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能夠問出這種話來,雪以年就恨不得先捅他一刀子。

怎麽還長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她瞪了淮曦一眼,不再理他,而是自顧自的取下儲物靈囊,心無芥蒂地拼起神火碎片來。

微微推演過後,還差三塊,其中一塊就在此地,還有一塊在狐王手中,再就只剩一塊,在雪山神母殿裏。

應柳也是第一次好奇,看向神火碎片問:“它們有什麽用途?”

雪以年的注意力很集中,也在演算着雪山神母殿的位置。

傳聞中說,神母殿會動,從未出現在同一位置過。

她心無芥蒂道:“自然是蓄集鳳凰的神力之後,試圖孕育出一只新的鳳凰來,而鳳凰乃是天下祥瑞,到那時,鳳音啼鳴,海晏河清,天界仙門将會重新大開,滌盡這世間污濁障氣之後,天下太平啊。”

應柳突然一笑,“小仙子你,想得是不是有點天真?”

其實,雪以年對應柳的印象并不清晰,應柳也會時常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非看不下去淮曦犯蠢,他基本是不開口的,可是今日,難得話多。

雪以年擡了下眸,又低下,擺弄着神火碎片問他,“為何這樣說?”

應柳看向神火碎片,半晌後,“因為……”

他說:“自古以來,天下就從未太平過,而神和魔,從來都是同生,九天之上可造一神,炎炎烈獄之下就可會誕萬魔,仙子,不知?”

雪以年不否認,卻是如此。

若是将應柳的這句話再不客氣點地說,就是:九天之上,難造一神,可魔都鬼域,紛紛鐘鐘就可生出數萬的妖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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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柳見她思奪,繼續道:“而神有神的追求,魔有魔的私欲,人有人的貪婪,弱肉強食的世道,從來就沒有公平而言,既然做不到公平,所以這世間,又怎會太平?”

神火碎片被雪以年收了起來,“嗯,你說得對。”

她望向潭白回來的方向,清淺一笑道:“并不是每一位神仙都會管這凡塵的因果,你知道為什麽嗎?”

應柳的眼中就有點困惑,“為什麽?”

雪以年看了他一會兒,也笑了,她沒有明說,只道:“所以,無論是做人還是做畜,皆需努力向上啊,你想要的生活,上邊都有,就看你自己怎麽選擇,天規會賦予每一位神明應盡的職責,也會尊重每一位神明自己的選擇,無論是為己還是為天下,都是沒有錯的,畢竟,好不容易修來的因果,誰的命,還不是命呢。”

“而願意肩負起神職的神明,自然也會竭盡全力的去護這山河無恙,而願意做一個閑散神仙的,也自然是莺歌燕舞,仙樂齊鳴。”

雪以年轉眸看向他,笑着道:“所以,天真又怎樣?”

“如果這世間沒了那些天真的神仙,都願做一個閑着的散仙,那這世間,就更無片刻的安寧了。”

她說:“所以人啊,就應該感謝那些天真幼稚還認死理的神仙才對,一旦他們想開了,放下了,對這人間撒手不管了,到那時,人間才是真正的如煉獄一般,還想渴望着公平?可那種微不足道的東西,在人性淪喪之時,就是更加的不值一提了。”

應柳微微一挑眉,笑笑。

雪以年站起來,走向潭白時,又看了他一眼道:“也所以說,想要得到公平,那在神勸世人,心要向善時,你就要聽,自古修行都很苦,也會受到很多的委屈,但你不能因為有一點委屈就堕魔,而那些提劍斬殺妖魔的人,”

她頓了一下才說:“并不是容不下你,只是,神的心中,留不得魔。”

留不得魔……

應柳的視線和雪以年對上,片刻後,輕而一笑,“受教。”

雪以年抿了下嘴角,沒再說什麽。

潭白也隐隐聽見雪以年說的話,看了她一眼,道:“前邊沒什麽狀況,一具腐骨都沒看到。”

雪以年點點頭,招呼着大家繼續走。

淮曦忽然開口:“小祖宗,你這弱點也太明顯了吧?”

“閉嘴。”雪以年随手折了根小木棍就戳了戳他,“你們不說誰知道。”

淮曦:“那你可真是太信任我們了。”

雪以年微一怔,就又想起了木槿他們。

她羨慕地點點頭,“信,可信得過了呢,我可是神仙呀,就你們幾個,有什麽理由背叛我呢?”

她又想了想,就連扶渟都沒将她的秘密說出去,不然姜栖想要殺她,又怎麽會做出那麽個愚蠢的選擇?

應柳忽然就笑了,還是想勸她別太天真,但也就只是笑笑,沒多說什麽。

雪以年他們一起往前走了段路,忽然停住,她望向四周崖壁,一寸寸看過去時,臉上失了笑。

只須臾,身後崖壁突然坍塌,巨石滾落的同時,一批批腐屍,如雨點般的就砸了下來。

潭白也是一怔,看向雪以年,“我……”

他想要解釋什麽,可望向少女時,少女已經臉色慘白了。

他拉起雪以年的手,就對着身後的人道:“跑。”

可崖壁塌落的速度特別快,掉下來的腐屍又被人下了屍咒,落地的瞬間,就像見到了美味的獵物一樣,起身便開始攻擊。

潭白見跑不出去,率先撐起一道結界,将幾人護在了裏邊,再望向雪以年時,少女已經縮做了一團,可,初遇時……

那個盛氣淩人的小菩薩明明很威風,但是此刻,卻變得無比委屈,還感覺渾身的神髓都相識被抽走了一樣。

雪以年确實也這樣覺得。

按理說,雖然周邊滿是屍山腐骨,但還未侵蝕到她,就也不至于一點法力都使不出來,她伸手揪扯着手腕上的銀色細鏈,揪扯一次,冷汗就冒出一次。

結界外,腐屍還在不停撞擊,潭白二話不說,提劍就沖了出去。

淮曦也急了,回頭看一眼雪以年,就撿起之前雪以年手中的那根小木棍對應柳喊:“你看住她,我去幫潭白。”

應柳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一個凡人會什麽!我去。”

淮曦眼見二人已經被腐屍圍住,回頭望了雪以年一眼,幹着急,“祖宗!你怎麽樣了啊?”

雪以年擡眸時,眼底早已濕漉漉,死咬着唇角,那只耳墜忽然動了動,伴随着嘶鳴聲,一只白鳳忽然盤旋而出,淮曦還未來得急反應,就已然被白鳳卷起,而後沖入腐屍中又卷起兩道身影後騰空而去,随之,少女如強弩之末一樣,望着撲過來的腐屍,雙眼阖上,昏了過去。

于此同時,腐屍看向突然出現在少女面前的人,怔怔愣愣好一會兒後,才後知後覺地露出驚恐的表情,像是遇見豺狼虎豹般,盡數的逃散開來。

雪以年再次醒來的時候,就見一白衣男子坐在篝火旁邊,那件月白色華服,當真高貴聖潔,就如同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樣,容不得人侵犯半分。

雪以年偏過頭去,沒再看他。

但是一下秒,手腕就被人扯了去,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絲毫不客氣地就搭在了她的靈脈上。

雪以年瞬間生氣,扭過頭,像只小老虎似的就冷着一雙眸子盯着他,随後,視線又落在那雙幹淨修長的指骨上時,更是嫌棄至極。

她用力往回抽手,想要掙脫,但男子也只是笑笑,絲毫沒見出一點的脾氣來。

“把你的髒手拿開!”

雪以年再次用力,男子只是虛握,她都掙脫不出半分,妥妥地實力上的壓制。

“哪裏髒?”

男子唇角上揚,眼底隐着笑,用着最平靜地語氣問她:“怎麽就髒了?”

雪以年就想起之前,他的手指也是這樣搭在姜栖的靈脈上的,怒氣便又瞬間上湧,“松開我!”

“不講道理。”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好看的眸子裏多了些探究。

“你碰別的男人就可以,我只是給自己的屬下治一治傷都不行?”

“太霸道了。”

“所以年年,你是?”他的唇角勾起了一點笑,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輕聲問:“吃醋了嗎?”

對待這麽容易讓她天打雷劈的話,雪以年的行動,永遠快過嘴巴。

她擡起另外那只靈活的手就給了他一拳。

“醋你個鬼啊!我是神仙!”

扶渟唇角邊地笑意就映進了眼底,随後,笑起來的模樣就惡劣了很多,“哦,你是神仙。”

他湊近雪以年的耳邊,唇角輕輕咬了下她的耳朵,就連聲音,都變得蠱惑了些,“那小神仙你,若是吃醋的話,也會受到天罰嗎?”

雪以年就非常破壞氣氛地又堆了他一拳,“滾開!”

扶渟悶咳出聲,胸前的傷口又裂開大片,血漬很明顯地溢了出來。

“你?”

“怎麽……”

雪以年不信這混蛋治不好自己。

她偏開頭不去看,原本關心的話就變成了冷漠無情地一句:“少在我的面前裝可憐。”

扶渟懶懶散散地從她的身側直起身,對那處裂開的傷口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拿着骨笛随意地在手中拍了拍說,“裝可憐?可是裝可憐也需有人信啊,既然沒人信,那還裝什麽可憐。”話音落下,他偏過頭,又虛虛咳了兩聲,臉色也更加慘白了幾分。

雪以年見他這般虛弱的樣子,本能的就有一點恻隐,但随後,眼底一冷,恨不得再補上兩掌,認定道:就是裝的。

扶渟的眼底處咳出了一點淚來,看見她的樣子,就又笑了,他還故意拿起雪以年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說:“來,現在殺我一個試試。”

雪以年是想殺他,但是總被人這樣三番五次教唆着殺自己的人,她覺得,這人多少的是不是有點毛病。

她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真的讓我殺,總這樣戲耍我有意思嗎?”

扶渟的眼眶微微一窄,就将骨笛塞進了她的手裏,語氣輕飄飄的,“殺,從這裏刺進去,”他握着她的手,将骨笛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與她道:“我不躲,随你怎樣殺。”

可,神魔只一念。

他離徹底堕魔,也只差這一刀而已。

若是,這一刀還是被摯愛所刺的話,那比刨骨剜心都要痛,而他僅剩的最後一點神髓,也會瞬息消無。

骨笛在他的傷口處輕輕戳了戳,痛處連着神髓,他又很輕地悶咳了聲,但是視線死死地盯着雪以年。

少女眉頭有一點困惑,骨笛依舊在他的傷口上戳來戳去,又痛又癢,卻依舊那麽徘徊着,不進也不退。

“我突然在想,”

骨笛停下,華貴的白衣上已經被血漬浸濕大片,少女忽而一笑,“總想試探着我,讓我殺了你,你到底是圖什麽呢?”

看着他不躲不避的樣子,短暫的瞬間,雪以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或許這次,自己真的可以殺了他,但是這種毫不抵抗的送死,本身就不正常。

她的指尖在骨笛上敲了敲,一瞬,那骨笛就已經成為一道虛影,但是下一秒,虛影被定住,随之骨笛又有了實體,骨笛就又被扶渟輕而易舉地奪了回去,“殺我可以,搶它不行。”

雪以年咬了咬唇角,也沒跟他計較,更沒了殺他的心思,但是過了一會兒,被壓制下去的腐氣再次翻湧起來,那是種,立刻想讓自己魂飛魄散的感覺。

兩人對視一眼,扶渟便挑了下眉,随後又偏開頭笑,懶散地倚着石壁還笑咳了兩聲。

雪以年抱緊自己,冷汗已經浸了出來,越來越難受,冷得就像一團冰似的,但是和以往不同,這次的意識倒不渾濁。

扶渟見她就那樣忍着,好半天都不吭聲,視線微窄,道:“這種事情,總不好每次都是我主動,顯得我……”他還認真思考了一下,才确認道:“像個流氓?對,流氓。”

雪以年冷到唇角都哆嗦,牙齒磕碰着牙齒:“……”就是無言以對。

即便他像個神祇,是個神祇,可他偏偏就是一點臉面都不要,口無遮攔起來,沒有一丁點的下線。

扶渟見她不吭聲,兀自明白了什麽,又道:“哦,你也不好太主動,畢竟還是個小神仙呢。”他善解人意地說:“那我再幫你多燃幾簇篝火吧,你努力忍一忍可好?”

可身體裏的腐氣只會越忍越盛,并不會越忍越少。

這根本就不是忍着的事。

她動動手指,試探着自己的靈力,可腐氣毫無阻攔的在她的身體裏游走時,靈力自然會被壓制。

雪以年深吸口氣,閉眼,拼進全力,将靈相凝成了一把刀,向着自己的命魂,兇狠地就要砍,只靠她自己,她永遠都沒有辦法根除掉這些殘餘在身體裏的魔氣,唯一的辦法,就是舍掉一半已經被魔氣損傷的命魂。

但是瞬息間,一股特別霸道的魔氣自她腕骨間湧進,半秒不到,就把她用靈相凝成的刀擊散了。

靈相又歸于本體,但是受到威脅的命魂卻是心驚膽戰地顫了又顫,抖了又抖。

唇齒間,接觸到的氣息霸道又蠻橫,入侵的毫不客氣,它還肆無忌憚——

可雪以年也不得不承認,雖然是一顆心都在緊繃着,可這種氣息對她來講,是治愈的,喜歡的,還感覺身體裏的一大片污濁的腐氣都被滌洗幹淨了。

“求我一下很難?”

扶渟的聲音啞着,帶着氣。

“沒往我身上貼過嗎?怎麽,這個時候,就又有骨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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