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馮妃去後, 宮中很是安靜了數日,但時日不長,因為太後娘娘回宮了。

這一日, 皇後罷免了請安,衆人都到神武門前迎接。

邰谙窈也在其中, 她位份不高不低, 位置也在衆人之間, 前段時間飄的雪還未徹底化掉, 宮人們清掃出一條供主子行走的路, 如今恰是落雪後最冷的時候, 邰谙窈不僅披着鶴氅, 內裏還穿着襖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幸好鶴氅寬敞, 不會叫人看得出內裏她穿得臃腫。

她描了黛眉,臉頰飽滿白皙透着點淡淡的脂粉色, 青絲被玉簪輕巧地攏起,為表看重,她還簪了步搖,垂珠落在她額側, 和暖陽一起給她添了抹顏色。

周嫔和她站在一起, 和她嘀咕道:

“聽聞太後娘娘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又是個她不知道的消息, 邰谙窈回眸,不解地看向周嫔。

周嫔和她并肩站着, 四周瞥了眼, 壓低了聲音:“太後母族是并州高家, 你應當知道這一點?”

邰谙窈知道太後母族姓高,卻不知道在并州。

如今知道了。

也猜到了周嫔要說什麽, 五臺山正在并州附近,周嫔的聲音傳來:

“聽聞在太後禮佛期間,高家有個小輩一直侍奉左右,這次太後回來,将其也一起帶了回來。”

邰谙窈不着痕跡地輕擰了下黛眉t,聽出了周嫔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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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侍奉太後左右的,自然是一位女子,而且,高家小輩麽?

能留在宮中的女子,除了後宮妃嫔,也就只有宮女,誰敢讓太後的親侄女當個奴才。

這位高姑娘來京的目的不言而喻。

邰谙窈有點納悶:“再有一年不就是要選秀了麽?”

何必這麽折騰。

周嫔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這宮中每隔數年都要添新人,這位高姑娘除了和太後娘娘沾親帶故外,也沒什麽值得叫周嫔在意的了。

周嫔得到消息也晚,否則早告訴邰谙窈了。

畢竟,周嫔也清楚,她和邰谙窈不同。

邰谙窈是倚仗皇上寵愛在宮中立足,宮中是否來新人,對她影響頗大。

她提前告訴邰谙窈這件事,也是希望邰谙窈能有個心理準備。

邰谙窈念她的好,沖她抿出一抹笑,餘光掃了一眼皇後娘娘,她不信皇後娘娘會不知道這件事,卻一點也沒透露出消息。

邰谙窈輕斂下杏眸,想起馮妃事後皇後對她一如往常的态度,不禁覺得她越發看不懂這位皇後娘娘了。

邰谙窈和周嫔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們聽見前面傳來的動靜,太後儀仗到了。

邰谙窈和衆人一樣恭敬地低垂下頭。

許久,她聽見前面傳來一道免禮聲,趁着起身的時候,她擡頭朝上看了一眼,前面人頭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依舊隐約地瞧見那位太後娘娘。

她被人攙扶着,外罩着绛紫色鶴氅,她滿頭烏發被一絲不茍地攏起,眼尾只有些許細紋,猶然可見她年輕時的風貌,一身氣度讓人不敢直視,她平淡地朝衆人看了眼,就收回視線,和身邊的時瑾初說着話。

她眉眼也挂着笑,但就是讓人覺得威嚴極甚,許是身份加持。

邰谙窈沒敢細看,以防被人視作不敬,她及時地收回了視線,但許是周嫔的話給她留了印象,叫她餘光瞥了眼扶着太後的女子。

恰是妙齡,一襲雲霧色鴛鴦錦緞羅裙,将其襯得亭亭玉立。

她想,這位應當就是高姑娘了。

太後沒管這些妃嫔,她和皇後說了兩句話,半點不掩飾自己對皇嗣的看重,她直接問:“雲貴嫔呢?”

太後也是從妃嫔一路走過來的,按時間算,雲貴嫔也有孕四五個月,該是顯懷了。

她剛掃了一圈,沒見到有懷着身孕的妃嫔。

時瑾初散漫地甩了下腰間的玉佩,不着調地勾着笑:

“天寒地凍的,您不趕緊回宮歇着,找她作甚?”

太後沒好氣地打了下他的手,有點氣惱他的漫不經心,時瑾初終于肯正經回答這個問題:“她在宮中待着呢,明日再讓她去給您請安。”

太後觑了眼四周未化開的雪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她瞥了時瑾初一眼,問:

“哀家這一路回來,聽說剛入宮的儀嫔很是得你喜愛?”

邰谙窈的位置也隐約能聽見二人對話,畢竟,在二人說話時,其餘人都保持着絕對安靜。

她聽到這裏,一顆心不由得提起來,不知道是福是禍。

時瑾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沖站在衆人中間的邰谙窈招手:

“過來,母後要見你。”

邰谙窈一懵,衆人都順着時瑾初視線看過來,她仿佛見到太後瞪了時瑾初一眼,也擡眼看過來,她頂着衆人視線,難得有點渾身僵硬,半晌,她扯出一抹笑,挪着身子走到時瑾初跟前,沖着太後行禮:

“嫔妾見過太後娘娘。”

女子有點忐忑和無措,黛眉輕蹙,樹蔭灑在她身上,碎光如金,好一幅美人蹙眉圖。

太後一見到儀嫔,就半點不意外儀嫔會得寵了,這般容貌如果恩寵平平,才會叫人不敢相信,她一出現,就将周圍的衆位妃嫔襯得黯然失色。

她若是皇上,恐也會偏愛。

時瑾初态度那麽坦然,女子眉眼恭敬有餘也藏了些許不安,叫人生憐,不舍得重語,不論太後心底是如何想的,但她沒有刁難人,語氣尚算和緩:

“起來吧。”

除此外,太後也沒有再和邰谙窈說什麽話。

趁衆人不注意,邰谙窈隐晦地惱了時瑾初一眼,忽然這麽一出,吓得她差點都行錯禮了。

時瑾初半點沒覺得不對,勾唇,對她慢條斯理地颔首。

邰谙窈噎住,一時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

太後一路車馬勞頓,她眉眼有些疲倦,轉頭對皇後道:“哀家也乏了,讓她們都回去吧。”

皇後遣散了衆人,邰谙窈猶豫着要不要跟着一起離開,有人扣了她肩膀一下,輕描淡寫:

“跟上。”

邰谙窈愕然。

除了皇後,其餘妃嫔都散了,只有她一個人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邰谙窈渾身不自在,她遲疑道:“嫔妾還是先行回宮吧?”

時瑾初觑了她一眼,邰谙窈立即咽下聲音,乖順地跟在他身後。

她被時瑾初留下了,邰谙窈明顯察覺到其餘人都朝她看了一眼,但礙于時瑾初,沒人提出反對。

太後娘娘也沒說什麽,一行人朝慈寧宮去,邰谙窈這還是第一次來慈寧宮,也頭一次見識到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住處,許是她經常出入坤寧宮,禦書房和養心殿也不是沒去過,這半年時間終究是将她眼界養寬了些,不會覺得驚嘆。

邰谙窈這一路上也看清楚了那位高姑娘。

她年歲應當不大,恰是剛及笄的年齡,不會稚氣濃郁,反而是大家出身的得體和明媚,她在初見邰谙窈時,驚豔有餘很快回神,沖邰谙窈笑了笑,還輕服身行了個禮,禮數周全。

讓人挑不出一點錯。

這一路上,她偶爾驚嘆地看過來一眼,太後都有點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亂看什麽呢。”

高姑娘掩唇偷笑:“钰兒一直聽說宮中娘娘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傳聞不假。”

一聲娘娘叫問春不由自主地撇了下嘴角。

儀嫔算什麽娘娘?

邰谙窈稍有些赧然地垂眸,卻沒有接話,說什麽謙詞。

畢竟,高姑娘是在和太後娘娘說話,誰能确定高姑娘就一定是在說她呢。

時瑾初也仿佛沒聽到這番話,他掃了一眼慈寧宮外的梅林,專心致志地賞景,他手中拿着一個橘子在扔高又接住。

邰谙窈看見太後朝時瑾初瞥了一眼,像是被他這番态度噎住,沒好氣地惱了他一眼。

邰谙窈不知道這母子二人在打什麽啞謎,也不敢摻和進去,她安靜得一言不發。

皇後正陪着太後說話,她慣是體察人心,太後都将高姑娘帶入宮了,聞弦知雅意,她一點也不介意給太後搭個梯子:

“高姑娘從并州陪着母後一路回來,也是辛苦,不如就在宮中待着,也陪陪母後。”

高姑娘垂眸,有點不好意思:“臣女謝過皇後娘娘。”

時瑾初不扔橘子了,轉而将橘子剝開,将其中的橘子肉順手遞給了邰谙窈。

邰谙窈一愣,遲疑地不知道該不該接。

時瑾初淡淡道:

“要朕一直舉着?”

邰谙窈麻了,琢磨不透他要做什麽,只能接下。

那邊三人的對話已經停了下來,時瑾初置若罔聞地問她:“甜麽?”

邰谙窈艱難地堪聲:

“甜。”

聽到這個回答,時瑾初扔了一塊橘子肉在口中,遂頓,他不緊不慢道:“是不錯。”

太後朝這邊看過來,臉上的那點笑意褪得一幹二淨。

邰谙窈後悔了。

早知如此,她該是昨日就要裝病躲在宮中不出來的。

一個橘子吃完,時瑾初沒再給邰谙窈,他慢騰騰地自己吃了下來,然後他仿佛才發現殿內的安靜,他轉過頭看向太後,道:

“母後累了?那兒臣不打擾母後休息,就先回去了。”

邰谙窈餘光瞥見那位高姑娘黯然地垂下眼眸。

她隐約有點猜到時瑾初今日為何是這個态度了。

太後慣來知道時瑾初的狗脾氣,眼不見心不煩道:“趕緊走。”

時瑾初站了起來,他觑向邰谙窈:

“還不走?”

邰谙窈不會和時瑾初反着來,再是忐忑,她也是起身向太後告辭:“嫔妾告退。”

時瑾初拉着邰谙窈離開,至于皇後?

她不是很會讨太後歡心麽,想來也不需要他過問。

出了慈寧宮,邰谙窈一直沒有說話,張德恭已經讓銮駕在殿外等着了,顯然是猜到了時瑾初在裏面待不久。t

銮駕中,邰谙窈安靜得太久,時瑾初把玩着她的手指,淡淡問:

“不高興?”

邰谙窈咬唇,她悶聲:“您和太後娘娘置氣也要拉着嫔妾,一點也不替嫔妾考慮。”

時瑾初勾唇笑:

“滿宮的妃嫔,朕只讓你在母後跟前得臉了,還叫不替你考慮?”

邰谙窈噎住,她哪裏想要這種得臉?

時瑾初知道她在擔心什麽,輕描淡寫道:“放心,她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有意見的。”

再是不滿,也只會沖着他來。

邰谙窈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時瑾初沒有再解釋。

許久,邰谙窈遲疑地問:“您到底為什麽和太後娘娘置氣啊?”

太後不是才回來麽。

時瑾初不答反問:

“太後想讓高家女高位入宮,你覺得朕該不該答應?”

邰谙窈頓住。

高位?什麽位份在太後眼中才算高?

邰谙窈還有點猶疑,這個問題,該是時瑾初問她的麽?

但不等她回答,時瑾初已經替她回答了,垂下視線,慢條斯理地勾着她的手指,語氣淡淡:

“朕不想答應。”

于是有了今日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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