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章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邰谙窈一走, 坤寧宮的請安很快就也跟着散了。

周貴嫔也忙出了坤寧宮,低聲催着姚嫔:“快點,快點。”

姚嫔有點無奈:

“你別着急。”

周貴嫔臉都皺在了一起:“怎麽可能不着急, 當初在圍場差點喪命時,我都沒見她生過這麽大的氣。”

其實周貴嫔對邰谙窈的感覺, 也是一直覺得她脾氣太好了點。

但某些時候, 她也察覺到邰谙窈不是單純的好脾氣, 不過這都不重要, 她就沒見過邰谙窈的冷臉。

一想到剛才坤寧宮的場景, 她還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姚嫔朝她看了一眼, 不待別人注意到, 她就收回了視線,她有點擔心地嘆了口氣:

“今日一遭, 怕是皇後會對姐姐有些不滿。”

周貴嫔呃了一聲,愣是沒法反駁, 她小聲嘀咕道:“那也沒有叫她在錯的日子過生辰的道理。”

別說什麽擡臉不擡臉的,邰谙窈又不缺這一次露面的機會。

姚嫔沒有再說。

兩人上了儀仗,吩咐儀仗往聞樂苑去,轉眼, 就見杜修容的儀仗也在前面。

周貴嫔有點驚訝, 她輕哼了聲:“她倒是不缺人關心。”

話是這麽說, 周貴嫔也不曾讓儀仗慢一點。

姚嫔目視前方,她沒接話, 只是眸底神色有些許漸深。

禦書房, 時瑾初正在裏面會見大臣, 張德恭守在外面,一個宮人一路小跑過來, 低聲對張德恭說了兩句話。

聽完,張德恭一拍腦袋:

“這都什麽事啊!”

他朝殿內看了t一眼,有點着急,他踱步走了兩圈,待殿內大臣一出來,他立即進去。

時瑾初剛翻開一本奏折,就見他急匆匆地進來,他擡起頭:

“什麽事?”

張德恭不敢耽擱,将坤寧宮請安時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話音甫落,他就明顯感覺到殿內氣氛有點冷了下來。

奏折被撂下,不輕不重的聲音讓張德恭縮了縮脖子,時瑾初冷淡道:

“朕怎麽不記得,宮中要節省到這個地步了。”

張德恭不敢接話,畢竟那位是皇後娘娘,哪裏容得他一個奴才置喙。

位置上的人已經起身,張德恭立刻意識到他要去何處:“儀婕妤現在應該已經回到了聞樂苑。”

今日請安結束,許是都知道頭頂那位的心情不好,沒有妃嫔不長眼色地在外逗留。

但是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派人打探消息。

所以,聖駕入了後宮,直接去了聞樂苑的消息,不消多時就傳遍了後宮。

聞樂苑大門緊閉。

時瑾初到時,就見周貴嫔三人空手而歸,周貴嫔一見聖駕來了,着實松了口氣,她忙忙行禮,又擔心聖駕是來興師問罪的,她忍不住道:

“儀婕妤正難受着呢,您可別怪儀婕妤。”

杜修容差點被嗆到,聖駕這麽快趕來,怎麽可能是來責備儀婕妤的。

她很少和周貴嫔接觸,這時才明白宮中為何一直傳言周貴嫔心直口快,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姚嫔也拉了周貴嫔一把,三人行禮,時瑾初只掃了一眼周貴嫔,越過三人:

“別堵在這裏。”

周貴嫔被他看得有點心虛。

下一刻,她又直起腰杆,她又沒說什麽,有什麽好心虛的。

杜修容三人很快離去,在出了合頤宮時,姚嫔不着痕跡地轉頭看了一眼,聞樂苑的殿門已經被禦前的宮人推開,她只來得及看見時瑾初一閃而過的背影。

她堪堪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垂下視線。

這時,周貴嫔拉住了她的手臂,視線直直地看向她:“咱們快回去吧。”

杜修容看向她們二人的距離,沒忍住掩唇:

“你們二人關系真好。”

這宮中哪有什麽真的姐妹情深,慣來都是利益交彙,即便是儀婕妤和姚嫔,她也親眼見到圍場時儀婕妤救了周貴嫔一命,兩人才漸漸走得近了。

唯獨周貴嫔和姚嫔二人,只是住在一宮,就養出了這般厚的情誼。

她可記得清楚,年宴時,姚嫔涉嫌謀害雲修容腹中的皇嗣,周貴嫔第一時間就站出來替姚嫔說話。

杜修容都難得有點羨慕起姚嫔,她初入東宮時,可沒有姚嫔這般好運氣,有個人時刻護着她。

聞言,周貴嫔才從姚嫔身上移開視線,她笑了笑,沒接話。

聞樂苑中。

時瑾初才踏上游廊,就聽見了殿內傳來的些許壓抑哭聲,一群宮人都在守在殿外,時不時焦急地轉頭看一眼殿內,待看見他,都忙不疊地跪下行禮。

時瑾初掃了一眼,發現只有跟着邰谙窈入宮的那個宮女不在。

時瑾初沒管她們,有人手疾眼快地替他推開了門。

許是殿內人也聽見了聲音,在他越過二重簾時,入目的就是女子紅着杏眸,擡起臉望過來的可憐模樣。

她眼紅,臉也紅,無端染上些許潋滟。

但她只看一眼,就偏過頭去,擡手擦拭了一下臉,她匆匆地站起來,低頭悶聲問:

“皇上怎麽來了?”

她忍着哭腔,于是聲音透了點含糊不清。

這般掩飾,也無聲地透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

張德恭等人就沒跟進來,綏錦在見到這一幕時,她朝主子看了一眼,也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殿內沒了人,徹底安靜下來。

時瑾初走到女子跟前,不容置喙地扳起她的臉,邰谙窈只能被迫地擡起頭,她竭力地咬住唇,忍着眸中的淚意。

但她沒忍住。

于是淚珠一顆顆掉下來,滾在臉頰上,她呼吸也沒憋住,越來越急促,哭得也越來越兇。

時瑾初替她擦眼淚,問她:

“哭什麽,不是已經拒絕了麽。”

邰谙窈推搡他的手,時瑾初沒叫她得逞,按住她的肩膀,聲音沉了下來:“杳杳!”

邰谙窈一頓,她從情緒中剝離出來。

見她冷靜下來,時瑾初才重新低聲:

“當心身子。”

她入宮後的兩次發病,都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難道她忘了不成。

邰谙窈僵硬住身子,有人輕拍撫她的後背,叫她情緒一點點平緩下來,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于哽咽出聲:

“我不要和別人一起過生辰。”

頭頂傳來的聲音沒有一點遲疑:“好。”

這本就沒什麽值得遲疑的。

殿內氛圍在這一刻終于轉變了些許,時瑾初敏銳地察覺到女子态度的變化,他将女子帶到軟塌邊,她仍是在哭,卻沒了對他的抗拒和抵觸。

時瑾初沒替自己喊冤。

皇後昨日的确向他請示過,是他不曾上心。

她今日格外難控制住眼淚,時瑾初替她擦了許久,聽見女子哽咽道:

“嫔妾入宮後一直對她敬重有加,不曾有過半點怠慢,她為何要作賤嫔妾。”

她不解,也納悶,還有讓時瑾初難以忽視的委屈。

望着她的眼,時瑾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私下相處,她确實膽子大,但她和他都清楚,男女之間的事情是不能這樣計較的。

正如她所說,她對着皇後慣來恭敬。

她也慣來是識時務。

縱是皇後提出點令人為難的要求,她在權衡後,大約也是會答應的。

恭敬是因着身份規矩,她會惱,會氣都是正常。

但何時,她會因皇後而覺得難過委屈了?

時瑾初垂下視線,和她漸漸平視,他衣袖被她哭得有點濕透,但這一刻,誰都沒在意,他問她:

“杳杳,今日為什麽哭?”

她哭聲一頓。

許久,她擡起臉,杏眸紅得不像話,情緒讓她哽咽,也讓她沒法好好将一句話說得完整:

“我一直都知道,沒人會記得我的生辰……”

她重複地說:“我早就知道。”

邰家人明明都将她接回京城了,但在她入宮時,卻沒有一個人想起這件事。

“嫔妾自己記得就夠了。”

不論是邰家人,陳家人,還是時瑾初,都不重要。

她和綏錦能記得。

綏錦會每年替她準備一碗長壽面,她們能過得很好。

她咽下情緒,杏眸透徹得仿若被水洗過,她提高了些許聲音:“但她不能這樣!”

不記得沒關系,但為什麽記得了,還要讓她在錯的日子過生辰!

殿內一時間只剩下她壓抑的哽咽聲。

她哭得出了汗,頸窩潮熱着,時瑾初停頓了許久,才拿着帕子替她一點點擦淨。

他這點伺候人的本領,都是由她一點點磨出來的。

她的哭聲不是朝他而來,時瑾初染上些許煩躁,但這股煩躁不是因為邰谙窈的哭。

時瑾初認真地辨着這股情緒,許久沒有說話。

邰谙窈閉着眼,她不斷深呼吸,竭力平複着情緒,她恨死了這種不受控。

她也忍不住地去想,時瑾初會怎麽看她?

覺得她小題大做?還是覺得她矯情?

她猜不到,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猜,适才的一場哭鬧仿佛耗盡了她的體力,她趴在軟塌上,埋在雙臂中,一點也不想動彈。

她察覺到臉上有些癢意,是時瑾初在她撥開貼在臉上的青絲。

她杏眸不受控制地輕顫。

在好一陣的安靜後,她終于聽見他的聲音,很平靜,也很緩慢,他問她:

“現在記住,會不會晚?”

邰谙窈驀然一怔,她腦海中有一剎間的空白,叫她慢半拍才意識到時瑾初在說什麽。

他問她,現在記住她的生辰,會不會晚?

晚麽?

邰谙窈不知道,她只覺得鼻尖不斷地湧上一抹酸澀,漸漸蔓延到心尖,讓她緊繃住的情緒又有松懈的痕跡,她咬緊牙關,但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地從緊閉的眼角落下。

五月底的天氣早熱了起來,暖陽也恰好,透過楹窗落在了殿內,映在女子身上,似乎驅散了些許一直籠罩在女子身上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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