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路到了玄清居, 門扉緊閉,敲門沒有應答。宋承天以官方的名義請幾個元嬰真人動手——這是玄清派宗主住處, 必然有陣法保護,以玄清派的歷史來看, 這陣法很可能十分久遠, 就這幾位元嬰一起上都未必能破開。
誰知才有一個人出手, 那門便轟然洞開了——只有洛白越知道, 這是剛剛激烈的靈力碰撞中防護陣被毀了。
門一開,刺鼻的血腥味就傳了出來,衆人面色微變,宋承天叫下面的警員拿出偵測儀,确認此刻裏面的能量反應雖然比較高, 但能量圖譜像是地震後餘震的效果, 也就是說是靈力震蕩沖突之後的餘波,但沒有新的危機點。一幹人這才進去。
屋裏一片狼藉,三具屍體倒在地上,血腥氣濃重得嗆鼻子。
逐風閣一個年輕女修頓時臉都白了,倉皇退了幾步。畢竟和平年代,修者裏也不乏沒見血的。但幾位元嬰倒都還鎮定,只是龍源寺的大和尚悲憫地念了聲佛。
宋承天皺着眉讓警員們拿着儀器确認情況。
每個官方登記過的修者靈力痕跡都是記錄過的——洛白越也登記了, 不過他登記的是自己的魔力,想來神力特征會不大一樣。警-察一檢測, 表情凝重地過來彙報:“部長, 根據屋內殘留施法痕跡, 除去陣法痕跡是由靈石作為靈力源驅動,可以确認還有三股靈力源,一股來自宋長奇宋宗主,一股來自宋長奇的徒弟傅易瞳,還有一股……是陌生的,沒有記錄。”
後面那些修者隐隐騷動起來。
這可不是過去了,想要走正道、修煉有成,就得進有資格認證的大派,那就得登記。幾乎不可能存在“野生大能”這種情況——功法哪兒來?丹藥符箓聚靈陣哪兒來?誰指導你修煉?
這些都規範化了。
而現在,三股靈力源,就是三個人鬥法。傅易瞳肯定不可能和她師父宋長奇打啊,那就是他們師徒倆聯手和一個人鬥?——甚至考慮到有陣法使用過的痕跡,那是兩個人加一個陣法,和那個陌生的修者鬥?!
這誰啊這麽可怕?
宋承天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出身玄清派,是宋長奇的弟子,雖然這些年和師父漸漸理念不合、關系淡了,但畢竟是師徒,不可能不擔心。而且師妹傅易瞳,小時候很多時候是他帶的,兩人關系不錯。
他心底沉重痛惜,卻不能表現出來,強自維持了一貫淡漠的表情:“去查看一下……三具遺體。确認身份。”
畢竟施法的三個人不一定是死去的三個。現在這三具屍體,除了屏風邊上那具看起來比較完好,剩下兩具都十分慘烈
警員去檢驗了,方法還是根據身體內的靈力特征,畢竟但凡是修者,體內就有靈力,即便死亡,在丹田裏儲存的靈氣幾日之內也不會消散。否則如果走科學的路子,那就得驗DNA,一時半會出不來的。
可是,這個一直很好用的法子這回卻沒成功:“部長,屏風下的屍體,女性,檢測發現體內有微量靈力痕跡,可以認定是傅易瞳。但是另外兩具……靠近門的這一具屍體體內靈力充盈,能量反應達到上限,顯示為合體級,但就檢測的功夫能量指數不斷下滑,懷疑是短時間提上去的,喪生後非丹田靈氣自行逸散。其靈力特征不可查,沒有登記,但特征與剛剛檢測過得施法痕跡中陌生的那一股相同。而桌腳那一具……”
“怎麽了?”宋承天看出警員難色,問道。
“檢測不出能量反應。”那警-察咬牙道。他也無法理解這一點,在這裏的人不可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特別是那具遺體腰間還挂着儲物袋,肯定是修者,然而體內一絲靈氣都沒有。
這答案出乎衆人意料。
原本沉浸在“合體級別陌生修者”的消息中震撼不已的修者又被新的意外所吸引了心神,七七八八讨論開。
而有個玄清派弟子看官方沒制止,小心翼翼往屋裏走了兩步,定睛一看“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衣服……這是宗主!”
宗主?宋長奇?
——那具沒有靈氣的屍體居然是他?!
一幹人頓時嘩然。
怎麽可能?要說一個練氣身死後丹田裏靈氣散得快還可以理解,一個元嬰?他每根血管裏都是靈氣啊!
有幾個修者征得宋承天同意,懸浮在空中、不破壞現場地飄過去看,然後都紛紛倒吸涼氣:“這、這怎麽可能是宋宗主?”
宋長奇相貌上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形象,不能說長相好看吧,但自有一股氣質,體态适中,面目端正。可這具屍體,枯瘦得像是難民營跑出來的,滿臉皺紋,頭發花白……
這這這?
有腦子轉得快的,看到這情況,再聯想起周圍靈氣全無的狀況,就猜到些許:“這……莫不是靈力給抽幹了?”
這猜測一出,大家就覺得靠譜,但随之而來的就是恐懼震怒:“将周圍靈氣全都抽幹、又抽幹了宋宗主!這是什麽修者?何其陰毒!”
“這恐怕是宋宗主師徒兩個不敵這莫名冒出來的修者,甚至動用陣法也不能匹敵,最終拼死相博,也只落得個兩敗俱傷、身死道消……”
“是啊是啊,還好這人死了,否則真是玄門搭患……”
一群人猜來猜去,都覺得是陌生修者害人,宋長奇拼死抵抗。畢竟玄清派名門大派,宋長奇、傅易瞳又是熟人,肯定是懷疑沒有注冊的“黑戶”比較合理。
這就讓洛白越不爽了。憑什麽就是我害人啊?哪怕別人不知道是他也不行!更何況,宋長奇約見“岳麓”這事應該不會只有他和傅易瞳知道,那這陌生修者很容易推斷出是誰,而當時洛白越去超自然事件管理部門登記的時候又說了自己師承岳麓。這麽一搞,他自己不就成了“邪惡修者”的徒弟?
洛白越心念一轉,便出聲“認領”:“這個陌生的屍……遺體可否讓我一觀?”
他說話了,其他人才注意到他。明明這麽多人,都是五感敏銳的修者,居然之前都沒注意過這裏有個生面孔。這卻是洛白越刻意讓自己氣息模糊,好混在一群人當中。
此時他站出來,別人就問了:“你是誰?”
宋承天還記得他,畢竟玄學界就這麽大點地方,死而複生、遇到修者做師父這樣的事情不多見,他記得清清楚楚:“洛白越?”
“是我。”洛白越就解釋說師父岳麓受邀來玄清派,自己剛好在附近辦事,就準備等師父見完人一道走,結果半天人不出來也聯系不上,就懷疑出事了。
“岳麓?”宋承天想起來洛白越當時登記的時候是說過師承的,但是表示師父是個重傷的修者,大多時候在養傷,很少出現。超自然事件管理部門就讓他提醒師父,傷好了來登記,不然如果被發現違規使用法術是違反治安管理條例的。
沒想到,這人還沒來登記,就出事了。
洛白越一說,其他修者都戒備地看着他:“這麽說,這個奪取靈氣的人,就是你的師父?”那眼神,別提多警惕了。
“我師父不是那樣的人。”洛白越也知道口說無憑,好在他有辦法,于是伸手一指傅易瞳,“如今事情如何大家都不知道,只有當事人清楚。我倒是有個辦法。看這三位……只有傅真人似乎遺體完好,不知魂魄是否尚在凡間?如果可以請她來一敘,不就全都清楚了?”
召喚傅易瞳的魂魄?這開的是什麽玩笑?
一幹修者面面相觑。
這且不說,單論魂魄,想召喚出來絕非易事,大多數人死後迅速入地府,除非是執念深重的——但這種魂魄陰氣太盛,徘徊人間,一個不好久釀成禍患。這也是為什麽研習鬼道德修者往往容易走偏的緣故,畢竟天天打交道的就是這種鬼魂,或者是強行留下、渾渾噩噩失去常人思維的殘魂。
死後入地府,這一點,連修者都無法違逆天道,除非實力特別強大,又能事先準備,暫且蒙蔽天機迅速奪舍或者藏匿。但想做到這點,起碼的要求就是分神——所謂分神,最典型的标志就是魂魄可分裂、單獨成個體。
之前宋長奇遠程救徒弟的是不算的,因為魂魄只是暫借秘法拆開離體,分開的部分和本體息息相通,根本不凝實。而分神期大能則不然,拆開魂魄便宛如兩個獨立的個體,在合二為一之前彼此記憶思維全都不相通——就好比“岳麓”,容貌等等都可以和洛白越不同,兩個人可以同時說話做事甚至施法,彼此不幹礙。
也只有到了這個境界,魂魄離體才能不受原本身體的影響。死的時候強行脫離本體,再找個地方藏匿或者奪舍,才有可能。
要說把“岳麓”找出來還有可能,找傅易瞳?一個練氣?!
其他人都不信,也有人懷疑洛白越是扯謊想要把岳麓給喚回來,先提傅易瞳是在委婉暗示。
然而洛白越道:“我師父是宋朝人,因為當年重傷強行魂魄離體沉睡多年,如今傷其實還沒有好完全。這次他又一死,魂魄是再也沒有安全脫離的能力了。”
說着露出傷心的姿态,還用神力悄然制造了幾滴眼淚。
這話信不信的再說,但一幫修者都說,岳麓不提,傅易瞳你想招魂也絕不可能叫出來的。而且要招,怎麽不招宋長奇?
“我師父留給我了一點東西,所以我才說可以招魂。至于為什麽是傅真人……她遺體比較完好,成功率會比較高。”洛白越擦了一把“眼淚”,假裝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張符紙。至于什麽成功率,那純屬瞎扯,宋長奇那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哪怕只是短時間讓他魂魄回來一會兒,洛白越都不樂意。而且,讓他說?不知道有多颠倒黑白。
倒是傅易瞳,那女子神色比較清正,最後露出悔意,雖然或許也有心疼她師父被抽靈氣的成分,但看得出總體算是三觀比較正,就算因為師徒情分犯了錯,底子不壞,應該會說實話。
衆人不知道他想什麽,只看着他拿出的東西:“這什麽?怎麽是空白的?”連個字跡圖案都沒有,就是普普通通一張黃色符紙罷了,看起來就是一般玄門人士畫符要用的一種雲母雄黃紙而已。
洛白越高深莫測:“這只是看上去是張空白的符紙,但事實上嘛……”
事實上也是張空白的符紙。
因為他本來就沒有什麽“師父留下的東西”。
“但正如寶物自晦,此物其實是帶有師父留下的召喚之力,據說能夠溝通地府,暫請亡魂還來世間。”洛白越抖了抖手裏的紙道。
衆人紛紛用懷疑的目光盯着那張符紙,左看右看看不出個端倪。一個道士打扮的修者就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萬一這不是真的、你騙了我們呢?”
“那諸位也沒有分毫損失不是?我只是想要借傅真人遺體一滴血,以及一絲她的靈力痕跡,多餘的半點不碰。如果我成功了,自然可以從傅真人亡魂口中得到真相。”
他這麽說了,大家一想好像确實是這麽回事,互相看看也就答應了。心裏一方面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厲害到和天道作對,另一方面心裏有忍不住悄悄神往——逆天改命啊,一道符紙令天道忍讓,這是什麽力量?這就是古代的大能嗎?
就看那青年一臉鄭重地捧着符紙靠近了傅易瞳的遺體,取了對方一滴指尖血滴在符紙上,然後手上一抖,那符紙一下子燃燒起來,卻不是尋常紙張燒起來那種有了明火、糊味的燒法,而是沒有火苗,仿佛被什麽一點點吞下去似的一寸寸灰了,一道青煙筆直騰起,同時有一股佛龛常年染着的香味傳來。
無數旋轉的光影交錯劃過,一時間饒是這些大能也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青煙袅袅之後好端端的屋子裏平地起了風,地上的塵埃漫卷起來,薄薄的霧色和着香的味道沁染了整個屋子。
空間當中突兀地破開一角,仿佛是天狗吞月亮似的突然,然後就出現了一個仿佛洞口的地方。一個一身白袍的人憑空出現,如履平地般在空中走了幾步,走到近前。他頭頂一頂大帽子,上頭四個大字,隸書,“你也來了”。
這裏的人都是飽讀玄門典籍的,當即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這這,白袍高帽,口角含笑,還有那标志性的四個大字,不是白無常是誰?
然而,活了這麽多年,這麽大一個修-真界,誰聽說過有人能叫出神仙來?多年之前有位已故的大能召喚了一位城隍,被津津樂道傳了多少年。眼前這是……這是……
然後他們就看着那叫做洛白越的青年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什麽,對面的白無常也應和了幾句,只可惜他們這幫人一個字也聽不見。有人心裏可惜得不行,地府官員,貨真價實的地府官員啊。難得見一回,都不能聽他說幾句話的?
也有人心說可能這就是仙官的作風吧,無關緊要的人,連我一個字都別想聽。只感慨那位“岳麓”真人是多麽厲害的一位大能,留下的東西都能輕易召喚出無常來,如果還活着,說不定是玄門重振的機緣呢,然而現在卻死了。
——他們卻不知道,這隔絕聲音的法術是洛白越使出來的。
什麽符紙,那都是幌子。事實上就是洛白越直接意念溝通了天道。這個世界的天道被他捅漏了法則,又委屈又奈何不了他,只能如臨大敵地時刻分出一縷注意力給他。洛白越神念一放出,叫天道說把傅易瞳魂體帶回來,天道抗議無果,只能沒好氣地把白無常謝必安叫出來了。
白越立刻就布下了阻隔法術。畢竟“岳麓”是怎麽回事,別人唬得過去,地府官員可不能。無常一尊小仙,知道洛白越厲害,上來語氣都帶着一絲小心和恭敬,這要是被其他人聽出來了,洛白越這扮豬吃老虎的豬,可就扮不下去了。
白無常陪着小心,悄悄打量着洛白越,問他有什麽需求。
洛白越沒打算真的跟天道幹上,只麻煩他暫時讓傅易瞳的魂魄回陽世一陣,白無常立刻松一口氣,笑容都真切了。還好不是什麽太過分的要求,一個魂魄,弄回來就弄回來吧。還好才死,應該是剛帶下去排隊呢,也不影響投胎那裏的記錄,自己把她找出來就行。
他二話不說,在腰間的小本子上查了查,很快就回地府把一個珍珠白的影子帶了回來:“喏,真人您要的人。”然後一溜煙就跑了,留下洛白越無奈地吼了一句:“我不是說要徹底把她留下啊!”
這幾個意思?魂魄就這麽随随便便丢回陽世了?不管了?有你這樣當地府官員的嗎?
然而謝必安跑得比泥鳅還快,洛白越無奈地看着空氣中一陣波動,地府的通路又再度關上,只好嘆了口氣,看向旁邊的魂魄。
對方身形是半透明的,容色如舊,正是傅易瞳。她此刻似乎略帶茫然,打量了一下周遭,魂體臉上流露出一絲震驚和複雜:“我,我不是死了嗎?”
洛白越不好和她單獨多說。如果兩人交涉別人聽不見,指不定要懷疑他教唆她編假話。于是把屏蔽的法術撤了,這才道:“傅真人,我是岳麓的徒弟洛白越。”
——傅易瞳死得比較快,沒看見後來“岳麓”“脫皮”,自然不認識洛白越。
傅易瞳一下子愣了,怔怔看了他片刻,臉上帶出一絲難堪:“洛真人,我……”她為了終止大陣死了,不知道“岳麓”怎樣。可不管是怎麽樣了,自己開啓陣法差點害了人家都是事實。
她嘴唇動了動:“你師父,還好嗎?”
洛白越搖搖頭:“已經去世了,令師也是,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好請真人上來一敘。”
傅易瞳立刻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是我錯了。”
這讓一幹人看了直皺眉。這可不像是被岳麓害死的呀,不然面對岳麓的徒弟,這怎麽也不該是這種反應。
就有性急的打斷這倆人你來我往,問傅易瞳是怎麽回事。
傅易瞳臉上露出心灰的表情,一五一十把宋長奇讓她研究怎麽啓動大陣、又是怎麽騙來了岳麓、之後怎麽開啓大陣、岳麓如何反擊……全都說了。
末了道:“我其實知道師父所謂并非正道,卻想着他到底養我教我一場,一時心境動搖,想着此次按師父所說施為,算是償清了恩情,之後再不行鬼蜮之事,卻沒想到,一時軟弱動搖就鑄造大錯,害了岳真人性命,自己喪命,師父也……也……”
話到最後,想說宋長奇是自作自受,到底又不忍心,只露出頹然痛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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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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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