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舒柏晧過去看, 溫博涼用鼠标将新聞裏的一個行字标黃,“羅伯茨把他的無損率提高到81%。”

“上次見還只有43%,現在調到這麽高?”小周半信半疑, 說:“這麽短時間, 怎麽可能做到?他是不是又在吹牛了?”

Andy便說:“81%的無損率雖然很不錯, 但還是沒有我們的高, 我們平均可以做到89%。”

溫博涼身體向後椅背上一靠,手指不安地在桌子上扣了扣,說:“不行……

“羅伯茨的無損率調高以後, 89%和81%, 這兩個數字太接近了。”

兩個數值只差了8%,不了解技術背景的普通人, 很容易誤以為這兩個數值之間并沒有多大的差別。這極其細微的優勢, 和羅伯茨現在鋪天蓋輿論宣傳相比, 顯得無關緊要了。

Andy說:“難道再調高我們的數據?這不可能了!”

不可能。Andy很少說這種喪氣話。他年輕氣盛, 頭頂神童光環,沒有什麽對于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但——“無損率能達到78%是合格,達到81%已經很優秀, 達到了89%已經接近理論上的最優值,再往上走,達到90%、91%,哪怕是理論狀态,也很難做到……

“而且, ”Andy繼續補充道,“從89%這個臨界值再提高,這難度系數,可不是從43%提高到81%那麽簡單的了……”

就像一個成績不好的學生。如果他平時成績只有40分,那麽他期末考試前努力一段時間,他的成績可能很快提高30分,達到70分,甚至80分;但一個已經門門90的優等生,想再提高十分,達到100分,他要付出的努力,是更大的。

溫博涼說:“一個40,一個80,區別明顯;一個81,一個89,我們沒有優勢。想不受羅伯茨的輿論影響嗎?那就再提高我們的無損率——91%。這樣就沒有人會忽視。”

“可是……”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這件事我會處理。”溫博涼平淡道。

溫博涼對待工作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苛責。

他雖然寡言,但在工作上對自己的下屬嚴厲,而他對待最嚴厲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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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博涼沒有将提高無損率這項工作強硬地塞給工程部的其他同事,而是在自己平常的日常安排之外,又添加了這一項。

展覽會時間過一天便少一天,大家深知時間緊迫,于是吃完早飯便早早回到自己的工位開始工作。

這天到了晚上十點,舒柏晧完成了他雲端架構部分模塊工作。他拿着這部分的成果準備給溫博涼過目,卻發現溫博涼辦公室不僅沒關門,也沒開燈。

舒柏晧隔着透明玻璃向裏看了看,辦公室裏似乎沒人,隐隐透了點月光。

舒柏晧看過溫博涼最近的工作安排,最近,溫博涼是沒有外出行程安排的。沒有外出安排的溫博涼很少離開辦公室,即便是短暫離開去洗手間,也不至于将辦公室的燈也關上。

舒柏晧正納悶,想着要不要給溫博涼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兒。

舒柏晧剛摸出手機,便聽見溫博涼辦公桌旁的沙發上傳出細微的動靜。

舒柏晧緩緩向沙發走去,輕輕叫了聲“溫總?”

“嗯……”溫博涼帶着點鼻音的應了一聲。

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向一絲不茍,別在耳後的濃密黑發,此時有些疏松蓬亂,垂在眉心的碎發,讓他冷峻的五官看上去有些脆弱。

溫博涼一手揉了揉眉心,另一手在沙發上摸索,他在身側的沙發邊找到了他的細腳金邊鏡框,然後牢牢地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沒讓舒柏晧細看他的疲憊。

“雲端架構完成了嗎?”溫博涼開口道,他的聲音有點低沉,像是啞了嗓子。

溫博涼大致清楚工程部所有人手上的工作進度,所以當舒柏晧拿着電腦來找他的時候,他一下便知道舒柏晧是來彙報工作的。

“是的。”舒柏晧将筆記本電腦交給溫博涼。

溫博涼接了過去,他沒開燈,将筆記本支在膝蓋上,蒼白的手指在操作臺上滑動着。他将舒柏晧的程序在Java環境裏跑了一遍,确定沒bug,然後說:“嗯,挺好。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嗎?”

舒柏晧低下頭,附身指着屏幕上的小小一小段,說:“這個地方寫的時候有點吃力。我至少用了三個IF語言,太把自己都繞糊塗了。”

“嗯,”溫博涼捋了一下舒柏晧的邏輯,說:“如果覺得用if語言太臃腫,可以用邏輯運算符簡化一下……”溫博涼舉了個例子,跟舒柏晧講解了一番,然後問:“明白了嗎?”

“嗯,”舒柏晧點點頭,溫博涼講得很深入簡出,一點就透徹了,于是舒柏晧趴在筆記本上,将那一小段又精簡了一下。

舒柏晧寫完,擡頭看溫博涼,這才發現溫博涼臉色有點差,兩頰直至眼尾,都泛着淺淺的紅。這是不正常的顏色,舒柏晧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溫博涼放在膝蓋上的手背,發現溫博涼的手,此時正像火爐似的滾燙。

“你的手怎麽這麽燙?”舒柏晧意識到很不對勁,現在這十點,往常這個時間,溫博涼會繼續工作,而今天,他卻在沙發休息。

舒柏晧又伸手摸溫博涼的額頭,他的手常年火熱,然而溫博涼的額頭比他的手還燙。

“額頭也燙,你發燒了!”舒柏晧一時慌了神。

他就知道,flag是不能随便立的。他一直想着,溫博涼身體很好,即便這麽瞎加班,連軸轉。也不會生病。但哪兒有那麽多天賦異禀,事實上,都是在硬抗。

“怎麽生病了?”舒柏晧喃喃自語。似乎今早還好好的……

舒柏晧慢慢回想。溫博涼跟他回國後,沒顧上休息,工作強度馬上便恢複,跟羅伯茨打過照面後,更是近乎虐待的在加班,沒一天好好休息了,身體已經在透支的邊緣。

而昨天晚上他還不懂事,跑去見岳耀川,這把溫博涼吓死。溫博涼帶他回去,回去後沒安分幾分,依舊跟溫博涼胡鬧,大半夜拉着溫博涼在垃圾桶旁邊吹冷風,談人生,這麽折騰,能不生病嗎?

“沒事。”溫博涼啞着嗓子說,“睡一會兒就好了。”

溫博涼身上有一股生病的人特有的發燙而脆弱的氣息。他展開手臂,将舒柏晧從沙發邊上攬了起來,像抱一只大娃娃一樣緊緊抱着他的腰,然後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滾燙的臉頰在舒柏晧的脖頸上下摩擦,嘆氣似的說:“讓我抱一下。”

“哦,好。”舒柏晧一直很聽溫博涼的。他傻乎乎地讓溫博涼将自己抱着。他在溫博涼懷裏呆愣了一會兒,直到溫博涼渾身的熱度沾染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這才反應過來。他抓着溫博涼襯衣的下擺,不知是推還是拉地搡了搡,說:“不行。我們去醫院吧,你生病了。”

“不想去。”溫博涼幹脆道。

“那不行啊……”舒柏晧說。他又用手心試溫博涼額頭的溫度,這次溫博涼卻偏了偏頭,故意不讓他碰到。

舒柏晧生氣道:“你都發燒了。”

溫博涼說:“不。”

“為什麽不啊?”舒柏晧有點哭笑不得。難道溫博涼還跟小孩似的,怕吃藥,怕打針?舒柏晧用哄小孩似的方式開玩笑道:“去醫院吧,開點藥,然後我們馬上回來。”

溫博涼又不說話,只是手臂一收,将他抱得更緊了。

“休息一下就好。”他閉着眼睛,似乎在忍耐着什麽,然後低聲說:“沒時間了,項目壓縮率還是很低,不可能就這麽去展覽會。”

這個動作讓舒柏晧極其貼近地看着溫博涼的臉,他的嘴唇幾乎要碰到溫博涼的鼻尖,溫博涼始終閉着眼睛,兩條黑亮而标志的入鬓眉皺起,在眉心間形成一條細紋。舒柏晧伸手摸了摸那條紋路,說:“也急不了這麽一會兒,我們打了針就回來。”

溫博涼似乎在認真地思索舒柏晧的話,他松開舒柏晧的腰,像是想到了什麽,說:“明天我會去。你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下。”

這是溫博涼給出的最大讓步。舒柏晧只能妥協。“我們一起吧,休息。”舒柏晧擔心他不在這兒,溫博涼這麽睡沙發會着涼,然後病得越嚴重。

溫博涼已經沒抱他的腰了,只是讓他斜坐在腿上,于是舒柏晧幹脆主動将溫博涼的脖子環住,讨好似的打商量道:“反正沙發這麽大,我們倆個人睡一點都不擠……”

溫博涼眸色暗了暗,說:“你就是不長記性。”

上次兩個人這麽睡,舒柏晧沒敢動,硬是把腰給弄疼了,這才過了多久,又好了傷疤忘了疼,還心甘情願地跟他擠着。

舒柏晧眨了眨眼,說:“這次我知道了啊。”

溫博涼細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将舒柏晧環在他脖子上的手抓住,說:“老實點。聽話,先回去。我會傳染給你的。”

“不會的,”舒柏晧認真地說:“病毒性.感冒才會傳染,你這是傷風感冒,不會傳染給我。而且……而且交換唾沫病會好得更快。”舒柏晧說着,臉便湊了前來。

溫博涼捏了捏他的鼻子,沒讓他真交換到唾沫,無奈道:“這又是從哪兒學的?”

舒柏晧一本正經地舉起四根手指,說:“我發誓,這次不是從小黃書上學的。”

“好吧。”溫博涼想了一會兒,同意了。這次舒柏晧知道怎麽讓自己舒服點,也讓溫博涼舒服,他将溫博涼辦公室門反鎖了,然後鑽進溫博涼的臂彎裏,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睡着。

舒柏晧一邊假寐,一邊時刻聽着溫博涼的動靜,只要溫博涼半夜燒得厲害了,他就帶溫博涼去醫院。

到了早上四五點,舒柏晧突然被熱醒了。他感覺自己正被一個發燙的東西包裹住,他順着往上尋找熱源,發現溫博涼緊緊閉着眼,身體比昨天還燙,渾身泛紅。

這次舒柏晧再不管溫博涼的個人意願,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将人送了醫院。

醫院裏,醫生開了藥,又給溫博涼挂了退燒針。

醫生是個性格爽朗且話多的中年人。鶴發童顏,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溫杯,酷愛養身。

他一邊給溫博涼紮針,一邊跟他們閑聊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仗着自己身體好,就不把身體當回事兒,死命造,怎麽也不想想,以後年紀大了怎麽辦?”

一針下去,溫博涼精神好了些。他完全将醫生的逆耳忠言當耳旁風,趁着醫院有wifi,立刻一手挂着吊針,一手在筆記本電腦上找bug。

舒柏晧坐在一旁看着溫博涼剛撿回半條命,又開始工作。一邊削蘋果,一邊生悶氣。這氣還越來越大,氣到腮幫子都鼓起了來。

果然這老話說得好,男人靠得住,豬都會上樹!

溫博涼明明昨天還好言好語地跟他說,并不是工作最重要。在他心裏,他比這個項目還重要。結果現在呢?為了這個項目,連命都不要!

還說什麽,如果他挨打了。他會難受,那他怎麽不反過來想想,如果自己生病了,他又難不難受呢?!

舒柏晧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于是他決定,他要跟溫博涼“冷戰”,直到溫博涼知道要好好休息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不以分手為目的的吵架,都是在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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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的支持!(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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