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章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聖旨下來的當日, 杜修容就去坤寧宮帶走了小公主。

皇後沒有攔她,也讓她帶走了照顧小公主的全部奶嬷嬷和奴才,情緒從始至終都是正常, 她笑了笑:

“你入宮多年,向來安守本分, 皇上和本宮都看在眼底, 小公主能有你這樣的母妃, 也是她的福氣。”

杜修容沉浸在日後有小公主傍身的喜悅中, 但也沒有沖昏了頭腦, 她望着小公主的眼神柔和, 忍住有點酸澀的眼眶, 她福了福身:

“娘娘謬贊,日後能有小公主傍身, 是臣妾之幸。”

她很清楚,她和徐婕妤都是入宮将近十年, 論安分守己,徐婕妤也不曾遜色,而徐婕妤這段時間經常出入坤寧宮,上心程度也是非常, 偏偏小公主最終還是輪到了她。

杜修容心底了然, 這是誰的功勞。

想起儀婕妤, 杜修容忍不住地冒出感激,她也不會忘記自己說的話, 儀婕妤讓她得償所願, 她也願意為儀婕妤所驅使。

杜修容帶走了小公主, 少了一批人,坤寧宮好像也一時冷清了下來。

問春不得勁地耷拉着肩膀, 她看了眼娘娘,娘娘正伏案處理中省殿送來的卷宗,但也不知是不是問春的錯覺,總覺得娘娘在這一頁停留得久了點。

鐘粹宮。

高嫔從慈寧宮回來,就聽見正殿熱鬧的聲音,她也聽說了杜修容晉升的消息,自然知道正殿是在熱鬧什麽。

對她來說,杜修容晉升并非一個好消息。

誰樂意自己頭頂有一位主位娘娘壓着?

高嫔情緒淡了淡,入宮之後的情勢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沒有想到,皇上會駁了姑母和高家的臉面,從一開始就不給她高位。

後來,皇上也不知道和姑母說了什麽,她搬回凝香閣一事,姑母居然沒有半點異議。

如此一來,她當初折騰地搬到合頤宮有什麽意義?

偏她什麽不能說。

她本該得高位的,一旦有了這個意識,便不自覺地有了情緒和委屈。

但她只能把這些情緒全部按下來,高嫔又想起儀婕妤,她入宮以來,不論她心底怎麽想,對外一直抱着和儀婕妤交好的态度。

她有姑母這層關系,當然要好好利用。

她很清楚,就如同對周貴嫔一樣,很難有人拒絕她的示好。

但儀婕妤對她的态度慣來是油鹽不進,不親近,也不主動,叫她處于一種微妙的尴尬處境。

高嫔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如今鐘粹宮有了主位,她不可能再繼續和往常一樣,只顧着往合頤宮跑。

有些煩躁,但被她忍得很好,她看着楹窗外,囑咐梢芝:

“備好賀禮,我親自走一趟。”

梢芝忙忙應了聲。

和凝香閣一樣,聞樂苑中也在挑選着送給杜修容的賀禮,邰谙窈見綏錦扒拉着庫房的清單,她掃過一眼,搖頭道:

“她看重小公主,就讓人送一對金鎖過去。”

金鎖寓意好,如今杜修容初為人母,想來一顆心都是挂在了小公主身上。

綏錦想了想,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邰谙窈一手托腮,懶散地看着外間的芍藥,衣袖順着她的動作輕輕往下滑,露出皓腕上戴着的殷紅瑪瑙珠子。

綏錦餘光掃過,她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她低聲道:

“你幫了杜修容這一次,許是會惹了別人的眼。”

邰谙窈半搭理着眸眼:“難道我什麽都不做,就不會礙人眼了麽。”

從馮妃中毒而亡到雲修容宮宴被推到一事,明面上看,兇手都是查了出來,但她心底清楚,不論哪件事,背後都有人推瀾助波。

邰谙窈入宮時間短,她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誰。

她入宮後,也不曾主動得罪過什麽人,唯一招人恨的,也就是時瑾初待她的态度了。

這不是故意針對她。

不論是誰被時瑾初看重,一旦得勢,總會觸碰某些人的利益。

但既然這個人會選擇在諸多事件中推瀾助波或是順勢而為,那麽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人表面上裝得再是若無其事,心底也不會當真無動于衷。

那麽,一旦她越來越得勢,她在宮中的根基越來越穩,這個人遲早會忍不住地露出馬腳。

邰谙窈摸着皓腕上的瑪瑙珠子,珠子圓潤,殷紅,将她手腕襯得格外白皙細膩,她低聲呢喃:

“路都給她鋪好了,可別叫我失望。”

綏錦一向了解姑娘,她堪堪咽聲,視線被楹窗前飛進來的鹦鹉吸引,她轉移話題:“真是稀奇,籠子都放開了,它居然也沒有飛走。”

邰谙窈也擡起杏眸看過去,順着她的話道:

“被圈養久了的鳥,只t會等待投喂,連覓食都不會了,飛走了便是自尋死路。”

和溫室內養着的花一樣,嬌貴,卻離不得人。

*******

邰谙窈沒等到背後那人坐不住蹦出來,反而是先等到了高嫔的生辰。

月底請安時,皇後特意提出了這一點,她一臉溫和笑意道:

“這是高嫔入宮後的第一個生辰,是要好好熱鬧熱鬧。”

她說:“到時在你的凝香閣擺上兩桌,再讓南苑的伶人過去唱兩場戲。”

高嫔面露赧然,她臉有點紅,透着不好意思:“一個生辰罷了,不值當這麽隆重的。”

皇後搖頭:

“沒什麽不值當的,今年宮中事情多,恰好讓衆位姐妹也湊個熱鬧。”

聞言,高嫔也不好再拒絕:“嫔妾謝過娘娘恩典。”

其餘妃嫔看得不是滋味,誰沒過過生辰?但被皇後這麽興師動衆地提出來的,還特意要擺上宴席的,除了往年的主位娘娘,就再沒有別人了。

說到底,背靠一個好娘家就是占便宜。

有人想到了什麽,朝儀婕妤瞥了一眼,心底又平衡起來,她們是沒得過這種恩典,但儀婕妤這般得寵,不是也沒有過麽。

邰谙窈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她壓根沒将這件事當回事。

誰都清楚皇後擡舉高嫔的原因,這個時候去計較的才是傻子。

請安結束後,皇後将消息往禦前遞了遞,禦前只傳回消息——皇後看着辦即可。

皇後都習慣了。

時瑾初不上心的事情,慣來都是這麽敷衍。

她翻看着中省殿送來的卷宗,上面記錄着各個妃嫔的基本消息,她視線落在儀婕妤的名字上,許久,才情緒淡淡地收回視線。

邰谙窈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件事最後會和她牽扯上關系。

翌日再是請安時,皇後又提起了這個生辰宴,卻陡然朝她看來,邰谙窈輕挑眉,她頗有點納悶,皇後看她做什麽?

緊接着,她就見皇後按了按眉心,好像也是被意外打了個措手不及:

“昨日回去後,本宮才發現儀婕妤和高嫔的生辰只隔了一日。”

衆人驚愕。

就連高嫔都沒有想到會這麽巧合。

畢竟,邰谙窈從未說過自己的生辰,她去年入宮時恰好是她的生辰,陰差陽錯,衆人不知情也是正常。

邰谙窈也下意識地擡起杏眸,她當然記得自己的生辰,綏錦早些時日就準備起來了。

沒人記得她的生辰,她也懶得告知。

但她不解皇後為何會忽然提起這件事,不知怎麽的,她驀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聽見皇後嘆了口氣道:

“本宮先前不知這件事,便已經将此事都吩咐了下去,只是高嫔都辦了生辰宴,當然不能漏掉儀婕妤,但兩三日內就連辦兩場宴會,也有些不妥。”

不好的預感漸漸落實,邰谙窈唇角的幅度都不着痕跡地抹平了些許。

皇後最終說:“本宮想了想,不如将宴會地點改到攬月樓,便當是替你們二人一起辦了生辰。”

殿內驀然安靜了下來。

高嫔也有一時沒能回神,好端端的生辰宴,主角一下子變成了兩個人,她入宮後一直不如意,現在連個生辰宴都得讓出一半去?

邰谙窈已經重新低垂下了眸眼,她握着杯盞的手稍有些用勁,指骨微微泛白。

皇後說得輕松。

一下子替兩個人辦生辰宴,那究竟是誰給誰作配?

她倒是寧願皇後沒有想起過她。

她不稀得這些風頭。

但皇後已經提了出來,她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晦暗,在皇後問她覺得如何時,她擡起頭,直視皇後,問:

“娘娘是準備将宴會定在哪一日?”

皇後很快給了她答案,她搖了搖頭,稍有些愧疚:“本宮昨日已經告知了皇上和母後這件事,便只好委屈你一番了。”

她沒有言明,但是個人都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皇上和太後都知道了,當然不能再改時間,只能叫儀婕妤遷就一下,和高嫔在同一日慶祝生辰。

高嫔一直沒有說話,她沒忍住偏頭看了一眼邰谙窈。

不止是她,衆人都忍不住地看過去。

衆人只見慣常暈染在儀婕妤眉眼的笑意漸漸消失,她沒再說話,衆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還是儀婕妤入宮以來,第一次在坤寧宮內冷了臉。

杜修容心道不好,她吸引了注意:

“這是不是有些不妥?”

哪有高位遷就低位的道理?這生辰宴也辦得讓人心底忒不痛快。

周貴嫔嘀咕着附和:“就是,這不是亂了套麽!”

邰谙窈的冷臉,杜修容和周貴嫔的質疑頂撞,都被皇後盡收眼底,高嫔也緊跟着道:

“儀婕妤位份高于嫔妾,要讓,也該是嫔妾讓儀婕妤。”

皇後的情緒也漸漸寡淡下來。

殿內的氣氛一時間凝固住,敬妃掃了兩邊一眼,低眸抿着茶水,全然只當自己根本不存在。

最終,是邰谙窈半耷拉着眸眼,瞧着低眉順眼地恭敬道:

“娘娘牽挂後宮嫔妃,嫔妾心底感激,但嫔妾慣來不愛湊熱鬧,只能謝過娘娘的好意了。”

只好叫她委屈一下?憑什麽?

她不樂意,也不想委屈。

邰谙窈緊緊攥着手帕,指尖微微陷入肉中,有些疼,讓她保持着清醒,記得上面的這位是皇後娘娘,容不得她過于放肆。

但她再是口中畢恭畢敬,別人也都瞧得出她是在對皇後的提議不滿,衆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邊心底感嘆儀婕妤的膽大,一邊偷偷地觑向皇後娘娘。

皇後眉眼間的情緒也一點點地淡了下去。

她記着邰谙窈的生辰本是件好事,對別人而言,能被惦記着,就夠臉上有光了,豈會在意其中的一點瑕疵?

即使在意,也得忍下來。

偏偏邰谙窈就是撂了臉色,而且是毫無預兆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一種不識好歹。

高嫔也再度安靜下來,她垂着眸眼,她也不想兩個人的生辰湊到一起辦。

她再是想要風光,也有自己的傲骨,她不稀罕要只有一半的生辰宴。

她這個時候和儀婕妤難得有了共識,搞不懂皇後在想什麽,既然昨日沒想起來儀婕妤的生辰,今日也當不記得就是了。

儀婕妤都不在意,也沒有人提起過。

皇後難道不應該從流如善地粉飾太平麽。

偏偏在表面上,她是占得便宜的那一位,叫她這時說什麽都不對。

不待衆人再說話,邰谙窈就站起來對着皇後福了福身,她話音輕柔,也聽得出恭敬:

“今日是嫔妾請脈的日子,太醫應當在聞樂苑等候了,娘娘若是無事吩咐,請容嫔妾先行告退。”

但和話音截然不同的舉動讓衆人目瞪口呆。

直到她轉身離開了坤寧宮,殿內坐着的妃嫔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有人錯愕地吶吶道:“這、這就走了……”

衆人想起皇後好像還沒有說話,儀婕妤就走了,一時間居然有點不敢去看皇後娘娘的臉色了。

敬妃收回視線,她咽下口中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嘗到了些許唇齒間殘餘的澀後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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