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居然是她

居然是她

跳動的火光将女子颀長的身形照亮,那人只穿了件半濕未幹的單薄裏衣,這一瞬間連同賀霄在內,蘆葦蕩外所有士兵齊刷刷非禮勿視地自行背過身去。

沈北陌就這麽四平八穩地站在正中間,賀霄背對着她,嗓音冷硬道:“郡主受驚了,請先上轎吧。”

蕭瑟的風将火舌刮得嗚嗚作響,那位來自南邵的尊貴女人也不多言,一把抄起架子上還在烘烤的衣裳,徑自穿過士兵的背影,往軟轎的方向走去。

衆人随着她的移動自覺調整方位回避着。

這轎子一看就是臨時找來的,比較簡易,上面無遮無擋連個頂簾都沒有,和皇宮裏低位宮嫔坐的那種有些相似。

沈北陌面無表情走着,滿腦子代入的都是今天馬車裏坐的若真是靈珑公主,只怕現在早都已經是香消玉殒了,那麽湍急的水,連屍骨都不見得撈的着。

她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人都已經走到了轎子邊上了,将手裏的衣服用力往裏一掄,回身沖賀霄高大的背影沉聲質問道:“今天沒死是我命大,但是你們大楚就是這樣保護我南邵遠嫁的掌珠的?”

這聲音賀霄聽着有些耳熟,他眼神閃了閃,心跳跟着一道漏了一拍。

沈北陌不滿意對着個背影問責,直接命令道:“你,轉過來,看着我。”

高大的男人轉身動作帶起铠甲碰撞的輕響,看見她的那一瞬間,想說的話全被堵在了喉嚨口裏。

驚喜與不可置信,所有情緒都溢于言表,賀霄眼裏亮着光,能感覺到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在瘋狂劇烈的跳動。

他忍不住喜悅哈哈一聲笑了出來,也不顧什麽男女之別的避嫌了,一個箭步沖上前來,“你、你!”

若非是現場還有這麽多士兵在場,賀霄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将人抱起來轉幾圈。

高大的男人無法去形容自己內心這一刻的波瀾狂湧,他激動的目光落在沈北陌身上,幾次三番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居然是!”

沈北陌面無表情承受着他殷切灼熱的目光,冷靜地看着他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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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沈北陌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但卻是和中原任何一國的美人都有所不同,這種美豔不僅僅只是異域風情四個字所能囊括,那種深邃豔麗的五官讓她的美麗中帶着一股濃重的攻擊性。

這種攻擊性不光來自于她的樣貌,還有氣勢所賦予的力量感,即便是現在披頭散發素面朝天站在他面前,也仍然是不落分毫下風,俨然就是一株傲然挺立的格蘭瑪莎。

“我在南邵是被整個皇室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未有過如此性命之憂,你們大楚接管了軍防,卻是連個女人都保護不好。”沈北陌一字一頓指責着,“真、丢、人。”

錦瑟緊張地定在一旁,聽見沈北陌竟是如此直言挑釁于他,那疾風将軍整個人的氣勢原本就非一般武将所能比拟,她緊張地攥緊了掌心,生怕郡主會因此被小人記恨吃虧。

賀霄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實在太高興,深深盯着她的眉眼,分毫不介意語氣,歉然道:“這件事情确是我保護不力,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此種意外發生。你放心,其實我已t經命人在下游拉了大網,即便是真的被沖下去了也定能脫險。”

沈北陌一聲冷哼,沒來得及再開口,就被一陣夜風刮得寒從心起,壓抑着咳了兩聲。

賀霄下意識就去解自己的軍甲,他一步上前想照顧她,又被沈北陌一掌推開。

其實力道不大,但他還是順着她後退了兩步,胸前那被她碰到的地方像是會自己發燙一樣,然面前的女人卻是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扭頭徑自鑽進了軟轎裏。

賀霄站在原地,心裏激蕩的情緒難以消散,掌心摸了把自己胸口,仍是沒忍住,站在夜風裏扯着唇角又傻笑起來。

回到客棧之後,禮部使臣安排好了廂房,賀霄惦記着最後她咳嗽的那幾下似是受了寒,吩咐部下在當地找了位郎中過來,但不管是準備的大夫還是熬好的姜茶,都被沈北陌不留餘地給拒之門外了。

年邁的老郎中站在門口摸不着頭腦,左右尋求着下一步的指令,禮部使臣孟延正好從走廊上經過,倚着欄杆往下提醒道:“二爺,別費事了,這位郡主脾氣大着呢,何苦熱臉貼冷屁股,只是咳嗽了兩聲,不會有事的。”

賀霄現下心情大好,也是相當好說話,笑着對郎中吩咐道:“沒事,就辛苦先生跟我們一段路,診金按天算,确認郡主沒事了,我再差人将你送回來。”

孟延覺得稀奇,覺着這位素來冷硬的二爺怎麽眉眼間看着忽然就變溫柔了,他當自己看岔了眼,也沒再多言,撓頭走了。

賀霄自己一個人樂呵了整整一個晚上沒有睡着。

若不是男女授受不清,有這麽多大楚的兵将大臣都住在這間客棧裏,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就想沖進她房裏去,有好多話都想跟她說道說道。

之前那些所有的疑惑,在知道她就是那南邵靈珑公主的時候,就統統都有了答案,怪不得她會如此千辛萬苦去偷布防圖,怪不得他的人翻遍了民間都找不到一點痕跡,因為這姑娘竟是皇族中人,待在皇宮大內裏,當然找不見蹤影!

老天爺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但終究是待他不薄,如此迂迂回回的一條路,最後居然将人送到了眼跟前來。

或許他們中間隔了國仇,但朝思暮想的姑娘就睡在了同一間客棧的房間裏,并且還是将要指婚給他的未婚妻,這無疑已經是上天能給的最好的安排了。

他要娶她,名正言順,舉國同慶的娶她!

思及此,賀霄的嘴角是怎麽壓也壓不住,只想着這天快些亮吧,天亮了,他就能再看見她了。

這時外面傳來動靜,賀霄向來耳力好,依稀聽見似是女人說話的聲音,他很是敏感地睜了眼,披着件衣裳開門詢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剛才不識好歹趕人的是你們郡主,現在……”對面守門的楚兵見他出來立刻噤了聲,行禮道:“屬下該死,打擾将軍休息了。”

外面的火把跳躍着,錦瑟正滿臉焦急地央求着楚兵,見能主事的出來了,當即從客棧連廊跑過來行禮道:“大将軍,郡主發燒了,能不能給剛才的大夫再請回來?”

賀霄聞言一愣,立刻揚手吩咐道:“去把郎中叫起來。”然後自己大步往對面趕過去。

賀霄人高腿長步子邁的也大,錦瑟跟在他身後攆得幾乎在跑了,見這男人竟是蒙頭就往裏沖,一邊猶豫現在只有他的話能救郡主,一邊又擔心這男人的莽撞毀了郡主清譽,就這麽稍微猶豫了片刻,賀霄就已經沖進內室去了。

“诶诶将軍!!女兒家的閨房,還請将軍止步!”到底是皇宮大院裏出來的教習姑姑,實在看不過眼這毫無尊重的規矩體統,沖上前去攔在了賀霄身前,“陛下聖旨還未下,您深夜入我們姑娘的閨房,實在不妥。”

“要娶也是我娶她,你就把心吞進肚子裏吧。”賀霄一胳膊将人擋開大步流星往裏走。

若她完好無損睡在裏面他尚且還能顧念幾分男女授受不清,現在人病了,賀霄也沒那耐性守些虛禮了。

床上的沈北陌發着高熱,賀霄将簾幔掀開,透過跳躍的燭火看見床上姑娘蒼白中微微泛紅的臉頰。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臉,輕着嗓音,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靈珑?”

指背探到了灼熱的溫度,她顯然病得不輕,但還是驀地睜眼,打掉了賀霄的手,她警惕盯着他,撐着自己坐起身來,冷聲質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出去。”

她會有這般敵視的态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賀霄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也不惱,看她這副燒紅了眼的難受樣子,心裏心疼,軟和着嗓音解釋道:“你發燒了,我來看看你。”

“不需要,滾出去。”沈北陌冷眼相對,賀霄卻絲毫不受挫,撈起她的手腕想把脈,相勸道:“好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養好了身子再跟我置氣。”

沈北陌提高了中氣想罵他聽不聽得懂人話,陡然間又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她胸膛急促起伏幾下只能生生将火氣壓下去,從他手上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說了不需要,我的身子我心裏清楚。”

錦瑟站在旁邊,聽着男人這般溫和的語氣,心裏稍有些意外,這分明就是男子對心上極關切之人才該有的态度,初見就如此親昵,這疾風将軍表面看着殺氣騰騰,實則也是個見色起意的孟浪之人。

她心中有所鄙夷不适,不敢輕易開罪他的同時,又矛盾的覺得若是有這樣一個身份尊崇的人對郡主持有好感,日後進了大楚皇宮,總歸也是能照料幾分。

這時楚兵帶來了郎中,賀霄看了眼,索性自己坐在了床沿上,重新放下紗幔,只留了條縫隙,讓那位老先生能看見自己的臉,卻瞧不見簾子後靠坐的沈北陌。

“勞煩先生大晚上的看診了,瞧仔細些。”賀霄一邊說着,又再去拿沈北陌的手腕,預備将自己的腿給她做診墊。

沈北陌蹙眉瞧着他這一連串動作,顯然是仍不準備配合的,賀霄轉過來問:“是點住你的穴道才肯老實看診,還是……?”

沈北陌不說話,掃眼看這男人輕易不會罷休的陣仗,這次便任他抓走了自己握拳的手腕。

屋裏就點了幾盞油燈,人一多影子就多,老郎中號脈半晌後都沒得出個結論來,只摸着胡須詢問道:“姑娘這脈象虛浮……可是之前受過什麽劇烈撞擊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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