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說了別惹他

說了別惹他

到了晌午，池嬸子張羅了一大桌子菜，李菍冬倒是勤快，見池嬸子進了竈房，随後就跟着進去，池嬸子原想着冬姐兒是客人，又是第一次來，哪有讓人下廚的道理。

可李嬸子卻念叨自家姑娘做飯好吃，讓李嬸子不必介意，只管吩咐做事就好了，冬姐兒也一個勁的幫着做事，池嬸子攔也攔不住，只得挑了些輕便的活讓李菍冬幫忙。

雖是輕便的活，可李菍冬也沒有絲毫敷衍，認認真真的，又做的幹淨利落，一看在家裏就是做慣的，池嬸子雖高興未來兒媳有本事，卻也覺着有些不過意。

不知怎的，看着李菍冬單薄的身子，總叫人覺着心疼。

待李嬸子出去，池嬸子才輕聲對李菍冬道：“平日裏在家沒少忙活罷，看着瘦瘦小小的，到了嬸子家不要客氣，想吃什麽只管去拿，待會兒更是要多吃些。”

李菍冬聞言，輕輕點頭，應了聲好。

池嬸子知道李菍冬不是多話的性子，也沒有再說，兩人忙了一會兒，後來池大哥他們也過來幫忙，池嬸子指揮着幾個兒子抱柴的抱柴，舀水的舀水，李菍冬嘴上沒說，可心裏是有些驚訝的。

一般農家漢子哪有下廚的，就是能幫着端個菜都不錯了，李家也是如此，在家時，父親和兩個弟弟是決計不會到竈房半步的，都是等着飯好才來。

可看池嬸子這樣，顯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幾個漢子也順從的很，想來平日裏就是如此，雖與大部分人家不同，可李菍冬覺得這樣很好，叫她覺着很是和睦舒服。

如果自己真能有幸嫁過來，李菍冬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念想......

忙活了許久，袅袅的炊煙終于淡了。

池老爹招呼着李家人上桌，一家人圍着大桌坐下，剛坐下，李老爹看着對面的筠哥兒忍不住同池老爹道：“不用分桌麽？”

按理說，哥兒姐兒是不能坐主桌的，應當到裏屋去吃才是。

池嬸子見李老爹的目光投向淩筠，笑道：“我們家沒有這個規矩，再說了，筠兒也是咱們家的貴客，哪有分桌的道理。”

李老爹還要說什麽，可看池老爹并沒有插嘴的樣子，這才悻悻閉了嘴，從進屋他就察覺，池家人對池嬸子頗為尊敬，許多事也是她來做主，這與他們家不同，還是少說幾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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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難得相聚，馬上又要成為親家，今日少不了要喝些酒，池老爹高興，便叫一人倒了一杯，左右最小的淩筠也十七了，喝一杯也不打緊。

為着湊個吉利數字，池嬸子特地做了十盤菜，其中大半都有葷腥，就是炒個菘菜還有肉絲呢，怕是過年過節的，也比這好不到哪裏去，可見池嬸子對這麽親事的重視，也是對李菍冬的滿意。

李家人免不了又在心底暗嘆池家的大方，李家哥倆更是眼睛都放光，看着早已饞的不行，聽着兩家還在說客氣話，忍不住催促：“爹，娘在，再不吃可就冷了......”

李嬸子笑容一頓，在底下碰了碰兒子的手臂：“再等一等。”

池嬸子将這些動作看在眼裏，笑容不變，只是也沒有開口說吃飯。

長輩既沒有動筷，兩兄弟也有些不敢，倆人對面坐着的正是池鼎和池立，被兩個高壯漢子這麽面無表情的盯着，哥倆一時還真不敢輕舉亂動。

好不容易兩家長輩客套完了，池老爹剛說了一句吃飯，這邊兄弟便忙忙的伸出筷子，都沖着正中間那道竹筍煨雞去，兄弟倆一人一個雞腿，倒是分得均勻。

其他人才舉筷，原本熱鬧氣氛忽然安靜了一瞬，李嬸子臉上的笑意都快維持不住了，只得幹笑兩聲道：“倆孩子估計是餓了，來時沒吃什麽東西，不是有意的，他嬸子莫怪。”

池嬸子皮笑肉不笑：“怎麽會呢，想是我做的湯太香了。”

“是是，也不知他嬸子用什麽煨的，聞着就香......”李嬸子連忙順着接話。

“也沒什麽。”池嬸子顯然是不想多說了，随意敷衍了一句，李嬸子也識趣的沒有再問。

淩筠擡頭看着滿桌的油膩，沒什麽胃口，更何況對面李家兄弟狼吞虎咽的樣子像是許久沒吃過飯，砸吧嘴的聲音更是叫人看不下去。

“不想吃？”池鼎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有一口沒一口的樣子，低聲詢問。

“嗯。”淩筠應了一聲，怕池鼎覺着他挑剔又添一句道：“許是剛才吃了幾個李子，有些泛酸。”

池鼎嗯了一聲，往桌上看了一眼，原本往日池嬸子都會做些清淡的菜，可許是今日要招呼客人，便多放了些油，味道都重了些。

“我嘗着雞湯不錯，喝一碗？”

“好。”

淩筠輕聲答應，剛要起身去舀，池鼎已經提前一步把人的碗拿了起來。

對面李來福看了，想起剛才池鼎吓唬他的事情來，見池鼎那麽維護淩筠，像是明白了什麽，見池鼎要去舀雞湯，快一步伸出了自己的勺子。

噗通——

勺子掉進了雞湯裏。

李來福連忙道：“欸，這勺子怎的如此滑，好好的一盅雞湯，許是只能便宜我了，”

本來雞湯也沒剩多少了，他的勺子掉進去其他人定然也不會吃了，不過這麽個舉動還是叫衆人心中不舒服，只是礙于情面沒有說出來。

池鼎啧了一聲，站了起來。

李來福被那動靜吓了一跳，但是想着長輩都在，池鼎應當不敢做什麽，一顆吊高的心又放下，還沖池鼎挑釁的笑了一下。

池嬸子知道兒子的脾氣，剛才那場鬧劇也盡收眼底，她心裏明鏡似的，只是今日日子特殊，若是鬧得太難看不好收場，于是喚了聲：“老三，坐下，等會兒娘再去熬一盅。”

知道他稀罕淩筠，池嬸子也只能如此道。

池鼎卻笑了笑，語氣很是溫和：“娘不必勞煩了，我想着雞湯太膩，給大家添一添茶。”

池嬸子正疑惑時，卻見池鼎真提着茶壺起身添茶了。

李嬸子看着朝他們過來的高大漢子還忍不住轉頭同池嬸子道：“這是你家老大，好懂事，瞧瞧這個子，怕是村裏沒幾個漢子能比上罷......”

“不是，這是三小子......”池嬸子幹笑兩聲，至于其他的麽，還沒等池嬸子說話就聽得一聲尖叫。

桌上的人都轉頭望去，只見李來福一下蹦得老高，還沒等詢問發生了什麽，就見他瘋狂甩着自己的手：“好燙，好燙......”

站在一旁的池鼎還提着茶壺，見李來福跳來跳去，往旁邊移了兩步。

李嬸子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将自家兒子的手拿過來看了一眼，瞧見那處紅了一大片忍不住驚叫道：“我的老天爺，涼水，涼水，哪裏有涼水。”

池嬸子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水缸裏，走走，跟我過去。”

李嬸子連忙拉着李來福跟着池嬸子去尋涼水了，剩下衆人各有心思。

眼見李老爹沉下臉，到底是在自家餐桌上發生的事，池老爹只得先開口問道：“老三，怎麽回事？”

“不知道。”池鼎淡淡丢下一句，提着茶壺往前走了兩步，李來財吓得一抖，池鼎勾唇：“來財兄弟知道麽？”

李來財當然知道，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對上池鼎的目光他怎麽敢說實話：“不，不知道。”

“不知道，來財兄弟就坐旁邊，可別冤枉了好人。”池鼎拿起李來財的茶杯，慢悠悠的替人斟茶。

李來財哪裏敢接池鼎遞過來的茶杯，剛要開口，他老爹拍了一下桌子：“來財，你只管如實道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我......”不敢看老爹的面色，李來財的左肩忽然被人搭上，池立笑容無害的開口：“是啊，來財兄弟，你坐的最近，該是看得最清楚的。”

“應當是，是哥哥不小心，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話音剛落，只聽李老爹一聲暴怒的李來財，李來財整個人都被吓得一顫。

池老爹卻道：“這是做什麽，看孩子怕得，事實既是如此，那之能怪來福小子太不小心了，你也去坐着，好好的斟什麽茶，記得給人家來福小子賠個不是。”

“哎呀老爹，這賠什麽不是啊，我們老三好心斟茶還不對了，這傳出去，誰還敢熱茶待客啊，李叔，你說是不是啊？”池立為他三弟打抱不平，笑着看向李老爹。

李老爹動了動嘴，想說什麽，可看着自家兒子那個不成器的樣子，只得生生咽下這口氣。

自家人都這麽說了，他還能如何，只怪他平日太溺愛了他們，好好的漢子竟然如此窩囊。

沒過一會兒，池嬸子帶着李嬸和李來福過來了，手上上過藥，已被綁上了紗布。

李來福一過來，就指着池鼎的鼻子對他老爹道：“爹，剛才他就是故意燙我的，”

此話一出，池立撲哧一下笑了。

“你笑什麽，你也不是好東西，”李來福氣憤對池立道。

“我？”池立挑眉：“我笑你來晚了，你的好弟弟已經說了，是你自己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什麽？”李來福看向一直低着頭不敢說話的李來財：“李來財，你什麽意思，幫着外人欺負你哥，你忘了自己信什麽了？”

李來財還是沒擡頭，看樣子是打算裝死裝到底。

“李來財，你說，是不是他們吓唬你叫你這麽說的，”李來福氣得口不擇言，此話一出，叫池家衆人臉色都不好看了。

池老爹大掌一拍桌子，震得旁邊的李老爹都是一抖：“來福小子，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池家仗勢欺人了？”

李來福見池老爹發怒了，氣勢頓時弱了下來，看向自己老爹。

李嬸子此刻也不敢多說什麽，她家當家的都沒發話，她雖心疼兒子也不敢說什麽。

衆人都看向李老爹，等着一個回答。

李老爹心中那個氣，只恨自家人沒出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惹誰不好偏要惹池家人。

“池老爹，來福不是那個意思，他這不是傷得厲害，說錯話了......”

李來福瞪大眼睛，看着一向護着自己得老爹不向着自己，有些委屈：“爹！”

那聲音，叫一旁的池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歹是個漢子，竟然能發出那樣叫人惡寒的聲音。

“閉嘴！”李老爹的脾氣也上來了，喝道。

李來福還是有些怕他老爹的，雖心有不甘，到底不敢再說了。

“池老哥，今日是我兒無禮了，叫你們看了笑話，我替他賠個不是，池老哥看在兩家馬上要結為親家的情份上，寬恕他這一回。”李老爹最後還是朝池老爹賠了不是。

池老爹擺擺手，雖沒說什麽，後半場卻明顯冷淡了下來，對李家人也沒有那麽客氣。

一場鬧劇終于收場，李菍冬從開始到最後始終沉默不語，只最後要走時，輕聲對池大哥說了聲對不住，饒了他們家的清淨。

池大哥皺起眉，搖頭：“此事與你無關。”

李菍冬沒說什麽，只是走時的模樣比來時低落了不少。

将李家人送走之後，池家人收拾着院子，各自心中也有些不舒服，最後還是池嬸子開口，猶豫看着池盛：“老大，要不這門親事還是......”

後面的話池嬸子沒有說，但是池大哥知道。

“娘，我......”

“娘知道你對冬姐兒滿意，只是你看看這李家人，除了冬姐兒，誰還算得好人，個個都不是省事的，娘是怕你日後麻煩。”池嬸子知道自家老大的心思，忍不住嘆道。

池盛明白他娘的意思，可是......若他此時退親，冬姐兒怎麽辦，村裏人怎麽看她，她那爹娘又會如何看她？

他去過李家幾次，李家人雖在他面前極力掩飾，可還是能看出平日裏待冬姐兒極為不好，非打即罵不說，還不給飯吃，要是這門親事再黃了，不知冬姐兒的日子還要怎麽艱難。

“這算什麽爹娘？”池嬸子皺眉，不知原來這裏面還有這麽多事情。

“他們不是冬姐兒的親生爹娘。”沉默許久，池盛最後還是道。

“什麽？”池嬸子睜大雙眼。

池盛點點頭，池嬸子片刻之後才道：“難怪，難怪，我說呢......”

她就說李家人的态度這麽奇怪，若是這樣，一切倒能說得通了。

“她也沒有戶籍。”池盛繼續：“他們将她撿回來之後不久就懷了李來福和李來財，雖沒扔但也沒給她上戶籍，本是想養着給他們兄弟其中一人當媳婦的。”

“那為何現在要嫁出來了，莫非......”池嬸子有個不好的猜測。

池盛見他娘臉色一變，連忙打斷：“冬姐兒是清白的。”

“我還沒說什麽呢，再說了，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池嬸子狐疑。

池盛沉聲：“去了幾回覺着不對，便去打聽了些。”

“還是我兒聰慧啊，”池嬸子拍了拍池盛得肩膀，随後更氣憤了：“好個李家，倒是打了個好主意。”

用養女的聘金給兩個兒子去親，還将此事掩得嚴嚴實實，這也便罷了，再怎麽說也有養育之恩。

可是一想到李菍冬那瘦弱的樣子，池嬸子便止不住的生氣：“好歹多給孩子吃些，瞧他家那兩兒子胖的，都快看不見眼睛了......”

知道了這些事，池嬸子忽然明白自家兒子為何對這門婚事如此堅持了，只是：“兒啊，你可不能因為一時心軟就硬要這門婚事，這冬姐兒雖然可憐，但是......”

“娘，不是可憐。”池盛難得反駁道：“我中意她。”

若只是可憐，他有其他的方式幫她。

還是頭一回聽自家老大如此直白，平日裏可都是內斂得很，池嬸子也明白了自家兒子是真喜歡，嘆了口氣，只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事，她也不再阻攔了。

“多謝娘。”池盛見他娘同意低聲道。

池嬸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女大不中留，我看，這兒大也不中留。”

池盛被他娘這麽一調侃，頃刻紅了耳根。

淩筠不是有意躲在牆角聽的，只是過來找池嬸子的時候碰巧聽見了那句冬姐兒不是李家親生的，心中大驚之餘又有些難過。

回屋的路上，淩筠都還在想這件事，雖然接觸不多的，但淩筠覺着冬姐兒跟李家人都不同，是個極好的人，同池大哥也是很般配的。

聽了這個消息，他只願池大哥和冬姐兒能夠終成眷屬。

吃飯的時候，淩筠可是看到冬姐兒偷偷看了池大哥好多眼，淩筠還以為李家只是更看重小子一些，才會對冬姐兒如此，誰知......

“在想什麽？”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把正在想事情的淩筠吓一跳，一擡頭，就見池鼎正靠在他屋子旁。

“三哥做什麽，悄無聲息的，，吓我一跳。”淩筠有些氣惱。

自打兩人表明心意之後，淩筠是越發不怕池鼎了，時不時的還使些小性子。

池鼎無奈：“是你一直低着頭，”

“還不許人低頭了，”淩筠忍不住又道，池鼎不說話了，就這麽看着淩筠。

淩筠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些，他好似不自覺的遷怒了人：“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三哥......”

“膽肥了，”池鼎看着頭越來越低的淩筠，才擡了一下手，就見人慌了一下：“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說完，池鼎屈指在淩筠額頭上輕輕一彈：“罰你吃兩塊紅棗糕。”

“紅棗糕？”淩筠都顧不上被彈的事了，連忙擡頭。

“剛才不是沒吃飽，”池鼎從一旁的窗臺上端過碟子來，上面就放着兩塊香甜的棗糕。

“吃不吃？”

“吃，多謝三哥。”淩筠彎着眼睛接過。

池鼎笑了笑：“還有信，替你拿回來了。”

将淩家夫夫寄來的信給淩筠，淩筠臉上的笑意忽然收了收，池鼎察覺了他的情緒，問道：“怎麽了？”

淩筠搖頭：“沒事。”

只是，他很快就要回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