虎撐,身上背着個藥箱,分明是個游醫的樣子。
那男子一進院門,狗窩裏的大狼狗來財便蹭地竄了出來,大聲威脅地吠叫起來。
蓮旦戰戰兢兢地想要上前喝止,這狼狗天天都是陳老太太喂的,從不聽別人的。這狗狗仗人勢,就算天天見到蓮旦,也從未把他當過主人來看。
就在這時,蓮旦眼睜睜見那男子轉頭看向那大狼狗,他連個手都沒擡,甚至都沒出聲,那狼狗突然不叫了,竟然露出畏懼的眼神來,縮着尾巴和身體,溜溜地逃進了狗窩,不敢出來了。
蓮旦驚訝地看着身前的男子,那年輕而高大的男人腳步停都沒停,往屋裏走去。
見狀,蓮旦趕緊跟在後頭也進去了。
裏屋,吳家人都在一邊巴巴地看着。
炕邊上,年輕的游醫給老太太把了把脈,又掀開她眼皮看了看後,就回身坐到桌邊,刷刷幾筆,寫了個方子出來,遞給了蓮旦。
隔壁屋,小旦對爹爹正是依賴的時候,睡醒了不見爹爹,正在呱呱哭,婷子低聲地哄着孩子。
蓮旦聽見了,心裏着急,拿了方子就跑出去,去隔壁從滿頭汗的婷子那裏,把小旦接過來抱懷裏了,小旦立刻不哭了。
蓮旦颠了幾下孩子,想着幹脆抱着他去藥鋪抓藥,一出屋門,正與剛從裏屋出來的那年輕游醫撞見了。
對方停住了腳步,目光先是在他臉上停留了一陣,之後,看向了他懷裏的小旦。
那眼神,蓮旦說不出來,直勾勾的,格外的專注。
蓮旦有種小動物般的直覺,他莫名有些怕了,卻又不得不問,道:“大……大夫,吃了這藥,我娘什麽時候能好?”
那年輕男人的目光又移動回到蓮旦的臉上,他薄薄的嘴唇微動,聲音嘶啞怪異地道:“不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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