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邰谙窈被送回了聞樂苑。

在銮駕內, 她沒有對高姑娘高位入宮一事提出評價。

說難聽點,這也不是她能評價的事情,時瑾初在表現不想的情況下, 她不可能和時瑾初反着來。

同樣的道理,她也不能說出什麽反對的話, 否則傳到太後耳中, 豈會有她好果子吃?

但她不得不承認, 她是不願意高姑娘高位入宮的。

高姑娘和太後關系本就緊密, 一入宮就有個了不得的靠山, 如果再是高位, 誰不得忌憚她?

邰谙窈按捺住思緒。

時瑾初送她回來後就回了禦前, 迎接太後耽誤了許久時間,他禦前還堆着一堆事沒有忙完。

将要除夕夜, 時瑾初也面臨封筆,在年前這一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連後宮都沒進。

邰谙窈知曉他的忙碌,也沒有攔他。

翌日請安,姚美人的身體終于好了,邰谙窈在坤寧宮見到姚美人時, 還有一點訝然, 她仿佛沒有懷疑過姚美人, 坐下來後,低聲問:

“你身體怎麽樣?”

殿內來了許多妃嫔, 今日的重點也不在邰谙窈身上, 即使她昨日出盡了風頭, 邰谙窈還能聽見些許議論聲,都是關于太後娘娘和那位高姑娘。

邰谙窈掃了一圈, 瞧見一些妃嫔臉上的憂慮和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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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對于高姑娘入宮一事,宮中沒幾個人是心底樂意的。

姚美人的聲音響起耳邊,她沖邰谙窈感激地笑了笑:

“嫔妾沒事了,多虧了您讓太醫院送來的藥。”

提起藥,邰谙窈抿唇輕笑,她垂眸:“沒事就好。”

今日來請安的妃嫔很齊,也就少了一位被禁閉的邰修容,雲貴嫔也乘坐儀仗趕來了坤寧宮,她披着寬松的鶴氅,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遮掩住。

這段時間的修身養性,仿佛讓她低調了不少,她沒有故作矯情地扶着腰肢。

她一進來,就坐在位置上,誰都沒有搭理。

不過,瞧着她臉色,她許是有點不舒服,雲貴嫔也的确不舒服,在颉芳苑待着的這段時間,孕期反應折磨得她死去活來,但她依舊早早地趕過來了,誰讓昨日時瑾初應承太後,今日會讓雲貴嫔去給太後請安。

皇後今日也沒說什麽額外的話,提都沒提一句衆人關心的高姑娘,一刻鐘後,她領着衆人去慈寧宮請安。

坤寧宮和慈寧宮有一段距離。

衆人都沒有乘坐儀仗,即使是雲貴嫔也得一步步走着來,雅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邰谙窈的位份讓她離雲貴嫔很近,在出了坤寧宮時,她稍頓了頓,等着周嫔上來才往前走,不經意就和雲貴嫔拉開了距離。

周嫔低聲嘀咕:

“也不知道折騰什麽。”

與其讓雲貴嫔來請安給她做臉,還不如讓她好生在宮中待着呢。

邰谙窈還未說話,姚美人就無奈地拉了下周嫔,周嫔輕咳了一聲,吶吶道:“我也沒說錯嘛。”

邰谙窈輕搖頭,只低聲讓她們二人聽見:

“你瞧出來的道理,她是當事人,難道會不明白。”

明白還是出來,顯然這段時間禦前的冷落,叫她很需要太後的支持。

周嫔呃聲。

邰谙窈也瞥向她,不讓她再說點大逆不道的話。

的确是折騰,但是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既是太後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豈是她們能置喙的?

慈寧宮近在眼前,高嬷嬷守在外面,和皇後交談了兩句,就将她們引了進去。

殿內除了宮人,只有太後娘娘和高姑娘在,兩人不知在說什麽,太後娘娘沒忍住笑出了聲,聽見動靜,她轉過頭來,視線一掃下來,衆人就呼吸輕了點,和皇後一起服身請安,太後沒有在這事上難為人:

“都起來,給她們看座。”

邰谙窈很是安靜低調,她們都清楚,今日她們都不會是主角。

果然,太後視線掃了一圈,最終穩穩地落在雲貴嫔身上,她瞧清雲貴嫔的臉色,皺了下眉,沖她招手:

“來哀家跟前坐。”

雲貴嫔入宮将近兩年,自然是見過太後娘娘的。

她強撐身子不适也要來請安,一直繃着的一口氣在這時終于肯松了點,她慣是清冷的臉上露出了點笑,走到太後跟前坐下。

太後看向她挺高的腹部,聲音溫和了些許:

“你身體如何?有沒有覺得什麽不舒服?”

雲貴嫔輕咬唇,她有些遲疑地苦笑一聲:“其餘的都還好,就總是吃不下東西。”

一聞見肉腥味,就讓她作嘔想吐,她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她腹部顯懷,但整個人卻是沒怎麽胖,甚至是消瘦了些許,臉上的肉都掉了點。

太後經歷過,也能體諒,當即吩咐:

“有什麽想吃的,直接吩咐下面人,你現在身子重,不要有什麽顧忌,順心才是要緊。”

邰谙窈聽見這話時,才擡頭看了一眼。

雲貴嫔來請安,圖的就是這句話,她低眸笑了笑:“嫔妾謝過太後娘娘。”

之後就是太後娘娘一直拉着雲貴嫔說話,皇後也能插上幾句,敬妃膝下有兩位皇嗣,也是能說得上話,其餘人就仿佛只是擺設一樣。

許久,邰谙窈隐約看見太後娘娘朝外看了一眼,她心底猜測,難道太後是在等時瑾初?

但又過了片刻,殿內還是沒有動靜傳來。

太後擡手按了按眉心,露出點疲乏,皇後恰時地提出告辭:

“母後昨日才回宮,現在最主要的是好好休息,臣妾先帶她們下去了,改日再來給母後請安。”

後妃只有初一或十五才需要來慈寧宮請安。

太後點頭,交代了雲貴嫔一聲:

“讓人将儀仗擡穩,路上仔細點。”

雲貴嫔無不應是。

邰谙窈剛回到聞樂苑,就聽說聖駕朝坤寧宮去了,她了然,這應當是時瑾初故意挑的時間。

他和太後置氣,總不能擺在明面上,索性等衆人走了後,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

綏錦瞧主子回來了,她探頭出來:

“主子回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出來,和邰谙窈解釋道:“怕您回來得晚,奴婢還未去領膳食,奴婢這就去。”

今日小松子不當值,是他休息的日子。

去領膳不是一件麻煩事,褔歡雖然被證明了在馮妃一事中是無辜的,但綏錦還是放心不下,況且還有福媛這個定時炸彈,小柏子又得顧着鹦鹉,所以,小松子不當值時,都是她去領膳食的。

在綏錦出了聞樂苑的同時,慈寧宮中的氣氛不冷不熱,高姑娘不在殿內。

高姑娘不是沒眼色的人,知道這母子二人的矛盾是什麽,她自然不會留在殿內惹人嫌。

殿內,太後沒好氣地看了眼時瑾初,她沒提起侄女,而是道:

“雲貴嫔都有孕五個多月了,你就将她扔在宮中不管不問?”

時瑾初被這聲質問,問得有點刺耳,他掀眼:“宮人照顧,中省殿和禦膳房無一敢怠慢,這也是不管不問?”

太後不聽他這些說辭: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是,這些方面時瑾初都沒苛待雲貴嫔,甚至默認底下對雲貴嫔的精心照顧。

時瑾初有點不耐:“她只要老老實實待在宮中,自然不會出事。”

說得輕松,誰能在宮中一待就是十個月?

“有孕之人最容易胡思亂想,你這麽久不去看她,就不怕她郁結在心?”

時瑾初懶得因這事和太後争執:“母後想怎麽做?”

太後噎住,心知肚明他不是順從下來,而是懶得再提,她有點頭疼道:

“她孕有皇嗣,沒有功勞t也有苦勞,至少該要賞賜一番。”

時瑾初撥弄着杯盞,眼皮子耷拉下來,如果只是賞賜,太後哪裏需要和他商量。

終歸到底,還是要位份。

時瑾初淡淡道:“兒臣知道了。”

太後狐疑地看向他,他會這麽好說話?

雲貴嫔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剩下高姑娘了。

太後掃了一眼殿外,她低聲:“钰兒是你親表妹,你待她總不能和別人一樣。”

那杯盞在時瑾初的撥弄下,終于側翻,茶水灑了案桌,又漸漸滴落在地。

太後見狀,她心底驀然一沉。

許久,太後聽見時瑾初漫不經心的聲音:“她如果只是表妹,朕自然會以表妹的态度待她。”

但若是要入宮,于他而言,就只會是後宮中妃嫔的一員。

說難聽點,他和高氏女見都沒見過,他能對高氏女有什麽表兄妹之情?

太後皺眉,聲音重了一點:“皇上!”

時瑾初掀起眼,他和太後直直對視,他眸底一片平靜:

“母後,朕能理解您的想法,但宮中不可能再有一個高氏的主位娘娘。”

他把話挑明了說,沒留一點餘地。

沒有一個皇帝會喜歡外戚勢大,尤其是對于時瑾初這種掌控欲強烈的皇帝來說。

如果依着正常選秀,他根本不會給高氏女入宮的機會,這也是太後會将人直接帶回來的原因。

這些年來,因着太後娘娘,他對高家夠是厚待了。

殿內氣氛一陣肅然,太後望着她這個早就長成的皇兒,他就像是林中威猛的兇獸,毫不掩飾地圈占着自己的領土,不許他人沾染分毫,太後望入他眸底深處,透過那層平淡,只瞧得見深能刻骨的薄涼。

太後一陣無言。

許久,是時瑾初移開視線,仿佛沒有适才的對峙,他話音風輕雲淡:

“您若是真要她入宮,朕會給她一個位份,讓她在宮中老老實實地待着。”

“若您覺得不滿意,朕也能在京城給她指一個夫家,讓她日後能常入宮來陪您說話。”

太後閉眼:“哀家要她入宮。”

她自稱都變成了哀家。

時瑾初眉眼情緒寡淡了些許,這對母子有各自的利益站場,不能像尋常人家母子一樣相處,必然有人要讓步。

而退讓的人一定不會是時瑾初。

時瑾初提醒:

“您想好了,她如果入宮,日後只會是這宮中的嫔妃。”

他是在告訴太後,他不會因為其姓高就對其特殊對待,也不會任由她仗着和太後的關系在宮中耀武揚威。

太後一手捂住胸口,臉色很不好看:“你是要氣死我麽!”

他說得那麽薄情,高位都不肯給高家一個,難道連她庇護都不許?

時瑾初短促地扯了下唇。

不過是徐徐圖之,先讓高氏女入宮,後面再另做打算罷了。

說得好像她真的退讓了一樣。

但時瑾初沒有再和太後争執:“兒臣也希望您長命百歲,能一直陪着兒臣。”

太後徹底消聲,這是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她閉眼,眼不見為淨,問:

“你會給她什麽位份?”

*******

聞樂苑中,綏錦終于拎着食盒回來,她臉色有點莫名。

邰谙窈正和秋鳴說着話,見狀,她有點不解:

“怎麽了?”

她上下打量了綏錦一圈,确認綏錦身上沒什麽傷,但她還是問了句:“是有人為難你了?”

綏錦搖頭,打消了主子的擔憂,她走近,低聲:

“奴婢回來時撞上了一個小宮女。”

她拎着食盒回來,距離聞樂苑還有一段路的小徑上,被迎面而來的小宮女撞上,四周無人,那小宮女仍是慌亂地沖她道歉。

綏錦頓了一下,記清了宮女的臉,又問了其名字,才道:

“我沒事,下次走路小心點。”

邰谙窈和秋鳴都聽出不對勁來,綏錦不是個刁難人的性子,為什麽會要問那個宮女的名字?

“她有什麽不對之處?”

綏錦沒回答,而是遞了一張紙條出去,她低聲:“她塞了個紙條給奴婢。”

幾乎是撞上來的一瞬間,紙條就到了她手裏。

但顯然,這是沖着主子來的。

紙條她也沒有看。

秋鳴掃了眼殿內,然後走到了楹窗邊,她看似是在推開楹窗,實則是觀察外面是否有人偷聽。

邰谙窈望着那張紙條,許久,才伸手接過。

紙條一打開,她驀然陷入沉默。

綏錦不解:“主子,上面寫了什麽?”

邰谙窈垂着眼眸,一言不發地将字條遞給了綏錦。

綏錦遲疑地接過,但看清紙條上寫的東西後,她立即就明白了這是什麽。

——名單。

邰家在宮中的人手名單。

綏錦堪堪啞聲。

邰谙窈沒對這個紙條作出什麽評價,她只是問:“今日是什麽時候了?”

綏錦謹慎地回答:

“十二月十八。”

十二月十八,距離她入宮半年有餘,也距離良妃被貶位禁閉整整半個月,邰家的名單終于被送到她手上。

邰谙窈輕扯唇,她話音很輕,但殿內安靜,讓綏錦聽清了她的話:

“他們仿佛在告訴我,只有她倒了,我才能如願。”

否則,她們的第一選擇永遠不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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