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謀反

一炷香後。

鳳懷城已經從震怒中平靜下來,招來心腹,兩人商議一陣,心腹道:“陛下現今身體不佳,想來近日就會宣布儲君,太子還是早做打算。”

鳳懷城沉吟一番:“兵都準備好了?”

心腹道:“都準備好了,就等殿下一聲令下。”

金獸爐裏的線香焚燒殆盡,最後一小截香灰倒了下來,落進爐裏散落成粉,和底下的香灰混作了一片。

殿裏一陣沉默。

鳳懷城思考了良久,終于打定主意,“發兵吧。”

“父皇真是老糊塗了,也不看看這大啓現在是誰做主。”鳳懷城嘴角不屑的一勾,“他不該逼我的,這種不忠不孝之事,我實在不想做。”

心腹呵呵呵奉承道:“殿下仁善,今夜無月,是發兵的好時機。”

鳳懷城微微一笑,想了想道:“不,今夜不合适,與突厥求和的事宜未了,父皇暫時不會有動作,而且我最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把遺诏藏哪了?”

心腹道:“其他地方都找過了,就剩陛下寝殿了。”

鳳懷城點點頭,“還有,二弟和三弟那裏盯緊點,尤其是三弟,謹防他們有什麽動作。”

心腹:“據說三殿下有一親信,任職羽林軍,叫薛朗,此人武力驚人,若要行事,需得小心防範。”

“薛朗?”鳳懷城皺着眉頭念了一遍,想起來正是經常跟在鳳宿身邊那人,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唔你這樣”

幾日後,突厥使節來朝,與大啓簽訂契約,約好雙方十年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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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也如約奉上‘草原至寶’,迎娶鳳容錦。

所謂的草原至寶是一截金舍利,乃是昔年一位去天竺求經的高僧坐化後留下的一截舍利,舍利通體為金色,實為世間罕見,被奉為佛教神物。

後來前朝戰亂,金舍利遺落到商人手裏,幾經輾轉,落到了突厥人手中。

現今突厥人物歸原主,還說是奉上草原至寶,實在是借花獻佛好大的臉面。

只是對大啓來說,金舍利失而複得,卻是天大的喜事,比任何‘草原至寶’都要讓人欣喜。

當日,鳳容錦哭鬧着被套上嫁衣,打扮一新的塞入鸾車,儀仗隊伍轟轟烈烈的出了京城;榮貴妃一夜之間生了白發,仿佛老了十歲。

皇帝被內侍伺候着喝下藥,他面色灰敗,喘了好久才慢吞吞的說:“去把朝臣們宣來。”

內侍領了旨意,退出殿外。

內侍出門後,卻往旁邊一拐,他低着頭步履匆匆,前往的卻是東宮的方向。

整個寝殿靜谧無人,屏風後一人轉了出來。

那人道:“你決定好了?”

皇帝:“朕活不了多久了,是時候宣遺诏了。”

那人上前,為皇帝捏好被角,“你這爛攤子,給誰誰倒黴。”

皇帝也笑了兩聲,笑得太急,嗆了嗓子忍不住又咳了兩聲,“朕也不想,一個兩個都沒出息,本來給了老大機會,他卻”

那人便不說話了,在皇帝床前坐了一會。

皇帝沙啞着聲音道:“朕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那人低垂着眼,靜靜聽着,這時,門外忽然傳來細碎的聲響。

那人警覺道:“有人!”

聲音越來越響,細細碎碎仿佛一群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皇帝一瞬間明白了什麽,連忙道:“你快!快去安樂殿!保護小寶。”

殿門外響起了兵刃交接的聲音,尖銳的慘叫劃破寂靜——

“有刺客——”

那人遲遲未動,驚慌的看着皇帝。

皇帝厲聲道:“遺诏不在這,他不敢拿朕怎麽辦!他以為我會傳位給小寶,現在肯定一面逼我交出遺诏,一面派人刺殺他,你快去救他!快走!”

門外侍衛皆被斬殺,一聲巨響,穿着盔甲的士兵破門而入——

與此同時,那人身影一閃,躍出窗外,瞬間消失不見了。

殿門大開,門外的鮮血湧了進來,鳳懷城裹着渾身肅殺之氣,腳踏鮮血緩緩走了進來,身後跟了一衆親衛,皆是殺意凜冽。

鳳懷城滿臉漠然:“遺诏在哪?父皇。”

安樂殿。

鳳宿百無聊賴的坐在院子裏逗鳥,門外忽然急奔過來一人,還穿着羽林衛的輕甲,正是少年薛朗。

鳳宿詫異道:“你不是在巡防?”

少年薛朗面色慘白,急匆匆道:“快走,太子宮變,已經逼到了前殿。還有一隊人往安樂殿來,我感覺不對便趕緊跑過來了。”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将鳳宿炸了個猝不及防。

鳳宿腦子發懵,“什”

少年薛朗拽住鳳宿便走,“我帶殿下走!”

鳳宿:“等等等。”

少年薛朗停下來看鳳宿,滿臉緊張一頭是汗,怒道:“殿下!”

鳳宿急促的喘了幾口氣,“我們不能從門那沖過去,跟我來。”

兩人走到安樂殿的一個角門處,這裏荒敗無人,一側牆角還堆着一堆雜物。鳳宿費力的掀開雜物,少年薛朗也過去幫忙搬開,等到把雜物全部挪走,地面上露出了一條幽深的地道。

少年薛朗瞠目結舌。

鳳宿不急不緩道:“我先前意識到不對,便挖了這條地道,可以通往宮外。”

少年薛朗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了,徹底呆住愣住。

大啓皇宮如此之大,要挖地道,還要避過衆人耳目,其難度可以想象。

過了好一會,少年薛朗才問道:“殿下挖了多久。”

鳳宿:“一年多吧。”

少年薛朗:“”

鳳宿說:“這樣,你現在去景陽宮,将我母妃帶出來。雖然不知道大哥為何要對我下手,但是我一旦出事,我母妃定然不會安然無恙,你現在就去,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少年薛朗:“那殿下怎麽辦?”

鳳宿:“我在這裏等你們,你去救母妃,記住!速度要快!”

少年薛朗沉重的點點頭,縱身一躍,翻過圍牆走了。

少年薛朗走了一會,士兵們的腳步聲便傳了過來,鳳宿呼吸一頓。緊接着,圍牆外傳來厮殺的聲音,刀槍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并着宮人們的慘叫聲混作一團。

薛朗還是沒回來。

鳳宿當機立斷,躍下地道,将頭頂的洞口用雜物堆堆,蓋上木板。反正薛朗也知道了地道所在,等他一會帶着母妃回來,定也會從地道過來。

地道是他匆忙挖的,東一鏟西一鏟,只能弓着腰往前走,還沾了一頭一臉的灰。陰冷潮濕的味道直直往他鼻子裏鑽,嗆的人頭腦發懵。

自從一年前湘嫔被打入冷宮,他被太子軟禁,鳳宿便多了個心眼,偷偷挖了個地道。都說謹慎的人最長命,想不到當時自己為的多慮,如今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鳳宿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父皇如今怎麽樣了?薛朗怎麽還沒回來,母妃有沒有出事?太子為什麽要對他這個閑人下手。

還有逃出去了該怎麽辦?

這些始料未及的事将他壓得喘不過氣來,直到現在,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逃出去了之後,該怎麽辦呢?

帶着薛朗和母妃東躲西藏嗎?可是自己身無長物,能做些什麽呢?

地道很長很長,鳳宿胡思亂想了一陣,隐約可以聽到頭頂紛亂的腳步聲和打鬥聲,可以想象上面是什麽血流成河的光景。

不遠處現出小小的亮光,地道竟不知不覺走到了盡頭。

這就逃出去了?

鳳宿頓了一會,薛朗還沒過來嗎?

是不是出事了?

鳳宿頓時心髒狂跳,聲音在寂靜的地道裏顯得無比清晰,好像快跳出胸膛似的。可是擔心也于事無補,鳳宿深吸一口氣,捂住胸口,緩步往地道的光亮處走去。

越往前走,鳳宿的心就跳的越厲害,怎麽深呼吸都沒有用。

走到地道口,鳳宿小心翼翼的往外望去,周圍綠草叢生,很好,沒有人。

他舒了口氣,躬身出了地道。

一柄刀架在了鳳宿脖子上。

薛少瑾冷冷道:“等你好久了,三殿下。”

鳳宿瞳孔倏然緊縮,不可置信的扭過頭,“薛少瑾!”

薛少瑾的背後,井然有序的站立着幾十名士兵。

鳳宿腦中瞬間一陣轟鳴,震得他險些跪在地上,“你們聯手耍我?”

“聯手?”薛少瑾下意識問了一句。

鳳宿幾乎喘不過氣來,渾身不受控制的發抖——薛朗背叛了他。

只有薛朗知道地道在何處,就說他為何遲遲為歸,想必是給太子傳遞消息去了,虧他這麽信他!虧他這麽信他!!!

也是,他無權無勢,想必薛朗看他再無希望,早就投奔太子去了吧。

是薛朗這一年裝的太好了嗎?他都快忘了,剛認識薛朗的時候,薛朗那麽愛獻殷勤,這種人,怎麽可能會對他忠心耿耿

虧他還相信薛朗所謂的‘只想留在殿下身邊’。

真是愚蠢至極!

“薛少瑾,你是想謀殺皇子嗎?”鳳宿內心幾欲嘔血,強忍着痛楚道。

他們兄弟兩人,真的是一個比一個會演。

“是太子的命令。”薛少瑾道。

“薛少瑾你想清楚,今日殺了我,太子明日就會殺了你!”刀架在脖子上,鳳宿依然一副無所懼怕的樣子,冷哼道。

“很快就不是太子了。”薛少瑾低聲說道,“日後他登基為帝我便是功臣。”

“你怕是不知道什麽是兔死狗烹,你做了這等事,太子會留你活着?”

“我當然知道。”薛少瑾打斷道,他表情冷冷,不再複往昔那樣笑臉盈盈,好像那個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纨绔從未存在過似的。

“你到底為什麽?”鳳宿有些愕然,“你當年還與我說你不喜歡權勢,你想行商賺”

“殿下就當那個薛少瑾死了吧!”

薛少瑾怒吼出聲,剎那間鳳宿袖間短劍出鞘,白光一閃便往薛少瑾胸前劃去。方才鳳宿一直與薛少瑾講話便是為了尋機出手。

薛少瑾猝不及防險些被一劍穿心,連忙後退一步,手中長刀朝鳳宿揮去,士兵們一擁而上,刀槍劍戟紛紛朝鳳宿刺去。

鳳宿拿着短劍抵擋,他武藝不精,對方又人多勢衆,好幾次險些被亂刀砍成幾節。很快,鳳宿便渾身是傷,拿劍的手被薛少瑾砍傷,又摔在地上滾了幾圈,此刻已經不自然的彎曲着,手上再沒了力氣,短劍“當啷”一聲落地。

士兵齊齊湧了上來,鳳宿半跪在地上,滿眼絕望。

堂堂一國皇子,如今竟要被亂刀砍死在這。

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聲嘶鳴劃破長空,衆人驚詫的回頭看去,只見遠處塵煙滾滾,一匹駿馬飛馳而來——

緊接着白光一閃,一人躍下馬,手中長刀揮出,兩個士兵頭顱瞬間落地。士兵雙眼睜大,表情茫然,仿佛還未明白發生何事便被砍下了頭。

塵煙散去,隐隐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湘嫔手拿長刀,絕美的面龐上濺了鮮血,猶如故事裏美貌又兇殘的夜叉。

“誰敢傷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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