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霸王

小霸王

兩人正說着，在門外等了許久的池鼎提着燈進來：“再不走天都亮了？”

“你怎麽過來了？”池嬸子驚訝：“在門外多久了？”

“剛來。”池鼎将棉布給池嬸子，燈遞給他爹：“郎中不是囑咐了別吹風。”

“是是，正好了，拿這塊棉布擋着。”池嬸子沒想她家老三還能如此心細，招呼着池鼎将淩筠背上，用棉布擋着風，池家夫婦倆提着燈走在前頭。

幾人走在黑夜裏，燈盞一閃一閃的，将他們周圍的路照亮一小片，不多不少，正好将四人圈進去。

淩筠不知道怎麽最後就被池鼎背着走了，但是池鼎的背很寬闊，溫熱的，連着棉布一起，将他捂得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其實淩筠小時候就一直想要一個哥哥，沒想到長大了還能如願。

耳邊是池嬸子同池叔叔絮絮叨叨的聲音，淩筠聽着聽着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也不知什麽時候到的，又是怎麽到床上去的，只記得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一場病，讓淩筠被迫在屋子裏悶了好幾天。

這樣的病于他而言不是什麽大事，卻把池家人吓着了，連着幾天都跟護個瓷瓶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磕壞了。

這幾日吃的也頗為清淡，若不是他們還在地裏下力氣，池嬸子怕是想着一家人都陪着吃清粥小菜了。

不宜太酸、不宜太辣、涼的少吃或是不吃，辛辣的更是一點兒不能碰，淩筠看着眼前白粥，就是從前也沒有這樣寡淡的時候。

趁着池嬸子去送飯的功夫，淩筠将竈房裏剩下的半根黃瓜用醬拌了，剛就着白粥吃一口，就聽見了腳步聲，淩筠來不及藏，被人逮了個正着。

池鼎看着心虛不敢擡頭的小哥兒，走過去順手拿起一根黃瓜條，蘸了蘸醬放進嘴裏，嚼的脆響。

“手藝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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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鼎拿起牆角的彎刀，淩筠一雙眼睛跟着人來回轉，見池鼎沒說什麽剛要繼續吃，誰知下一刻盤子直接被端走了。

某人連吃帶拿，淩筠卻不敢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唯一有點味道的菜離他越來越遠。

若是來的是池盛或是池立，淩筠應當都敢開口多要兩塊，可來的偏偏是池鼎，淩筠莫名的，覺着還是不開口為妙。

後來幾日淩筠便安分了，老老實實喝了幾天的清粥和雞湯，見着臉上紅潤了些，池嬸子才準吃些別的。

等地裏的活沒有那麽忙了，池叔叔又帶着兩個兒子去鎮上找活幹，池鼎就在家幫着池嬸子一起打理家裏的瑣事，聽着事小，可只要去做，哪有做的完的。

池家家裏養了兩頭豬，每日要去山上找豬草，後院的雞鴨等着人喂，雞舍也要随時清理着，只要一日偷懶，那味道便讓人受不住。

這些活池嬸子不讓淩筠幫，但淩筠也沒有真閑着，他每日幫着掃掃院子，擦擦竈房，讓家裏總是幹幹淨淨的。

其實吃了幾天的藥過後淩筠就覺着自個兒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池嬸子牢記郎中的話，盯着淩筠定要吃滿一月，于是淩筠只能一日三頓的喝着。

閑着也是閑着，不出門的時候，淩筠便在家裏打理他的草藥園子。

央着池嬸子給他圍了個小園子，淩筠在裏面種了些常見的草藥，在鎮上他也有這麽一個園子，裏面還真種了不少好的。

這一日淩筠午睡後照常去看他的百草園，誰知一出門就聽見有孩子的聲音，往旁邊一看，三四個孩子在那裏，都是小子，替池鼎捏肩捶腿，十分殷勤。

若不是那幾個孩子看着還算甘願，淩筠定然認為是池鼎逼迫的，這樣的情景，讓淩筠想起了小時候的胡同霸王。

他住的那個胡同裏就有這麽一個小霸王，常拿拳頭說話，讓其他比他小些的孩子替他做事，若是不從，便是一頓好打。

那時淩筠身子弱，阿爹只讓他在後院玩耍不讓他出去，但是偶爾他也能躲在門後看見那些孩子被揍哭的情景。

淩筠搖搖頭，想起了那日池鼎搶他黃瓜的事，看來這樣的事情他應當沒少做，就是沒有揍哭人，也霸道無比，小時候定然比小霸王好不了多少。

将步子放輕，淩筠悄悄的回屋了。

另一邊，若有所感的池鼎睜開眼睛，剛好瞥見了鬼鬼祟祟的小哥兒，正在捏肩的小弟見狀，還以為自己那裏做的不滿意了，連忙道：“老大，這力道還行麽？”

池鼎漫不經心的點頭，小弟一看有戲，連忙趁熱打鐵：“那東村那幫小子欺負我們的事老大可為我們出頭麽？”

池鼎懶懶躺回去：“右邊。”

“是是。”小弟連忙加重力道。

一幫小屁孩，成日裏不學好，為着點屁事成日裏争個不休，要麽今日你又踏了誰家的地了，要麽就是昨日你摸了誰家的狗了，打不過便來請池鼎這個曾經的村霸王出山。

池鼎想着幾個小孩子的事他插手算什麽，誰知東村出了一個打頭的，聽說将幾個小子收拾的不輕，這事池鼎倒是要管管了。

怎麽說也是成日裏跟在他身後老大長老大短叫着的同村小弟，池鼎自己能欺負，外頭的人就算了。

——

池嬸子挖了半簍野菜回來，除去常見的荠菜馬蘭頭等，還有一點香椿，嫩生生的，指着尖兒掐來的。

“打幾個雞蛋煎了，怕是得香飄十裏，路過的狗都要叫喚兩聲。”池嬸子淘洗野菜，淩筠幫着将野菜根上的泥清一清，這樣幹淨些。

“我瞧你那小藥園很不錯，可是種了什麽，這幾日常聞到一股清香，”

淩筠撿得細致，因着要慢些，好半天才撿了一點：“種得雜，有香的也有不香的，好幾種，想是混在一起的味道，”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等到忍冬花開，那時才香。”

秋末冬初時，淩筠從健壯的母株上取了生枝做插條，每日精心照料，好不容易萌芽，淩筠卻過來了。

幹脆将它一起帶着，前兩天趁着暖陽移栽到了池家的院裏，這幾日長勢喜人，淩筠頗為高興。

等開了花，摘一些來泡茶，清熱解毒又鎮靜安神，夏日炎炎，有了它也要好眠幾分。

只是這忍冬成活後最少也要三四年才開花，淩筠想着，若是它在池家長得好便不帶走了，反正他家裏那株也足夠大了。

“等會兒我去取些來給嬸子泡茶喝，嬸子嘗嘗好不好。”

淩筠每年趁着花開都會摘些下來存着，一直能喝到第二年花開。

“聽說這花茶對女子很好，今日嬸子也算是有口福了。”池嬸子越看淩筠越喜歡，只覺得小哥兒貼心無比。

淘洗了野菜，池嬸子拿篩子瀝幹端進裏面切去了，淩筠回屋取花，路過池家兩兄弟的屋子時卻聽見二哥三哥在争搶什麽。

池立叉着腰很是生氣：“好啊，老三，學會藏吃的了。”

池鼎看着桌上被打開的油紙包，裏面原有十幾二十枚梅子幹，現下只剩一半，若他沒推門撞見怕是一半也剩不下。

偏偏某個饞嘴還先發制人，說起他的不是了。

“你不說話是為什麽，心虛了不是？”見一向嘴利的池鼎難得啞口，池立更了不得了，越發有底氣。

“咱們可是親兄弟，哥哥們什麽時候背着你吃過什麽了，哪一回不是緊着你先吃的，你倒好，有了好東西倒先藏起來。”池立看着頗為痛心，點了點池鼎的胸口：“黑的。”

池鼎見池立越說越起勁，冷笑一聲：“你吃的少了。”

“嘿，你這人，”池立剛往前走兩步，池鼎就站起身，兄弟倆都是魁梧的身材，可池鼎要高些，手臂看着也很是粗壯，兩個漢子這麽一站，屋子都顯得狹小了些。

池立不退反進，還有些興致勃勃的：“想動手，正好許久沒比劃比劃了，你雖高，怕還不是你哥的對手，”

哥倆從小打到大，池立同池盛是雙胎，前後不過一個時辰，池鼎小他們兩歲，偏長得快，到十來歲時候哥仨就沒什麽差別了。

兄弟倆扭打在一起，屋子小了，施展不開拳腳，但是兩人打得頗為起勁，淩筠正想着要不要勸一勸，就見池立被桌角絆了一下摔倒在床上。

下一刻，池立雙手就被池鼎抓着扣在後背動彈不得，但人還是不服輸，叫喊着再來一回，剛才出了差錯了。

池鼎卻壓着人笑得張揚：“怎麽，輸不起？”

“誰輸不起了，”池立還在掙紮。

這哥倆真是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反正同淩筠見過的那些不同。

見兩人只是鬧着玩他也就放下了心，照舊回屋去了。

等他從屋裏取了東西出來，卻看見池嬸子拿擀面得棒槌追着哥倆滿院子得跑：“兩個冤家，一點不省心，只曉得玩鬧，叫你們燒火也沒人應，”

池立跑得飛快，嘴上不停：“是老三先動手的，”

池嬸子見早跑遠的池鼎，恨恨的叉腰喘氣：“都不是好東西，等你爹回來再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