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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陸卿婵有些煩躁, 她本以為她跟趙崇算是徹底了斷,沒想到他竟還想借着她的名號做事。

她垂着頭,緩着聲說道:“府尹千萬別信, 我在逃難途中, 正是被趙崇所棄。”

“況且早在離開洛陽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要與我和離。”陸卿婵輕聲說道, “如今他的正妻是王雪識,跟我是沒有半分幹系的。”

張逢愣了一瞬, 沉聲說道:“好, 我知道了。”

他又問道:“對了卿婵, 你可否想過居在何處?”

趙家在洛陽并沒有宅邸, 他又是臨時被調到東都的, 他們原先住的宅子是租賃來的。

如今趙家人都已離開, 那宅邸也早已交付原主人。

柳乂回來以後, 先去見了主管軍務的韋少尹, 而後方才過來。

一推開門, 他瞧見的就是陸卿婵垂眸靜思的情景。

官署裏的窗大敞着,寒風将門前的鈴铛吹得來回搖晃, 門把也涼得像是由冰雪形塑而成。

陸卿婵的肩頭微顫,她的唇抿着,似是在認真地思索着什麽。

她今早熱病加劇,臉頰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柳乂下意識地便解下大氅,披在陸卿婵的身上。

“冷不冷?”他輕聲問道, 将門掩上後又站在了她的側旁, 替她擋住了呼嘯的寒風。

張逢是這時才回想起陸卿婵還在病中, 他緊忙喚來侍從,将簾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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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懼寒風的, 甚至在焦躁時,喜歡敞着窗子思考事情。

可陸卿婵的身子病弱,已然經不住寒風的摧折。

張逢歉然地說道:“抱歉,卿婵,我忘了你的病還沒好。”

陸卿婵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事,張府尹。”

柳乂沒有插話,只是靜默地幫她系好了纓帶。

陸卿婵微微揚起下颌,有些不适應這乍然的親近,但柳乂是很守禮的人,即便是為她系纓帶,也能不碰到她的脖頸分毫。

“要不先住在我那邊如何?”張逢斟酌着說道,“我宅邸裏只有一妻一妾,并沒有頑劣孩兒,也算是清淨。”

陸卿婵卻有些猶豫,她輕聲問道:“府尹,官舍還有空缺嗎?”

“有是有,但鄰近住着的都是未成婚的男子。”張逢猶豫地說道,“我在北郊還有一處宅邸,卿婵若是願意的話,可以先去那邊瞧瞧……”

“不行。”柳乂打斷他,“北郊毗鄰駐軍,一旦有嘩變,必然會被殃及。”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微微的愠怒。

亂世裏即便是最忠誠的軍隊,亦有可能随時調轉利刃的方向。

柳乂對東都本地的駐軍不信任,陸卿婵能感覺得出來。

他們也的确有些不成樣子,在亂世乍起的時候,自己先亂了陣腳,全然沒有軍隊的紀律。

叛軍還未攻進來,駐軍自己便開始燒殺搶掠。

加之那段時日張逢不在,更是加劇了本就嚴峻的态勢。

即便是整日被稱作酒袋飯囊的龍武軍,也不會做出這種荒唐事。

難怪之前預備北伐的時候,張逢會将全部的重心都放在偃師的軍隊上。

陸卿婵也有些猶豫,她的手指忍不住地撫上胸前的游魚玉佩,這細微的動作被大氅擋得嚴嚴實實,但柳乂似乎仍是發覺了。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很平靜和柔,沒有攻擊性,也沒有窺探的意思。

就是如同兄長對妹妹的關切一樣。

陸卿婵抿了下唇,睫羽也輕輕地顫了一下。

柳乂輕聲說道:“要不暫時還是随我jsg一起吧。”

明明是詢問的話,他用的卻是陳述的口吻,但并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只會讓處在茫然中的人覺得可靠。

從容不迫,游刃有餘。

青年的柳乂,與那個冷淡漠然的少年相比,要更為周全,也更讓人難以拒絕。

“若是再換醫官,又要重新開始診治。”柳乂低聲說道,“我平日不在府邸,多半時間是在軍中。”

陸卿婵靜默不言,像是還有些疑慮。

張逢卻是已經放心下來,他略顯滄桑的眉眼微動,看向陸卿婵:“使君說得對,如今醫官多奔赴前線,你身子沒好利落,也無法貿然離開。”

張逢都已發話,柳乂這會兒卻又換了神色。

他輕柔地說道:“沒事,若是不願也無妨。”

“現今勳貴還未完全逃竄,總歸還有人會租賃宅邸的。”柳乂緩聲說道,“至于醫官和仆從,就先委屈你用我的人,好嗎?”

他話裏的親密沒有行跡,卻就是能讓人感受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寵。

柳乂随手給陸卿婵倒了杯茶水,遞到她的手邊。

她伸手接過來,在大氅掀起的瞬間,游魚玉佩輕輕地晃了晃,暴露了她方才的細微動作。

亂世裏的茶葉金貴,不過官署裏用的茶葉一直都是最尋常的。

深綠色的嫩芽在溫熱的水裏搖曳,頗有幾分清香。

陸卿婵接過杯盞,将熱茶飲下。

“那太麻煩了。”她垂眸說道,“我還是随使君一道吧,只是又要打擾您了。”

柳乂順手又将她飲過的杯盞放回桌案上,他輕聲說道:“不麻煩的。”

“倒是這幾日的事多麻煩了府尹。”他繼續說道,“我先替卿婵向您道一聲謝。”

柳乂的聲音和柔,卻将三人的距離很好地拉了開來。

陸卿婵沒有留意到他說辭的微妙,只覺得柳乂的大氅十分溫暖,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細微的淡香萦繞在她的鼻間,更令陸卿婵想要睡過去。

她擡起衣袖,悄悄地打了個哈欠。

本以為無人在意,但柳乂和張逢的視線都落了過來。

“你先随使君回去吧,卿婵。”張逢溫聲說道,“保重身體要緊,暫時不必憂心官署裏的事務。”

陸卿婵有些羞赧,她點點頭:“多謝府尹。”

張逢送他們二人離開,陸卿婵的步履有些不穩,柳乂走在她的身旁。

在走過窄門時,他不着痕跡地攬住陸卿婵的肩頭,好叫她不會撞到門側。

陸卿婵是不喜男子觸碰的,但對柳乂她卻沒有過多的排斥,還細細地道了聲謝。

張逢眼觀鼻,鼻觀心,并未再多看。

*

洛陽昨夜下了雪,今早地上還是一層白。

陸卿婵靠坐在馬車裏,興許是天驟然變冷,她身上的高熱也越來越厲害。

她的神情有些痛苦,手臂也收得很緊,像是将自己擁在懷裏一般。

“睡一會兒吧。”柳乂輕聲說道。

他話音剛落,陸卿婵的身子便微微地向側旁傾倒,她有些眩暈,控制不住平衡。

柳乂順勢将她攬住,屈起手肘摸了摸她的額頭。

兩人少年時常常一道同乘,陸卿婵的身體是很習慣這樣的肢體接觸的,但後來卻鮮少如此。

上一回同乘還是柳乂剛回京兆時,她的車駕壞了,剛巧遇到過路的柳乂。

他的懷抱溫暖,像溫熱的泉水,令人想要陷進去。

陸卿婵不願溺入,但腦海昏沉身上也提不起氣力,只能任由柳乂攬着。

他的動作很輕,并沒有要強迫她的意思,像是僅僅想要安撫她。

陸卿婵的身軀瘦弱,腰身纖細,真真就如溫香軟玉般嬌柔。

雪膚丹唇,面龐泛着薄紅。

唇瓣輕吐,呵出暧/昧的熱氣,即便是灑在手背上,也足夠讓男人變換神色。

她很清楚自己現今的姿态有多柔弱可欺,有多易于掌控侵奪。

但柳乂卻很平靜,就仿佛攬着的是一尊玉像:“晚間若還是這樣熱的話,就用一回針,好嗎?”

那話說的,真是跟兄長一樣。

陸卿婵低聲呢喃地說道:“好。”

她的眸裏還有着些冷靜,但手指卻已經控制不住地搭在了柳乂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冰冷,連指尖都像是浸着霜雪。

陸卿婵忍不住地拽過他的手,貼在臉龐上,輕輕地蹭了蹭。

這細微的涼意讓她有些舒服,感受到柳乂的身子僵直起來後,她更加大膽地将他的一雙手都握住,貼在自己的滾燙臉頰上。

柳乂的聲音微啞,似是想要阻止她:“阿婵……”

但在陸卿婵擡眸看向他後,他忽而便止住了。

那雙深黑色的點漆眸子裏滿是水意,像是含着一汪春水。

陸卿婵有些迷亂,她細聲說道:“我想淨手,容與。”

柳乂擡手掩住了她的眼眸,低聲說道:“再等等,阿婵,回去後就淨手。”

她的眼皮都是滾燙的,小扇似的睫羽在他的掌心撲閃了下,就像是探爪的貓兒,不輕不重地在他的心上撓了一回。

陸卿婵倚靠在柳乂的懷裏,沒多時便昏昏地睡了過去。

她披着他的大氅,身上都是與他如出一轍的淡香,連指尖都泛着相似的柔白雪意。

直到下馬車時,陸卿婵都還沒有睡醒。

柳乂只得将她打橫抱起,她的身軀被裹在深色的大氅裏,臉龐也被兜帽擋着,任誰也看不清晰。

候在宅邸多日的侍從卻有些驚愕,使君向來不近女色,至今未有婚配,這回怎麽突然帶人回來了?

好在之前侍候的人也一并跟了過來,才減免了許多麻煩。

到正午時,陸卿婵方才睡醒。

她似乎陷進了夢魇裏,被柳乂喚醒的時候,臉龐上都是薄汗。

陸卿婵大喘着氣坐起身,額前的高熱雖然退去少許,但她的眸子仍有些迷亂。

“夢見什麽了?”柳乂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

裏衣被熱汗浸濕,渾身上下都是黏膩,但陸卿婵還是覺得掌心的血污最是難捱。

“我想淨手……”她的聲音顫抖,沒有回答,“可以嗎?”

夢裏的場景太真實,蘇醒後陸卿婵仍忘不了那怪誕的感觸。

她攥着段明朔的脖頸,一點點地将他掐死,眼看着那張富有野性的面孔從白皙到青紫。

她的手指深深地陷進段明朔的皮肉裏,指縫裏全是血。

粘稠,溫熱,惡心。

陸卿婵擡眸看向柳乂,有些哀哀地請求道:“用冷水也沒關系的,我、我就稍稍擦洗一下……”

內間的光線昏暗,柳乂的神情不甚明朗。

他身形高挑,站立時會天然地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她本能地便生起些懼意,但柳乂只是俯下身,擦了擦她額前的汗水。

他輕聲說道:“我已經讓侍從備水了,可以先告訴我夢見什麽了嗎?”

“夢見段明朔了。”陸卿婵垂下頭說道,“我夢見我殺了他……”

她并不想說更多,柳乂卻也沒有強逼着她開口。

“沒事的,他已經回成德了。”他安撫地抱了她一下,“暫時不會再過來洛陽的。”

在河陽軍中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陸卿婵沒有告訴任何人,不過她心裏明白,憑柳乂定然能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安啓那日重傷,但柳乂卻硬生生地将他的命留了下來。

他是叛軍将領不假,他也是段明朔的心腹,也是浴血沙場多年的悍将。

那柳乂會知道她跟趙崇的事嗎?他會知道那夜發生的事嗎?

陸卿婵手指收緊,等到侍從将瓷盆端來以後,柳乂輕輕地将她的手指掰開,為她仔細地淨手。

冬日寒冷,将手指浸泡在溫水裏是很舒服的。

但今天的水卻有些熱,陸卿婵垂眸看向手上的血污,鼻間滿是濃重的血鏽氣,頓時便覺得胃裏翻湧,極是難受。

她的指節蒼白,浸過熱水後泛起紅來。

指甲是瑩潤的淡粉色,像是花苞的鮮嫩瑰麗顏色。

柳乂握住她的手指,很輕柔地濯洗着,兩人的十指交纏在一處,掌心被掠過時,有細細的酥麻癢意。

陸卿婵的吐息漸漸平複,理智也緩緩回籠。

她忽而很想将手抽回,柳乂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很輕,卻剛好能讓她掙不開。

“馬上就洗好了。”他低聲說道。

柳乂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專注地看向她的手,那樣認真的神情讓陸卿婵有些微怔。

她喃喃地說道:“好……”

淨手過後,便該用午膳了。

陸卿婵坐在高高的椅上,只用了粥就不再能吃得下去什麽。

用完膳後就開始服藥,醫官來為她診脈,又向內間的侍女說了些要注意的事。

陸卿婵捧着盛滿苦澀藥汁的jsg瓷碗,一仰頭便将藥汁全都飲了下去。

柳乂在側旁看着,心裏倏然有些煩躁。

她的狀态很不好。

很多事情陸卿婵都習慣悶在心裏,她曾經是那樣吵鬧的小姑娘,如今卻越發緘默。

心裏淤積的郁氣太多,救下她那日,她還會撲在他的懷裏哭。

如今稍稍有些清醒,便又恢複了往日的寂寂。

陸卿婵沒有喝過藥後用蜜餞的習慣,小時候她打死不肯喝,長大後她喝藥喝得太頻繁,漸漸地連清水都不用飲。

就好像已經習慣了吃苦。

柳乂将她攬住,輕聲地安撫道:“別怕,阿婵,都會過去的。”

他說的是她方才的夢魇。

陸卿婵微微颔首,這樣安撫的話她聽過太多,即便是出自柳乂的口中,也沒什麽大的不同。

直到幾日後,安啓被用刀劍架着送到她的跟前。

陸卿婵才意識到不對。

柳乂的狀态似乎又變得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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