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穿紅色很美

他穿紅色很美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情敦鹣鲽，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于厥後。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鸾俦，共盟鴛蝶。

此證。

天邊染了一抹胭脂紅，湖畔的垂柳倒影在河中，水草豐茂，鴻雁交脖頸嬉戲，落日黃昏中，新人牽着紅綢拜了天地、高堂。

淩筠同池鼎站在兩側，看着池大哥同冬姐兒對拜。

熱鬧中，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

淩筠見人走了，連忙轉身朝竈房去，今日可馬虎不得，刷鍋端菜的事雖用不着他，但是他也有要緊事嘞。

剛走兩步，被人拉着手腕止住，一整天，淩筠都是這般忙忙碌碌的，早起池鼎跟着去接新娘，本想同淩筠說一聲，誰知人家起的更早。

一直到剛才，兩人才堪堪碰面，不過也沒說上幾句話，現下新人也入洞房了，淩筠卻又要忙起來。

淩筠是真急，轉頭看了一眼池鼎，手往池鼎抓住他的那只手上安撫的拍了拍，順便塞了一顆喜糖給池鼎：“等晚些再同三哥說話，今日有要緊事呢，我先走了。”

池鼎一放手，淩筠便匆匆走了，攤開手掌，裏面一顆紅紙包住的糖塊，又想起淩筠那跟哄孩子沒什麽區別的語氣，高大漢子有些好笑。

平常瞧着慢吞吞的，沒想為着別人的事還有着急的時候。

本來是看淩筠忙了一天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想叫人歇息一會兒，誰知竟是他多慮了，這麽瞧着，小哥兒很是樂在其中。

不知輪到自己成婚時會不會也怎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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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淩筠穿大紅婚服的樣子，池鼎也坐不住了，恨不得時間過快點，自己也能快些做出一點成就，好将小哥兒娶進門。

淩筠膚白，穿紅色好看。

這麽想着，池鼎也顧不上歇，出門去了。

池家院子已被清幹淨了，寬大的場壩裏置了十張圓桌，在村裏算是很不錯的了，前來吃席的親朋鄰居圍着圓桌坐下，主菜還沒上，先抓了些零嘴給人填肚子。

後院，嬸子哥麽們正忙得熱火朝天。

這頭一道便是“龍鳳呈祥”，本應用桃花瓣做樣，在盤裏擺出一道龍飛鳳舞的圖，可現下桃花早已凋謝，便換了雲裳仙子。

這還是淩筠出的主意，雲裳仙子喜熱迎陽，于池家來說，正是希望與生機，用以喜宴，又代表新人百年好合。

純白的花瓣上點上嫣紅，于陽光下，更是聖潔柔和，放在喜宴中央，尋常人家少有這樣講究的，不免圍着桌子多看幾眼。

“娘，等我成親時，也想要這樣一道‘龍鳳呈祥’”有實在喜歡的姐兒扯着自家娘親撒嬌，也想自己婚宴能如此風光。

“好姐兒，你知道只這一道要費多少力氣麽，哪裏是随便做得起的，”

“不嘛，我就要......”

母女倆争執不休，那嬸子到底沒松口。

池嬸子偶然路過，聽得這幾句話，臉上不免更神氣了些，這一道花擺端出來的時候，那些吸氣聲，不知長了她多少臉面。

到底是筠哥兒有主意，池嬸子心中輕嘆。

一聲鑼響，先上了主菜。

雖沒有四全，也差不去哪裏了，鹵肚、白雞、油蝦、燒魚，四道主菜一上，村民們已是大為驚嘆，每一道都是重油重鹽的大菜，一端上來，那肚子便咕嚕咕嚕叫起來，早有娃娃吵着要去夾菜了。

連升起的白煙都帶着香氣，被風吹出去老遠。

蝦魚都是淩筠托淩家夫婦去林伯那裏拿的，因買得多，還便宜了不少。

剩下的才葷素各占一半，大多都是自家菜園裏的，鄰居也送了不少過來，算是賀禮，別說，還真用上了。

等菜上齊，衆人開始動筷，埋頭吃飯，也顧不上池老爹在說什麽，左右都是那幾句話。

池老爹慷慨激昂的說完，見衆人都在埋頭苦吃，剛覺着有些尴尬，下一刻不知哪個角落裏響起掌聲，一下帶動了衆人，頓時熱烈起來。

“好，說得好，”

“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

池二哥不知從哪裏摸來一只饅頭，邊嚼邊拐了拐旁邊的池鼎：“說了啥，咋就好了？”

池鼎倒是聽了，不過懶得重複，看着他二哥狼吞虎咽的樣子，淡淡道：“倒了一下午的茶，沒給自己倒一杯？”

“哪兒顧得上啊，”池立搖搖頭，忍不住訴苦：“我胳膊都快擡不起來了，也沒人說成親這麽累啊，”

他本來還急着娶媳婦呢，這麽想想，還是再等等罷。

若是池鼎知道他是這麽想的，定然想撬開他的頭蓋骨看看腦子裏裝的是什麽。

兩人歇了一口氣，就又忙着去幫着端菜添飯了。

雖然今日幫忙的人多，但哥仨仍舊沒有閑着的時候，許是池家在村裏口碑還算不錯的，大多都來了，甚至池老爹年輕時的好友都來了不少。

撒糖果子的是幾個半大小子，本以為把這交給半大小子管免不了偷吃幾個，誰知人家乖巧老實得不行，除了最開始沒人都有的兩顆，後面再沒吃過。

若是淩筠過來，應當能認出這幾個小子就是從前他遇見給池鼎捶背捏肩的幾個小跟班。

池鼎偶然經過，見幾個小子頂着太陽站在門口，也沒說拿個凳子坐坐或是在屋檐避避，進院一個便笑眯眯的擡着盤子上去給糖，沒想今日幾個小子如此懂事，池鼎上去一人抓了一把糖，讓幾個去屋裏歇歇。

“那可不行，這事老大大哥的喜宴，必須辦好了。”最大的那個得了誇獎很是高興，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自從池鼎到鎮上去開鋪子，他們幾個就很少能見到池鼎了，但是這并不影響池鼎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若是老大成親，就是站在村口迎人我們也願意呢。”另一個皮猴湊上來，笑嘻嘻對池鼎道。

他們都知道池鼎定親了，就等着吃喜酒嘞。

池鼎擡手給了皮猴一下：“你瞧着倒還比我急。”

幾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反正今日這麽大好的日子，即便開幾句池鼎的玩笑他也不會怎麽，大夥都是拿準了的。

既然幾個小子要表忠心，池鼎也就随他們去了，自己仍舊進屋去，剛要轉身，忽然看見兩個人在拐角探頭探腦的。

池鼎眯起眼睛，從後面繞過去。

躲在拐角處的正是李家的李來福和李來財，兩人是被香味吸引過來的。

“你說爹也真是的，若是不同池家鬧翻，今日咱們也能進去吃喜宴了，”李來財本就還沒吃飯，聞着不斷傳出的香味，更是饑腸辘辘了。

李來福也饞得不行：“這池家人也真是不識擡舉，明明娶的是咱們李家的姐兒，竟還将娘家人擋在外頭，傳出去，誰聽了不笑掉大牙，”

“哥，我好餓啊，”李來福摸着肚子有些委屈。

自從李菍冬走後，家裏的活便全壓在了李嬸子身上，李老爹有了那錢，成日裏到鎮上去潇灑，也不知做了什麽，幾日便将銀錢花的精光。

李嬸子得知此事，同李老爹大吵一架，如今已經回娘家去了，家裏沒人做飯，哥倆也只能幹瞪眼，又聽池家喜宴辦得很好，就忍不住過來了。

誰知看是看到了，聞也聞到了，偏生被擋在外面進不去，那幾個小子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指示，聽說兩人姓李就把他們轟出來了。

“且等一等罷，等那幾個小子進去咱們就偷跑進去，反正人那麽多，他們也不知道我們是誰，躲着池家兄弟幾個就好了，”

“那他們什麽時候才進去，哥，我好餓啊，”

“別吵，我也餓。”

倆人正探頭探腦的盯着池家院門，李來福的肩膀被戳了戳，他有些不耐煩的聳聳肩：“叫你別煩，我也餓。”

可身後的人還是沒放棄，又戳了戳他，李來福脾氣上來了，轉頭怒罵：“叫你別煩...唔...”

話沒說完，迎面一個袋子将他整個頭罩住，剩下的話嗚咽在喉嚨裏，沒等李來福掙紮，身上便挨了幾腳。

李家兄弟倆各頭上各罩了一個袋子，痛苦的求救聲被堵在袋子裏，身上的疼痛如雨點般密集，護住頭，屁股和腹部護不住，護屁股，頭又護不住。

好半天，李家兄弟才得以喘口氣，擡起手将頭上的袋子扯下來，随便動一動，嘴裏忍不住輕聲吸氣。

眼前終于又恢複明亮，夜色卻已暗下來，周圍已沒了人，他們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李來福痛得厲害，李來財倒是還行，勉強坐起身。

剛才因呼喊咬破了嘴巴，李來福說一句都疼痛難忍，李來財扶着他哥起來，還沒說話，就被李來福遷怒推到一邊：“幹他娘的，定然是池家那幾個做的。”

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李來福扶着腰臉色陰毒：“別以為将我臉上蒙住我便認不出了，這仇我一定要報。”

李來財已是被打怕了，剛才被擄時，他一個漢子竟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雖沒有防備，但也足以見來人的厲害。

“哥，算了，咱們別去招惹他們了。”第一面李來財就知道池家三兄弟不是好惹的，可他哥偏不聽他的。

李來財這窩囊的樣子讓李來福更生氣，想踹他弟一腳，卻擡不起腿：“他們家不就是仗着人多麽，有種光明正大的來。”

李來財動了動嘴，想說明着來他們也打不過，不過看他哥這副模樣還是算了。

兄弟倆喜宴沒吃上，還落了一身的傷，只得攙扶着回去。

這邊，出了惡氣的池立心情頗好，勾着池鼎的脖頸：“終究還是落在我手裏了，今日念着大哥大喜，我下手都算輕的了。”

而且池立都是往李來福身上招呼，只是怕李來財反抗，才時不時的給他一腳，主要比起李來福，李來財也不算讨人嫌了。

“胖得更豬似的，怕是他家的東西都給他吃了罷，怪不得嫂子這麽瘦。”池立厭惡的皺眉，自從知道李家人做的好事，他就氣憤的不行，今天總算是出了一點氣。

“聽說他家那爹也不是好東西，借着大哥這事要了咱們家那麽多銀兩，卻背着他媳婦去鎮上的青樓和賭坊鬼混，如今不僅輸的一分不剩，還倒欠了十兩。”池立越說越氣。

村裏有些不知情的村民得知這事還勸池家夫婦，說李家這樣的親家還是應當防着些，怕上門借錢。

這染上了賭，對農家人來說可是最嫌惡的。

池嬸子聽說這事還搖頭感嘆，幸而跟他們斷幹淨了，不然若是後頭才得知李老爹會賭，那可真是。

池鼎面無表情的聽着，但是心裏卻也是很厭惡的，不管李家如何，李菍冬現在到底是池家兒媳，看樣子，他大哥也挺中意的，只願日後他倆能好生過日子，別再受這李家的糾纏。

兄弟倆回到院中，三輪流水席過去，院裏的人少了大半，還剩下些年輕的，正跟他們大哥拼酒呢，看着池立池鼎過來，池大哥連忙投來求救的眼神。

還沒待兩人拒絕，就被一擁而上的小夥子們拉過去了，早就聽聞他們倆個海量，池大哥便罷了，還要留幾分清醒洞房嘞，可是池立和池鼎卻不用，自然可勁灌兩人了。

淩筠和孟平苼在一旁看熱鬧，池家請了大半村子，孟家也在內，雖算不得十分熟悉，孟平苼卻是實打實的給了六十六文的禮錢。

“那是二哥，”淩筠同孟平苼說了一句，孟平苼點點頭：“我知道。”

淩筠也沒有意外，畢竟孟平苼才是本村的哩。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那邊兄弟倆已被灌了三大碗下去，不過看着也沒什麽事，連臉都沒紅一下。

淩筠有些擔心，池鼎到現在也還沒吃東西呢，一來就喝這麽多，怕胃受不住。

孟平苼看着淩筠擔心的神色，笑了笑：“別皺眉了，你家三哥又不是池立那樣沒心眼的人，他心裏有數。”

再說醉了也不必擔心，自家院裏，醉了就直接去睡了。

淩筠愣了一下，轉頭看着孟平苼，孟平苼還以為自己說錯什麽：“怎，怎麽了？”

“你怎麽知道的？”

“？”

“二哥沒心眼。”淩筠老實道。

孟平苼失笑，沒想淩筠實在想這個，随後淡笑：“這不一眼就能看出來麽。”

淩筠點點頭，那倒也是。

月上中天，院子裏的熱鬧漸漸小了些，拼酒的雖還沒有散，但是池盛已經進屋去了，剩下池家夫婦在外招呼客人，淩家夫夫也在那邊。

今日的菜做的很好，桌上基本沒剩什麽，分量把控的也不錯，後院只剩一些素菜了，正好可以留着自家吃。

夜風習習，淩筠拿着把蒲扇扇了扇，明明太陽早下山了，卻還是有些熱，累了一天他也有些疲憊，若是此時有張躺椅就好了，淩筠還不想睡，躺一躺倒是很舒服。

淩筠剛想轉身倒杯茶，卻差點撞上了身後的人。

池鼎帶着一身酒氣，就這麽站在淩筠身後，也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将淩筠吓一跳，夜色有些暗，他們站的地方又沒有燭光。

淩筠伸手在池鼎面前揮了揮，輕聲道：“三哥，你醉了麽？”

池鼎的聲音有些啞：“沒有。”

淩筠才不信，渾身酒氣在，怎麽可能沒有醉。

不過他不知道池鼎過來做什麽，便這麽默默的看着他。

最後還是池鼎先開口：“不是晚些才同我說話，太陽下山了，天也黑了，還不算晚麽？”

淩筠一怔，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句話，當時随口一說，沒想到池鼎還記着。

“說什麽？”

“不知道。”

池鼎定定的看着淩筠，即便是在黑夜，淩筠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躲開池鼎的目光：“三哥若是醉了就該回屋歇息，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淩筠還沒說完，池鼎便打斷他：“你在趕我走麽？”

天地可鑒，淩筠沒有。

可被池鼎這麽一說，好似是他說錯了話。

淩筠正要解釋，忽然眼前一暗，高大的漢子向前一步，将小哥兒整個抱住，呼吸灑在淩筠的耳旁。

看似是醉了不穩，可是淩筠卻沒有感受到重量，即便醉了，池鼎也只是輕輕的環住了他。

“三哥。”淩筠眨了眨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想快點把你娶回家。”池鼎的嗓音很輕，卻字字如重錘，一字一句，敲在淩筠心上：“我想了一整天，”

“什麽？”淩筠覺着自己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空了，只能憑借本能回一句。

“你穿紅色定然很好看。”

池鼎想給淩筠一件最美的婚服，可有覺得，再好看在小哥兒面前也終将淪為陪襯。

淩筠紅了臉，發絲蹭在池鼎脖頸邊。

很快，逃席的池鼎被醉醺醺的衆人發覺，都大舌頭站不穩了，還想去抓池鼎回去，幸而被幾個長輩勸住了。

遠遠的，還能聽見有人說先放他一馬，等池鼎大婚，非要連本帶利讨回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