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番外二·日常

番外二·日常

開春後的京兆當真是應了那句萬物複蘇的話語。

河流破冰, 草木萌芽。

還未到二月,就已經充斥春意。

陸卿婵靠坐在躺椅裏,慢慢地翻看着書頁, 纖細如玉的手指抵在書脊,等到指骨有些發麻才輕輕地垂落下來。

她的身子在冬日總是要更差些,眼下天轉暖,疾病也基本痊愈。

但柳乂還是很小心, 時常要陪護在她的身邊。

陸卿婵不過在窗邊看了片刻的書,他便走了過來。

“要再睡片刻嗎?”柳乂狀似在詢問, 手卻已經落在了她的腕間, “你昨夜沒有睡好, 天明時還在夢呓。”

去歲冬天陸卿婵大病了一場, 致使柳乂現今仍草木皆兵,見她稍有困乏, 就要将她抱回到床帳內。

她也知曉自己的身子經不起太多的折騰, 很是乖順地攀上他的脖頸。

柳乂将陸卿婵打橫抱起, 軟毯從她的膝上滑落,掉在躺椅上。

寝衣的流蘇之下, 是纖細到近乎伶仃的腳踝。

銀色的腳镯閃爍着幽微的暗光,似是時刻守護陸卿婵的靈環。

“做了好久的夢。”陸卿婵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些氣音, “一直夢見小時候的事。”

“你之前對我真壞。”她聲音悶悶的,卻隐約藏着笑意, “不是嫌我嬌氣,就是嫌我笨拙, 還總是想讓我做你希望的事。”

“我不給你做劍穗,你就攥着我的手逼我做。”她的眉眼閃爍, “都不嫌麻煩的嗎?”

柳乂神情微怔,眼簾也垂落而下。

這些舊事他記得遠比陸卿婵要清晰得多,尤其是在嫁人後的那些年裏。

反複品酌,來回翻看。

并不全是美好的事,但都是彌足珍貴的記憶。

那時候的陸卿婵滿心滿眼只有他,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柳乂一度以為她早都已經忘記了,此刻突然被翻出來,他也不知要擺出怎樣的神色。

至少是不能流露出慶幸的。

陸卿婵晃着腿,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我也真的好天真,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你的壞處,還一直以為你是溫柔哥哥。”

原本苦悶的事因為時光的遮掩,好似也被籠上了一層月輝,顯得朦胧美好。

可只有他們二人心知肚明,即便是在他們關系最好的那十年裏,也藏着數不清的潛在矛盾。

柳乂從骨子裏就是個偏執的人,在外人面前尚且能夠遮掩。

但在陸卿婵的面前,他的惡欲從來都是藏不住的。

渴望控制,渴望占有,容不下分奪視線的存在。

柳乂尚未明曉何為愛意時,他便已經生出更為晦澀的念頭。

現下被陸卿婵這樣明晰地點出來,柳乂沒有覺得不快,反倒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和感觸。

他做過太多的錯事,陸卿婵願意原諒他,是因為她愛他。

這不代表他就不須要道歉,不須要悔改。

柳乂低聲說道:“從前是我一意孤行,從未考慮過阿婵的想法。”

“我待你多有不足。”他輕輕地握住她的腕子,“辜負了你的信任,也輕視了你的愛重。”

如果那時候他的年歲再長些,他一定是很壞的那種長輩。

明明是出于私欲,卻還要言說是為陸卿婵好。

她是他一手養大的花朵,也是他一手毀掉的花。

是他的期許讓她變得溫婉賢淑,是他的願望扭曲了原本的陸卿婵。

類似的對話在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次,每當柳乂垂眸為她低頭時,陸卿婵便覺得過去的傷處悄悄地愈合了少許。

她是可憐的,卻也是幸運的。

這個男人陰狠無情,眼裏從未有過律法規矩,受萬人仰望,領一方權柄,是這天下都少有的權貴。

但他總會為她折腰。

陸卿婵對過去現今已經沒什麽沉重的想法,可看見柳乂蹙眉的模樣,仍是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日光編織成的金線,悄悄地越過窗棂,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柳乂越嬌慣她,她就越頑劣。

都是因為禮儀的壓制,這些年她才會這麽守規矩,她生來就是個任性的小姑娘。

被抱回到榻上後,陸卿婵壞心眼地說道:“哥哥得好好地彌補我才成。”

“在別的孩子玩樂的時候,我每日都在背書習字。”她故作苦惱地說道,“都沒有過過一天真正放松快樂的生活。”

柳乂對她的耐心是沒有限度的,無窮盡的。

他眉心微皺,神情認真,仔細地想了想說道:“阿婵說得對。”

柳乂的手落在金鈎上,卻沒有立刻将床帳放下來。

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陸卿婵纖細的踝骨上。

足腕上的銀镯緊緊地貼在皮肉上,但仍是将長襪撐起了微小的弧度,沒什麽別樣意味,就是透着驚人的蠱惑。

再往上是不經盈盈一握的小腿,裏側藏着幾枚指痕,是昨夜為她沐浴時偶然留下的。

并不顯眼,卻足以扼制住晦澀的欲念。

柳乂輕聲說道:“是哥哥先前太揠苗助長了,沒有考慮過你的想法,總是在強迫你向學。”

陸卿婵的眼眸低垂着,沒有留意到他的視線。

她将長襪磨蹭着踢掉,躺倒在了軟榻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午後的氛圍是慵懶的,床帳裏暖如深春,厚毯和錦被也都分外柔軟。

柳乂的話音還未落,她便阖上了眸子,吐息也逐漸變得悠長。

看來陸卿婵昨夜是當真沒有睡好。

他端詳了許久她的睡顏,靜默地用目光摹畫她的眉眼。

先前陸卿婵病得厲害的時候,他能徹夜地守在她的身邊,僅僅地看着她的睡顏,便能度過數個時辰。

柳乂落在金鈎上的手終究是放了下來,帷帳內是睡得深沉的她,帷帳外是漸趨和柔的暖陽。

老實說,每次陸卿婵談起來過往時,他都會有些輕微的無措。

他很清楚他做錯了什麽,也願意改正。

但柳乂并不全然後悔。

如果不是少時就生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讓他緊緊地将人扣在身邊,陸卿婵或許十來歲時便在河東的才俊中挑花了眼。

他是不允她的視線投向旁人的。

從很早很早之前,不過這個欲念一直被遮掩得很好。

陸卿婵總覺得他是在她婚後方才變了的,從清雅端方的君子變成偏執陰狠的男人。

其實不然,他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但那時他還耐得住性子用風度去遮掩。

太多的私欲被謙和的表象遮掩着,以至于柳乂時常要自己分辨,哪一件事是真的為陸卿婵考慮而做,哪一件事只是為了控制和占有,将她限制在身邊。

他既希望陸卿婵能忘卻他的卑劣,有時有希望她能記得清晰。

回憶畢竟是兩個人的。

而且這世上能夠裁決他、審判他的也只有她。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未知的結果,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去面對。

事情弄得再糟糕,也總不會比前年更差了。

更何況陸卿婵已經松口,再過幾月她就要嫁給他了,到時候全天下都會知道他們是多恩愛、多般配的一對璧人。

想到這裏,柳乂輕舒了一口氣,他靜默地起身離開陸卿婵的居室。

書閣裏的卷軸上寫滿了他準備的聘禮,長長的清單能從門前滾落到窗尾。

但柳乂仍覺得不足。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以整個琅琊柳氏和河東藩鎮做聘。

可轉念一想,長嫂盧氏早就将那傳家的游魚玉佩交給了她,這跟将柳氏和河東贈予她也無甚區別。

思及這裏柳乂深覺他們這家人真是相類。

連最純善的長嫂,都藏了這樣隐晦的心思。

*

陸卿婵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睡得太久,不僅嗓子幹澀得快要冒煙,連腰背都有些酸軟。

這一整天都沒怎麽清醒過,她差些還以為待會兒嘉寧郡主他們要過來,片刻後才想起那是昨天的事。

陸卿婵輕哼了一聲,撐着手肘坐起身,她剛剛擡起眼簾,床帳便被人從外間挑開。

“醒了?”柳乂摸了摸她的額頭。

陸卿婵拽着他的袖子,聲音微啞:“我想喝水。”

柳乂将床帳挂起,為她倒了滿滿一杯的花茶,慢慢地喂她喝完。

做這些事時他的動作宛若行雲流水,既輕柔又熟稔。

柳乂很喜歡照顧她。

巧的是陸卿婵也是個勤快不起來的,她靠坐在迎枕上,軟聲指使道:“哥哥把我的話本拿過來,午間那最後一章回還沒看完就睡過去了。”

長公主的事發生後,她病了好長一段時日。

柳乂本就将她放在心尖上疼,連日下來更是沒有不依她的事。

陸卿婵也的确是緊繃了太多年,這廂又大病一場,方才開始松弛下來,盡心竭力地玩樂。

時下最流行的話本快擺滿了居室和書閣,陸卿婵看得累了的時候,柳乂甚至會念給她聽,哄着她入睡。

陸卿婵卻沒想到,她現今病愈不久,柳乂便又嚴苛起來。

柳乂按住了她的手,聲音還算輕柔,可話裏的意思卻很明晰:“先用晚膳,好嗎?”

“你午間本就沒吃什麽。”他凝視着她的眸子,“若是晚間再不用些,夜裏會犯胃疾的。”

陸卿婵并不是不想吃飯,她就是不太喜歡柳乂這個樣子。

被管束是很讓人煩悶的事,但她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就差一章回了,要不是你讓我睡午覺,午間就該看完的。”

柳乂神情微動。

她有點不高興。

他應當立刻想法子彌補的,可不知為何,看到陸卿婵這樣清楚地表露情緒,心中最先湧起的情緒是悅然。

“當然是可以的,阿婵。”柳乂摸了摸她的頭發,“無論什麽事,都是你說了算。”

他俯身吻了吻陸卿婵的額頭,又親了親她的臉頰。

眼下兩人還未真正成親,相處時卻像是已經成婚多年的愛侶。

陸卿婵被親得多了,已經不會再臉紅,她柔聲說道:“哥哥給我念完吧,就差一點了。”

她很會使喚人,被那雙點漆般的眸子看過來時,沒人能說出拒絕的話語。

柳乂含笑颔首,他的身形高挑,腿也修長筆直。

陸卿婵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将她的話本拿過來了。

她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子,慵懶地又阖上了眼眸。

短短一章回,的确念完得很快。

柳乂帶着笑意說道:“大小姐,現在可以用晚膳了嗎?”

“嗯。”陸卿婵坐起身,點了點頭。

柳乂本要起身傳召人進來,陸卿婵卻倏然捧住了他的臉頰。

她的柔膝稍稍分開,反客為主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一個介于青澀與有技巧之間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她吻得逐漸有了章法,比先前有了長進,但是又并不算很多。

柳乂托着陸卿婵臀根的軟肉,慢慢地引導她将這個吻加深。

然而意識到他在引導時,她卻不肯領情。

陸卿婵的手抵在柳乂的肩頭,輕輕地收緊手指,用肢體動作告訴他,他若是再這樣她就不親了。

于是他沒有再繼續引導,任由陸卿婵肆意地吻着。

親完以後,她的臉上帶着略有餍足的笑容,聲音也分外甘甜:“這是獎勵。”

陸卿婵的臉上仍有些病氣,雪膚白皙,唯有唇瓣嫣紅,被吻得水潤微腫,看起來極是绮媚。

她柔聲說道:“獎勵哥哥給我念書,也獎勵哥哥聽從了我的想法。”

語畢,陸卿婵便要從柳乂的身上下去,然而一雙手卻突然按在了她的腰間。

她生得瘦弱,唯有臀間堆着些軟肉。

此刻被人按在腿上,那隐晦的豐腴顯得分外飽滿。

她是病了些日子,可也被妥帖地将養了許多天,什麽事都不做,什麽煩惱也沒有,整日就是用膳睡覺和看話本。

不僅沒有瘦太多,反倒還長了些肉。

陸卿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臉頰登時泛起些薄紅。

可柳乂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似的,只是靜靜地盯着她。

他的容顏俊美,被燭光照得稍顯柔和。

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瑰麗得宛若有蟾光在其間流淌,此刻全神貫注地凝視着她,有種奪人魂魄的美,讓陸卿婵下意識地想要別過臉去。

柳乂一手攥着她的腰身,另一手輕掐住了她的下颌。

“哥哥很喜歡這個獎勵。”他的聲音低啞,“以後能不能常常如此?”

寝衣單薄如蟬翼,陸卿婵幾乎能感知到柳乂指間的薄繭。

這雙手修長精致,卻也是極有力量感的一雙手,微微用力時青色的血管會凸顯出來。

男人的憐惜是有限度的,并不能總是去試探他的底線。

陸卿婵慢半拍地意識到她做的事有些危險。

她騎虎難下,紅着臉小聲說道:“可以,但規則得是我來定。”

“好。”柳乂低笑一聲,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而後直接将人抱起,“晚膳很豐盛,就不在居室裏吃了吧。”

危險的感覺瞬時便消弭了,陸卿婵攀上他的脖頸,嬌氣地說道:“待會兒我要去庭院裏轉轉,睡得太久了,夜裏該睡不着了。”

“都聽阿婵的。”柳乂輕聲說道,“你想幾時睡就幾時睡。”

兩人間的博弈很有趣,而且柳乂大多時候會選擇退讓,這就實在不能怪陸卿婵越來越驕縱了。

就像貓兒,它每次打碎瓷器都沒人管,那它想要打碎玉器的時候,主人就不該怪罪了。

這套道理很歪。

陸卿婵卻覺得很在理。

而且柳乂比養貓的人還心軟,他至多會吓吓她,怎麽也不會舍得怎樣她的。

*

用完晚膳後,陸卿婵換了衣衫。

居室和書閣內燒着地龍,處處都暖如深春,但要去庭院裏,還是須得穿得厚重些。

她病愈得有些遲,錯過了前兩日的元宵燈會。

不過柳乂帶回來了許多燈,大大小小,什麽樣式的都有。

其中一款小魚燈最得她的歡心。

柳乂笑道:“這是一位河東老匠人的作品,就知道你會喜歡。”

游魚燈小小的,放在博古架上就像一條精致的錦鯉。

陸卿婵換好狐裘後,便提上了小魚燈。

狐裘的領子毛茸茸的,襯得她的下颌尖尖,容顏也愈加柔婉,帶着幾分小姑娘般的稚氣。

柳乂攬過她的腰身,牽着她的手走出庭院。

陸卿婵還有些愣怔:“不是說在庭院裏走走嗎?”

柳乂溫聲說道:“可是阿婵都打扮得這樣漂亮,只在庭院裏逛逛未免也太浪費了。”

“花言巧語。”陸卿婵唇角揚起,卻仍是皺着眉頭點了點他的肩。

柳乂撫了撫她的臉頰,輕聲說道:“從前是哥哥不會說好聽的話,現今還在學習,還望阿婵姑娘能海涵。”

他是真的很會做出溫柔的模樣。

陸卿婵的眉尖蹙着,費了些心神才沒有露出笑顏。

“再說吧。”她拿喬道,“得看哥哥學得如何。”

陸卿婵的容顏溫婉,即便是做了驕縱的姿态,也極是引人生憐、生愛。

柳乂克制了一下将她攬入懷中的欲念,謙和守禮地說道:“好,全由姑娘評判。”

兩人手牽着手走向車駕,就像是小孩子時期似的。

到了上馬車時,柳乂方才又擁住陸卿婵,将人給抱上車駕。

她懷裏揣着湯婆子和手爐,身上也立刻披上了厚毯,柳乂仍是将車簾仔細地拉嚴,而後将人攬過來。

陸卿婵一靠在他的懷裏,就想要閉上眼睛。

好在她下午睡得夠久,現今才沒有又睡過去。

柳乂倒是很喜歡她這樣,這至少能說明在他身邊的時候,陸卿婵是有安全感的。

除了他,在任何人的身邊,她都不能睡得這樣安然。

陸卿婵慢慢地說着話:“現今還有燈會嗎?”

“自然是有的。”柳乂輕聲說道,“不過京兆的花燈都太俗,還比不上你手裏的小魚燈精致。”

禍亂結束後,亟待開始的是戰後的重建任務。

眼下晉王即位還沒有太久,嘉寧郡主的皇太女诏書也是剛剛下達。

在這百廢待興的時候,柳乂也尋不出空閑回河東一趟,好在有兄長柳寧,如今河東一片和樂,并不需要他費心神去管顧。

回纥可汗的少子身死以後,現今放眼四海都沒什麽需要憂慮的。

可惜的是他今年又沒能帶陸卿婵回河東看花燈,晉陽城的燈會在這天下都是一絕,他們小時候次次不落地去看。

現在一算,已經好幾年沒再看了。

“俗也有俗的好。”陸卿婵倒是看得很開,“大紅大綠的才算是喜氣,怎麽就比不上晉陽的清雅?”

柳乂順着她的話來,轉口道:“阿婵說得是。”

“你好敷衍。”陸卿婵的下颌抵在毛領子上,擡起眼睫嬌氣地說道,“你都不說我哪裏說得對。”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

誰人都知道陸卿婵有多賢淑端莊,世家女的風範融入了她的魂魄裏,使得她就連安眠時都會保持矜持的姿态。

然而此刻陸卿婵竟也會說出這樣驕縱的話語。

柳乂将她摟得更緊些,輕聲說道:“阿婵的視野開闊,審美也好,無論何種花燈都能欣賞得來,實在是難能可貴,哥哥也要向你學習才是。”

他的聲音裏帶着笑意,但神情很是認真,眸子更是專注地凝視着她,讓陸卿婵尋不出錯處。

她不好意思地錯開柳乂的視線,還未轉過身就被掰過了臉頰。

“我所言說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柳乂似是有些鄭重地問道,“在下不太善言辭,好聽的話也說得不好。”

他的長睫低垂,像是當真不善言辭。

陸卿婵受不得他這般撩撥,扣着柳乂的腕骨說道:“說得很好,我很喜歡聽。”

柳乂的手一頓,她終于是尋得空隙,将臉轉了過去。

他輕聲說道:“能令姑娘歡心,是在下的榮幸。”

陸卿婵的神色還能維持,耳尖卻已然悄悄地泛起紅來,臉頰也透着薄紅,令人想要一吻芳澤。

柳乂沒再說讓她害羞的話,只是歉然地說道:“這些誇耀的話,十年前就應當說予你的。”

“我從前待你不好,也沒有好好地體察過你的心情和思緒。”他慢聲說道,“最壞的是還常常得寸進尺,總希望你能變得更卓絕,卻鮮少給你贊許。”

柳乂的話很誠懇,陸卿婵的神情也認真起來。

“哥哥看得透徹,”她輕聲說道,“但我也不會說‘都過去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之類的寬宥話語。”

柳乂攏住她的指尖,吻了吻她的指骨。

“不必原諒我,阿婵。”他低聲說道,“你的喜樂永遠是最首要的事。”

“即便是厭煩我了,給我說一句就好。”柳乂容色沉靜,“我會離開你的視線,不再擾亂你的清淨。”

外間是煙火燃放的熱鬧聲響,車駕似是行到了鬧市。

陸卿婵遠遠地就能聽到那歡暢的呼聲,她已經做好下車的準備,随意地說道:“我知道,哥哥,我都知道。”

她撩起車簾的一角,視線已經探向了外間。

所以陸卿婵不會發現,此刻柳乂的神色到底如何。

他的手微微松開,眼底浸透了占有與掠奪的欲念,但那面容卻是出奇的冷靜,沒有分毫的情緒從長睫下流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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