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拜師

拜師

君九天小聲問君忘川:“仙人您怎麽稱呼?”

“君忘川,”君忘川擡頭看了他一眼,“我就是個普通的修士,不是什麽仙人。”

“你呢?姓甚名誰?家住哪裏?”

君九天抿出一個黯然的笑,配上他現在傷痕累累的模樣,格外凄慘無助,“我沒有家,也沒有名字。”

他的眼裏閃過期待的光,懇切道:“我能拜您為師嗎?我想跟着您修仙!您可以給我取名字的!”

“不可能,你想都別想。”君忘川挑了眉,幹脆利落地拒絕道。

開玩笑,他才剛成為親傳弟子,拜入掌門門下,怎麽可能收徒。

在太上教,收徒是有嚴格限制的,能收徒的只有長老一輩。

君忘川他們,哪怕是大師兄洛遙,也沒資格收徒。

當然,如果他執意要收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他被太上教趕出去。

君九天有些急了,繼續哀求:“那讓我跟在您身邊服侍您吧!只要您不趕我走,讓我做什麽都行!”

君忘川古怪道:“我為什麽要收留你?”

他一個大齡單身男青年,為什麽要養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因為、因為,”君九天的眼眶微微發紅,“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

君忘川嘆了口氣,合上書冊,認真道:“小孩兒,說句實話不會死人的。”

“你到底是哪裏的人?”

君九天的身體顫了顫,閉着眼睛咬牙道:“我真的不記得了......”

君忘川似乎是笑了一聲,慢悠悠起身,走到床頭,擋住窗外透進來的光。

骨節分明的手指點在君九天眼角,溫涼的觸感隔着布條變得模糊,那一小片皮膚卻在瞬間灼熱起來。

陌生的氣息籠住了自己,青年的臉在君九天面前放大,那雙漂亮的、慵懶的眼眸第一次如此完整地落入君九天眼中。

他肯定是屏住了呼吸,不然為什麽會聽見“砰砰”的心跳聲在胸腔中用力回蕩,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

“真的不記得了?”君忘川的指尖輕輕揉弄,指腹下的皮膚酥軟麻癢,刺激得君九天連腳趾都蜷縮起來。

“我、我,”君九天的呼吸都在抖,腦海裏全是君忘川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我不知道......”

君忘川忽然收回了手,盯着君九天身下,微妙開口:“你多大?”

“什麽?”君九天不知道問題怎麽就拐到這了,“十六歲。”

君忘川松了一口氣,十六啊,還湊合,負罪感輕了不少。

“有那麽大嗎?看上去最多十歲的樣子。”君忘川比劃了一下君九天的身高。

“啊?”君九天震驚了,這人是在嫌他矮嗎?!

“你也沒多高好嗎!”君九天下意識道,“嫌自己太高要不要我幫你削了腦袋啊!”

君忘川:“嚯。”新奇地瞧着君九天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

君九天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到不對,張目結舌地和君忘川大眼瞅小眼,最後絕望地一閉眼。

毀滅吧,這師是拜不成了。

“看吧,還是說實話痛快吧,”君忘川點了點君九天的額頭,“既然想留在我這,就少給我弄虛作假騙人。”

“你這麽一小孩兒,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君九天一怔,緊繃的狀态不知不覺放松了下來。

這個人好像真的可以信任,君九天猶豫着想,然後就聽到君忘川笑吟吟地補了一句。

“當然了,如果你确實罪大惡極、十惡不赦,我一劍砍了你也不是什麽難事。”

君九天:“......”

實話什麽的,還是再等等吧。

大約是那苦兮兮的藥實在有效,沒幾天君九天就能下床行走了。

“你那衣服又破又爛的,我早扔了。”君忘川理所當然地說。

君九天不可置信,“那我穿什麽?!”

君忘川指了指君九天身上的白布條,“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啊。”

君九天:“有本事你自己穿這麽一身出門啊!!”

“呦,你還要出門?”君忘川不加掩飾地打趣道,“你不是一直抱着我不撒手,哭着鬧着要拜師嗎?”

君九天的臉迅速漲紅,君忘川說的是這些天晚上的事。

因為只有一張床,所以君九天是擠在君忘川身邊睡的,半夜總是會突然滾到君忘川懷裏,埋進對方胸腹無意識哭泣。

就君忘川回憶,他還經常說些“師尊不要走”“師尊我想要”“師尊好好看”“師尊想對徒兒做什麽都可以”之類的瘋言瘋語。

君九天義正嚴詞地表示絕對沒有這回事。

他怎麽可能會對着一個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整晚整晚撒嬌啊!

......但想要拜師确實是真的。

最後君忘川還是用自己的衣服給君九天重新改了一套。

“你說我這仙修的,”君忘川唉聲嘆氣地用術法裁剪布料,“怎麽就淪落成裁縫了呢?”

“啧,但我相信,即使是裁縫,我也是裁縫中修仙修得最好的一個!”

“好棒棒哦。”君九天面無表情地捧讀着。

他這些天總算清楚了君忘川的本質。

這人壓根就不是什麽清冷修士,分明是個惡劣、壞心眼、喜歡逗小孩的懶散大叔。

還是嘴貧話痨到停不下來的那種!

“成了,”君忘川抖了抖衣服,笑眯眯地問君九天,“要我幫你拆布條嗎?”

“不用!”君九天臉一紅,搶過衣服就躲進房間,“砰”一聲關了門。

“我都看過多少遍了,怎麽還這麽害羞呢。”君忘川搖頭晃腦地說。

君九天飛快拆下身上的布條,套上衣服,然後走到銅鏡面前,伸手解開臉上的布條。

那是一張帶着稚氣的小臉,只有眼睛顯得過分成熟,而在右眼下方,一個小小的黑色紋身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身份。

無極府。

手指壓在紋身上,君九天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起那天君忘川也用手點在了自己眼角。

和此時的他點的是同一個位置。

嘆了口氣,君九天知道君忘川肯定一開始就清楚自己是什麽人。

怎麽辦呢,用脂粉蓋住嗎?

君九天糾結地想,最後從銅鏡背後拿出一把事先藏好的小刀。

還是挖掉好了。

看着臉頰流血的君九天,君忘川無語地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換個衣服,能讓自己少塊肉的。”

君忘川雙指輕點在傷口上方,一道流水般的靈力輕柔撫過,瞬時就止了血。

君九天看得入迷,抓着君忘川的袖子驚呼:“師尊,我想學這個!”

“師什麽尊!”君忘川敲在君九天光溜溜的腦袋上,“我都說了不會收你的。”

君九天吃痛着說:“那要不,您收我當兒子?”

“我一個修士要什麽兒子!!”

君忘川擰着君九天的耳朵就往外走,君九天踮着腳尖連連喊痛,等君忘川松了手,才發現自己被帶到了村裏唯一的大路上。

“行了,咱倆好聚好散吧。”

君忘川指着村口的方向道:“出村的方向在那,一路往下就能下山。”

“你傷好得差不多了,從哪來的回哪去吧。”

君九天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見君忘川潇灑地揮揮手,轉身就要離開。

“後會無期,再見。”

空蕩到讓人發慌的死寂籠罩了君九天,被丢下的無助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天地明明這麽大,舉目看去卻皆是彷徨。

他哪裏都不認識,又能去哪裏呢?

君九天幾乎是剎那間抓住了君忘川,抓住如今的他唯一能夠依靠、唯一熟悉的人。

君忘川自然感覺到了拉拽,但他只是冷漠擡腳向前,并不在乎身後的孩子有多少崩潰。

強硬到不容拒絕的力度讓君九天踉跄了一下,他順勢跪在地上,雙膝砸在地面發出沉重的響聲,手指死死絞着君忘川的外袍不肯松手。

“求您!求您收下我!!”

君九天的腦袋磕在地面上,他終于反應過來,他的過去已經全無意義,此時的他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我願意說!我什麽都願意說!”悔恨的眼淚從君九天眼角流下,一滴滴砸在地面上,暈開一片片陰影。

他真傻啊,他之前都在猶豫什麽啊。

這個世界上,他還能再遇到下一個,願意無所求地救下一個孩子的人嗎?

“求您了,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什麽都可以告訴您!我是真心想要拜您為師!我願意這輩子都跟在您身邊!”

“師尊!!您就收下徒兒吧!”

君九天聲嘶力竭的喊話讓不少人都從家中走了出來,圍着君忘川和君九天訝異紛紛。

“哪裏來的小孩啊,怎麽還跪着了?犯錯了?”

“這不是小君嗎,那孩子是誰啊?不會是小君的兒子吧?”

“那孩子說什麽師尊......他喊的是小君嗎?”

君忘川:草

他立刻側過身想要把君九天拽起來,這孩子卻像是犟了脾氣,死活不願意起身。

“師尊!”

這下村裏人全聽清楚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着君忘川。

君忘川笑得咬牙切齒,解釋道:“他喊的是師父,不是什麽師尊。”

“這小子是來和我學手藝的,和山裏頭那些騰雲駕霧的仙人不是一回事!”

說完,君忘川蹲下身,用只有君九天聽得到的聲音,一字一句陰森森道:

“滿意了?我的好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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