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轉天關白越到學校的時候,到了高三的那一層, 就見原本的班主任, 也就是一班的胡老師已經在樓道口和霍時辰說話了。

“胡老師早。”

關白越和老師問好,然後對霍時辰點了點頭。

“白越啊。”胡老師表情有點憂慮地看着他, “我正和時辰說調班的事情,你也一起聽聽吧。”

她頓了頓, 顯然在艱難地措辭:“白越, 老師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學習很用功。咱們學校比較特殊,對很多同學——包括你們兩個而言, 成績都不是最重要的,但老師很欣慰的是, 你們兩個學習态度都很端正。……昨天校長打電話給我, 說了你們兩個想要調班的情況,對于昨天發生的一些事情我也去做了一些了解。”

她的目光落在關白越身上。

“關白越, 老師一直相信你是個正直陽光的同學, 事實證明老師沒有看走眼, 你即便一時犯了錯誤,也能做到承認錯誤、承擔責任, 這很好。而霍時辰,你很在乎朋友、講義氣,這也是令人欣慰的品質。”

“可是, 你們現在年紀小, 不明白很多東西不是‘敢作敢當’、‘哥們義氣’就可以的。你們現在高三, 調班需要重新适應班級的老師同學,需要重新适應上課進度,這裏面的風險對畢業班的學生太大了。老師希望你們可以從長遠的角度考慮,對自己的未來、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好嗎?”

這位老師的眼睛裏滿是擔憂。

關白越心裏有些感慨。

系統告訴他的世界信息,以及這個世界原本的主線,都集中在臨言和幾個出色男生的愛恨情仇上,但置身于這個世界,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生活遠不只有這點情情愛愛、勾心鬥角。

這位胡老師讓他很敬佩。明明處在一所私人學園、一半的學生都是“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很多都不好好學習,甚至不尊重老師,但她卻還是盡可能關注每個學生,培養他們積極的人生态度。

“謝謝老師的關心。”可惜,他要讓這位好老師失望了, “但我已經好好想過了,我還是堅持我的轉班申請。不過您放心,我不管在哪個班級都會努力學習的。”

晉江系統其實也不明白宿主為什麽要調班,但白越告訴他這叫“以退為進”。原身委屈嗎?委屈。錯了嗎?錯了。錯了就得付出點代價,才能重新出發,不然說起來都是他算計了人嘴上道個歉就過去了,以後再怎麽樣也洗不幹淨。

所以他才堅持。

“我也是,我也已經做好決定了。”霍時辰緊跟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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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兩個,在這所學校裏都屬于“惹不得”的,家長也不怎麽管,即便她是老師,也只能勸告——沒看轉個班的事,昨晚校長都來找她了嗎?

她只能點頭在轉班申請上簽字同意,然後鼓勵兩人說到做到、好好學習。

“胡老師真的是為我們着想。”看着胡老師轉身走開,關白越有些歉疚,“就只能成績上努努力,不讓她失望了。”

兩個人先去了高三一班拿東西。

一進教室全班就都安靜下來,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

關白越只當沒看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從課桌裏往外搬東西。

教科書、練習冊之類林林總總的東西還是不少的,厚厚一摞。黎樹澤坐他同桌,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往外拿,忽然道:“真要走?”

“你以為我說着玩?”

關白越擡頭對他笑了笑:“昨天有點亂,忘了跟你說聲抱歉。臨言的事情……還有,別人給你情書的事情。不管什麽理由,我私自動了別人給你的東西,對不起。”

黎樹澤性子有點冷淡,話也不多。他沉默了一下:“沒關系。”

“謝謝。”關白越把書本全都放在桌上,準備抱着東西走,又頓住了腳步,忽然回頭,“其實,樹澤。很多時候我分不清你是不介意還是不在乎。臨言昨天說所有人都知道你……”

他咽下了“喜歡我”三個字,笑着搖了搖頭。

“我感覺不到。臨言毛毛躁躁犯錯,你會生氣,會罵他,但是對我,就像是對所有其他人一樣看不出情緒。這次也一樣,你說沒關系。”

周圍不知何時安靜下來。

同學們都偷偷打量着這裏的兩個人。

“黎樹澤喜歡關白越”這件事情,确實像前一天臨言說的那樣,很多人都知道。這其實是初中部時就有這樣的傳聞,後來臨言為了确立關白越綠茶婊的形象,有意無意推動這個消息的傳播。

但是這個時候,被關白越自己這樣似乎遺憾和悵然地說出來,周圍同學去回憶才發現,似乎,确實,黎樹澤雖然和關白越很近,但确實與他和臨言的相處方式完全不一樣。

霍時辰的位置在角落,他收好了東西,皺着眉想走過來,但到底沒有。雖然心裏不舒服,不喜歡關白越和別人說這樣有關情感的內容,可理智告訴他,這是阿越自己的事情。

他得尊重他。

“可能就像大人們說的,這個年紀不定性吧。有的時候,可能就把錯覺當成心動了,但是真正遇到不一樣的人就比較出來了。”少年垂眸,有點傷感,也有點釋然的模樣,“其實我感覺到了,如果不是這種危機感,我也不會……好在沒有錯得太多。”

他重新擡起頭,明亮而溫和地對着黎樹澤笑。

一如最開始,很小的時候,黎樹澤第一次在幼兒園見到的那個小王子一樣的男孩,坐在鋼琴凳上,穿着潔白的小西裝,好像天生适合在陽光裏生長,讓從小就不太愛說話的他羨慕又渴望。

“找到真正喜歡的,就努力去抓牢吧。雖然其實我不太贊同你的眼光。但是作為朋友還是會支持。”

他似乎卸下了什麽重擔,整個人都輕盈起來,眼睛亮亮的,沒有陰霾。

“那我走啦?”

他簡單地擺手,不正式告別的樣子。

黎樹澤卻忽然心慌,總覺得這看起來随意的姿态裏,潛藏着徹底斷絕某種情感的信號。其實只是走到旁邊的那個班而已,但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失重了一秒。

他想辯解說不是的,不是錯覺,他是真的喜歡過對方,只是礙于自己家庭對同性感情的反感才隐忍着不表露異樣。但他冷峻沉默慣了,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口。

如今他已經對臨言有好感了,再來糾結過去的事情,不是多此一舉嗎?

——如果白越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估計會忍不住笑。同樣是喜歡男生,同樣是面對家族的壓力,黎樹澤後來就寧可為了臨言離開家族也要堅持;可是在關白越這裏,就只是默默暗戀、說都不敢說。

還不就是不夠喜歡嗎?

“……我幫你拿。”黎樹澤不知道怎麽回應關白越的話,又本能地想多和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多相處一會兒,借此來抵抗心底的一點恐慌,于是下意識起身去拿對方手裏厚重的書本。

“我來就好。”一道有些低的嗓音插進來。是霍時辰。

他一手拎着裝滿自己東西的袋子,另一只手輕松接過了關白越抱在胳膊裏的東西,看了黎樹澤一眼:“我和阿越一起過去,你好好準備早讀測驗吧。”

只是很平淡的一眼。

但莫名就給黎樹澤一種敵意的感覺。

“東西很多。”

“沒事,不累。”霍時辰非常果斷地拒絕,表情看上去十分正常,但和他在一起兩個世界的白越卻忍不住憋笑。

——這家夥在默默吃醋。他一向是心裏越酸表情越認真鄭重的,看這會兒的樣子估計已經悄悄翻江倒海地醋了。

關白越也不想酸死自家準男朋友(這個世界還沒說開呢),連忙點頭附和:“我們倆一起去二班就行。”

他也這樣說,黎樹澤只好坐下了,望着兩個好友一前一後地走出班級,隐隐覺得有些怪異。

……時辰和白越,是不是有點太默契了?

關白越跟着霍時辰走出一班,然後在樓道裏、教室的後門處櫃子和門框的夾角那裏,就見人轉過身,手裏東西往邊上櫃子頂上一放,就把他堵在身體和死角之間了。

“幹嗎?”

關白越用手指去戳他,被一把抓住。

“你喜歡樹澤?”

霍時辰高過關白越半個頭,這時候用身體堵着對方,體格的差距就顯得格外明顯。他捉着少年的手,垂眸看着對方無辜的眼睛,心裏好像憋着一股氣,語氣就變得有點危險。

關白越不打算制造任何可能的誤會。這個世界他要完成的任務本來就很令人頭大,如果再不和時辰說清楚,可能沒有前兩世記憶的男朋友就要被誤會推遠了。

“我只當他是朋友。”關白越說的很認真,想想原身的過往,這麽解釋好像沒什麽力道,又補充說,“起碼現在和以後是這樣。”

也就是以前喜歡過?

霍時辰心裏生出一種可以稱之為嫉妒的感情,對他來說十分陌生。從小到大,無論是家庭條件還是自己的能力,他都找不到嫉妒別人的理由,但這一次他忽然希望把眼前的人牢牢拴在自己身邊,離黎樹澤越遠越好。

即便黎樹澤也是從小的朋友。

即便幾天前,他對于關白越還沒有這樣強烈的占有欲。

這種心情似乎來得十分突兀,但他又莫名地不太想抵抗。

“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喜歡?”

“嗯。”

霍時辰确認過,有些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後退一步把人從身前狹小的空間裏解放出來,提起兩個人的東西轉身往二班去:“那挺好的。”

就這樣?

關白越有些好笑,伸手戳他後腰:“喂,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啊時辰?”

“我不樂意。”對方回答。

可以說是相當的理直氣壯了。

關白越在他看不見的背後彎起眼睛:“是不樂意我喜歡樹澤,還是……不樂意我喜歡任何一個人啊?”

霍時辰憋了一會兒:“‘任何’裏算不算我?”

關白越哈哈大笑。

二班門口說話的功夫就到了,兩個人默契地沒再說話,但彼此心裏都好像落下點什麽,隐隐約約,你知我知,但就是沒戳破。

對白越來說,這滋味格外的新奇。兩世相伴了,忽然就又青澀地彼此試探起來,像是一支探戈,你探過來我就縮回去,你縮回去了,我又探過來。

兩人進入二班的時候又是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盯着他們看,尤其是昨天剛剛鬧出大新聞的關白越。好在都是風雲人物當慣了的,兩個都目不斜視地走到後面空的桌椅那裏。

白越本來想挑靠窗的單排,被拉住了:“和我同桌。”

“好。”少年眼睛裏泛起笑意,應了。

霍時辰把兩個人的東西放在一邊,從後面窗臺上拿了抹布把兩套桌椅都仔細地擦幹淨,白越的東西也都歸置好,才讓人坐下。

偷看的同學都有點難以置信:霍時辰在學校四位“王子”裏頭不愛出頭,似乎名聲不大,但同年級有點了解的都知道,其實這人最不好說話,比寡言的黎樹澤還不好接近。什麽時候他居然也會對人這麽好?難道這就是發小的特殊之處?

他們忍不住腦補了一下霍時辰這麽對黎樹澤或者秦一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打了個寒顫。

關白越兩人又是拿東西又是擦桌子,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本來有其他同學想過來聊天,但很快老師就拿着卷子進來了。

“大家交一下作業,我們準備早讀數學測驗。”

來的還是胡老師,她掃了一眼後面的關白越和霍時辰,沒說話,和平常一樣走到講臺上,态度很自然,讓原本心裏八卦着的同學們也沒什麽多餘的想法了:“今天咱們班調來了兩位新同學,以前也都是一個年級的,大家也認識,早讀時間比較緊張,就不讓他們做自我介紹了。大家課下再交流,現在,數學課代表發卷子。”

卷子嘩啦嘩啦地傳下去,誰都不再說話了。

關白越拿了卷子一看,他覺得挺簡單的。原身成績中上,大概年級二百多名的樣子,倒是霍時辰成績很好,在年級前五——這所學校似乎都是不學習的“少爺小姐”,好像考個前列很容易,但其實不然。

年級八百多人,一半是背景深厚的學生,還有一半是全市中考出色的尖子生,被學園許以高額獎學金撈進碗裏的。而且家境好的也不少家裏嚴格要求認真學習,成績很出色。霍時辰能穩在前五名,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

不過白越過來了,尖子生裏面想必還要再添一個名字了。

3S的精神力,再加上西幻世界信仰和神力的淬煉,他的頭腦開發程度高得驚人,過目不忘算基本功。他又是來自星際時代的藥劑專家,這個時代的高中數學對他沒有任何難度。

關白越拿着筆唰唰唰地往下做,速度快得非常明顯。胡老師在講臺上看了一會兒就盯住他了,眉頭忍不住擰起來——這太快了,不像是好好做題。

她從上面走下來,站在關白越身邊站着不動了,一點點看,越看眼睛睜得越大。原本以為是這孩子胡鬧,結果一眼掃過來,答案簡潔明了,而且正确率是真高——這次題目是胡老師出的,答案她記得很清楚,現在看到的關白越寫的答案裏,還沒有一個錯漏。再看草稿紙上,計算寥寥幾步,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有些步驟一眼用的還是超綱的方法!

她心裏意外到有些震驚了。

這會兒是高三第一個學期開學沒多久,關白越上學期末的數學成績她記得很清楚,也就是120到130之間波動,數學不算強項。可現在這個狀态,這是照着滿分去的啊。

她想起自己之前還想着怎麽勸這個“家裏有礦”的孩子認真學習、別像很多仗着家裏有錢就沒什麽人生追求的孩子一樣飙車泡吧,結果,他比自己想象得做得還好!

這孩子堅持轉班的時候她其實有點失望,誰知道這會兒一看給了她這麽大一個驚喜。這肯定是假期裏好好努力了,不然不會進步這麽大。

她看了一會兒,也沒打擾關白越,心裏滿意地繼續巡視去了。

早讀的時間有限,卷子不長。收卷之後沒有休息時間,直接上課了。

直到下課之後才漸漸有同學過來和關白越還有霍時辰交流,有小心翼翼問前一天晚上的事兒的,也有歡迎的。霍時辰有點不耐煩,就走出了教室,剩下的同學就圍着關白越的桌子說話,挺熱鬧的,

有個男生見狀哼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但聲音老大:“還敢和這種背地裏陰人的玩?也不怕笑裏藏刀算計死你們。”

周圍的全聽見了,正和關白越說話的幾個有點尴尬。

關白越探頭看了眼,是個叫餘睿的,臨言的好友,也是家裏條件不太好、被獎學金吸引到這個學校的優等生,有點仇富和憤世嫉俗,在原世界線裏多次替臨言出頭——比如怼“陰險狡詐”的關白越。

他笑了笑,沒當回事,繼續和周圍同學說着剛剛的考題,氣氛又熱絡起來。

倒是餘睿,覺得一個巴掌揮空了似的,心裏別扭,幹脆直接回頭光明正大地嘲諷:“能夠幹出撕碎情書嫁禍給別人事情,有些人還被叫做什麽‘王子’,一剝開芯兒都是黑的。”

“你有完沒完?”

一個和關白越說話的、名叫徐霜晴的女生受不了了。她本來就是學校裏關白越的後援團的,昨天知道欣賞憧憬的男神做了錯事,少女心碎過一回,但又在對方直白認錯、扛起責任的做法裏被粘了回來。

見餘睿抓着不放,直接拍桌子就嗆回去。

“有人能做別人還不能說了?”

“關白越同學道歉了!”

“喲,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嗎啊?道個歉就完事,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犯?這次是被抓個正着,沒被抓着的還不知道有幾次呢!”

“你!”

關白越看徐霜晴氣得臉都紅了,伸手攔住她,對餘睿笑了笑:“既然餘同學這麽擔心,就請以後幫大家好好監督我,也算是助人為樂了。”

他語氣清淡平和,沒有半點羞惱的意味,目光不閃不避地對着餘睿微笑。

他這樣,餘睿反而別扭起來,嘟囔道“誰有功夫關注你?”別開目光。

關白越看出他偃旗息鼓,平靜地環視了一圈周遭的同學:“大家也可以和餘睿同學一起監督我,我知道我有‘不良記錄’,同學們心有懷疑也正常。如果覺得我哪裏不對,就像餘睿同學一樣直接當面問我就好。”

人往往都是,背地裏說小話津津樂道,但被正主開誠布公地攤開反而少了猜疑的空間,甚至心生愧疚,覺得是自己想法有些龌龊了。

關白越的名聲一夕間被打破,揣測、借機抹黑、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在少數。只是只有餘睿當衆說出來罷了。白越借着他的口風自己表明誠懇的态度,其他人心裏那點猜測也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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