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邀請

第37章 邀請

過了幾日,村裏有人去鎮上,蓮旦便送了幾個雞蛋過去,托人去他姐家看看。

這人回來時,跟他講:“你放心吧,你姐家都挺好的,她公公婆婆病都好利索了,你姐夫也能下地了,眼看着也快痊愈了。”

蓮葉還讓這人給捎帶了一包白糖過來。

蓮旦拿着這油紙包,心酸道:“她家日子不好過,還給我帶東西來。”

那人聽了,道:“對了,我還忘記跟你說了,你姐讓我告訴你,你家男人前兩日去她家送的那錢,解了她家的燃眉之急,你姐說謝謝你們兩口子,以後攢夠了錢一定盡快還。”

蓮旦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不由得心裏又是一陣翻騰。

謝過那人,把人送走以後,蓮旦回了屋子,一邊陪小旦玩,一邊愣神,好久以後,悠悠地嘆了口氣。

又過了幾日,唐花過來了,說要陪蓮旦去他姐家看看去。

蓮旦又高興又感激,這陣子,他都在惦記着姐姐家的事,日夜都不安。

雖說人都好起來了,也有銀錢用,但那村霸鄭家随時可能過去為難。

兩個小哥兒結着伴兒去了那村子,等到了地方,還沒到他姐家門口呢,就見大冷天的,村裏人不少在在街上,三五成群地比比劃劃地聊着什麽,臉上神情有隐晦的喜悅。

蓮旦和唐花納悶地來到了蓮葉家門前,兩人正要敲門呢,門就從裏面被拉開了。

蓮葉見了他們先是一愣,然後一把抓住他兩手腕,把人拉進來院子,高興道:“真是巧了,我正想托人去給你送個口信。”

幾個人進了屋,兩個哥兒和屋裏的兩老人打了招呼,姐夫也下地過來和他們說了會話。

蓮葉給他們倒了水,還端了她蒸的玉米面大棗的發糕出來給他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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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旦問:“姐,發生什麽事了?”

蓮葉嘴角含笑道:“那個威虎幫倒了,聽說是有人尋仇,那幫裏的人死得死,散的散,鄭家那三個兒子也連夜跑了,你姐夫和村裏幾個處的好的一起去鄭家質問丢錢那事,那家老頭現下不敢再得罪村裏人,便說了實話,還了你姐夫清白。”

蓮旦都是眼前一亮,問:“那丢了的錢到底是怎麽回事?”

蓮葉道:“錢袋子确實是讓人掉包了,可掉包的不是別人,是他們家的老三。”

蓮旦和唐花吃驚地對視了一眼。

蓮葉繼續道:“鄭老三賭錢輸了還不上,就動了他哥禮錢的主意,然後嫁禍給我家青義。”

“其實,他們家來我家鬧過一次後,便弄清楚是鄭老三幹得了,他們冤枉了人,但是這錢已經還出去了,一分不剩了,那債主是有點勢力的人,他們不敢輕易惹,便幹脆将計就計,想着把我們家地要過去,彌補這窟窿。”

唐花氣憤不已,罵道:“這鄭家人真缺德,現在就是罪有應得。”

蓮旦坐在一邊,微微皺着眉頭,好一會兒沒吱聲。

唐花推了推他,問道:“你想什麽呢?”

蓮旦回過神來,說:“我在想,怎麽這麽巧,這威虎幫怎麽正好這時候出事了。”

唐花說:“嗨,管他呢,反正沒了是好事,以後可不用受鄭家欺負了。”

蓮葉也笑道:“村裏人都因為這事歡欣鼓舞的,他們也沒少受鄭家人欺辱,因為鄭家在這裏,那些威虎幫的人常來,沒少在村裏做些惡事,這下總算能是太平了。”

“以後啊,可以踏實過日子了。”蓮葉抹了抹眼睛,感慨道。

蓮旦高興地抱住姐姐,心裏的懷疑暫時壓了下來。

……

送蓮旦他們出門時,蓮葉還和他說:“我家這回能撐過來,全靠你家相公,要不然就算鄭家完了,我們也沒錢治病,這三條人命就不一定怎麽着了。”

聽姐姐提起陳霜寧,蓮旦又是一陣酸楚,心裏的話憋久了,像塊石頭卡在那裏,時不時要震顫晃動幾下,讓他心裏又難過又自責,還有些說不出的隐隐期盼。

蓮旦不想姐姐有負擔,便佯裝輕松地笑道:“都有難的時候,家裏我和姐姐最親,以後說不得有事也要姐姐幫我的。”

蓮葉又抱了抱弟弟,兩姐弟在門口又說了會兒話,蓮旦便和唐花一起,往回走了。

回去以後,蓮旦又蒸一大鍋棗糕給李家送去,過幾天,又做了一雙小棉鞋給他家小花送了去。

唐花嘴上說不用,臉上笑得特別燦爛。

雖說兩個哥兒現在關系越來越近,李富也是個好說話的,但唐花家裏有公婆,這次唐花陪蓮旦去看姐姐,家裏孩子和其他活必然要交給公婆,蓮旦來送東西,他公婆都眼睛看到嘴裏吃得到,自然也高興。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唐花也好跟家裏開口。

……

靈勻山上,靈勻寺。

一間禪房門外,間或有低低的咳嗽聲從屋子傳出來。

一身鵝黃罩衫的美麗少女端着托盤立于門前,道:“宗主,該吃晚飯了。”

門裏,過了一陣,才有沙啞的嗓音緩緩回應道:“進來吧。”

雪冥輕手輕腳地進得屋內,将托盤放在床榻邊上的矮桌上。

托盤裏,是一碗精致的肉粥,四碟清淡小菜。

陳霜寧傷得很重,需要好好調養,辟谷丸不宜再吃。

為了避免再出現被下毒的事,每頓飯都是雪冥親自在廚房做的,并且整個過程裏都看着,絕不離開,就算臨時有事必須離開,她也會讓柳叔齊代為看着,要麽就幹脆全部扔掉,重新再做。

托盤放在桌上時,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床上的人微微側身,斜倚在床頭的軟枕上,他一手搭在被子上,一手拄額,衣衫柔軟的面料服帖地勾勒着他的身形,長發披散着,柔順地垂在他臉側,将他大半張臉都遮蓋住了,床榻外的人只能看見他露出來一點的膚色蒼白的下巴,給人以精致而脆弱的感覺。

“柳叔齊呢,事情都辦好了?”沙啞的嗓音低低地問道。

雪冥回應道:“辦好了,他還在善後,但是讓人傳回消息了。江湖上,以後沒有威虎幫了。”

陳霜寧滿意地“嗯”了一聲。

雪冥的腳步還是沒動,眼睛看着矮桌上的吃食。

陳霜寧沒看她,但好像明白她在想什麽。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說:“出去吧,我會吃的。”

雪冥躬身行了一禮,這才退出禪房。

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對方并沒有胃口,初時幾乎整天都不吃一口,直到後來,應該是看出來這飯是她親手做的以後,就算再不想吃,還是多少會吃一些。

雪冥并不想逼他,但她是個大夫,而且是醫術頗高的大夫,她太了解陳霜寧目前的身體狀況了。

……

北方冬天的白天特別短,早上起來時,天還是蒙蒙的不大亮堂,中午的時候有陽光了還算舒坦,可這可貴的陽光還沒曬夠呢,就西斜起來,到這時候,外面就開始特別冷了。

太陽落山的速度也很快,走在路上,幾次回頭看西沉的夕陽,位置都不一樣,等到徹底看不到時,天就黑了。

徹底黑天時,其實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呢。

屋裏黑得看不清了,蓮旦點燃了油燈,一點火苗竄起來,又很快弱下來,徐徐燃燒着。

小旦現在沒有以前好帶了,爬得飛快不說,還能扶着東西站起來走一段,稍微不小心,就要摔一下,要麽就要亂抓東西往嘴裏塞。

蓮旦帶他帶得,是又高興又累。

這會兒鍋裏的小米粥還在小火熬着,菜切好了就等下鍋了,小旦自己玩膩了,颠颠地扶着床沿就往外屋走,被蓮旦給攔截下來,抱在了懷裏。

小旦在他懷裏直蹦,這胖寶沉得不得了,差點把爹爹墜個跟頭,蓮旦忙扶着牆站好了,在孩子小屁股上拍了一把,小旦不僅不哭,還嘎嘎地笑了起來。

蓮旦拿他沒辦法,笑着在他臉蛋上親了親,然後把他放在了外屋高高的大木桶裏,給他放進去個玩具,自己一邊炒菜,一邊顧着他。

就這麽對付着把飯菜都做完了。

小旦早就沒耐心了,在桶子裏咚咚地蹦了好一陣了,蓮旦把兩人的飯都擺到桌子上,趕緊把他抱出來,喂他吃飯。

吃過飯收拾好,蓮旦抓着小旦的手,領着他在屋裏來回溜達,溜達累了,兩人就一起到桌旁看小人書,看小旦打哈欠了,就給他喝點羊奶,再喝點水清清口,就可以上床睡覺了。

蓮旦把孩子哄睡了,穿鞋下地,往窗外的方向看了看。

今天是個陰天,看不到天上的那輪滿月。

爐竈上的水燒開了,頂得壺蓋噗通噗通響。

蓮旦回過神來,把熱水倒到桶子裏,調了涼水進去,洗了個澡。

完事以後,他把濕發擦得半幹,盤在頭頂,把換下來的裏衣泡在盆子裏洗了,晾到了火牆上。

之後,沒什麽事做了,蓮旦就坐在床沿,給孩子拉了拉被子。

他從枕頭下拿出那半個虎撐,在手裏摩挲着,耳朵裏聽着窗外的動靜。

可窗外一直很安靜。

直到他有些昏昏欲睡了,才聽到啪嗒一聲,他一個激靈睜開眼來,看見屋子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你……你來了。”

……

大概半個時辰後,蓮旦擁着被子費力地翻了個身,擡起酥軟的胳膊,蓋住自己半張臉,半閉着眼睛休憩。

他身後,有窸窸窣窣的穿衣裳的動靜,不久,有腳步聲出了屋,很快又回來。

盆子放在椅子上,發出輕微的喀的一聲,接着是布巾放進水裏後,又被擰幹的聲音。

床鋪微微震了震,是有人上床了。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上,拿了塊擰幹的布巾,年輕男人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幫你擦擦。”

興許是因為今晚這事不是第一次了,也可能是因為對方的語氣太平常,蓮旦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往下推了推被子。

但當溫暖的布巾擦過來時,他還是緊緊閉上了眼睛。

陳霜寧的手勁不大,但動作很利索,不拖泥帶水,也不會有什麽刻意的避諱,很快就給他擦幹淨了。

然後,他下床拿來了蓮旦的裏衣,幫他一件件穿好。

鍋裏照例煮了面糊糊,他喂蓮旦吃了半碗後,蓮旦不肯吃了,他便一仰頭自己全喝了進去。

蓮旦臉頰紅紅的看着他,靠在床頭,聲音也是啞的,他臉上有些擔憂,遲疑着說:“你……好像瘦了些。”

陳霜寧放下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能吧。”

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

收拾完碗,陳霜寧去隔壁把小旦抱了回來,放到了蓮旦身邊。

他自己則坐在了床沿,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

蓮旦察覺出他是有話要說,雖然很疲憊,但還是強撐着睜着眼。

而且,他也有話想問對方。

兩個人彼此看了一陣,蓮旦先低下頭去,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還有半月就過年了,你這次能住到過完年嗎?”

陳霜寧沒立刻回答這個問題,直到蓮旦忍不住擡頭看向他。

“抱歉,我明晚就得走,春節……我可能也不能過來了。”陳霜寧緩緩道。

蓮旦眼睛裏的神情先是驚訝,繼而是一種說不出的狼狽和失望,但他很快就垂下眼皮,将所有的情緒都掩蓋了起來。

但他心思淺,情緒控制得沒那麽好,馬上紅起來的眼圈兒,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陳霜寧注意到了,但他并沒點破。

他的眸中瞬間神思幾次流轉,本來想說的話,此時卻有些遲疑了。

直到蓮旦扭過臉去,身體微微顫抖。

陳霜寧嘴唇動了動,說:“最近有人在這附近山上發現了圓鏡的蹤跡。”

蓮旦擡手抹了把臉,轉過來驚訝道:“他回來了?”

陳霜寧搖頭,“目前還不清楚,但我擔心,你們繼續留在這裏會有危險。”

蓮旦眨了眨眼,聽見面前這年輕男人說,“明晚,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回去哪裏?”蓮旦問。

陳霜寧沉吟了一陣,似乎在思考合适的說法,最後,他說:“回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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