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起疑

起疑

賀霄大發雷霆:“什麽叫被人綁走了,這麽多人看護着,你們一個個的完好無損,叫人在眼皮子底下把郡主綁走了!?”

李恪也找的滿頭是汗,自知督察不嚴犯了大差錯,垂頭禀報道:“來人出手相當熟練,屬下在右後翼發現咱們的人被打暈搶了衣裳和馬,那人應是喬裝改扮混進來的,方圓三裏地咱們已經搜遍了不見人影,若是要再擴大搜索圈,怕是人手不夠……”

賀霄怒極時候反倒顯得沉寂了,發火沒用,須得盡快将人找到再論罪。

他大步流星往戰馬走,忽地又停下腳步,想起什麽似的問道:“那個陪嫁的女使還在?”

“還在,那女使被人打暈了,說是只看到個黑影。”

“帶過來,我要問話。”

很快錦瑟就被士兵領了過來,謹小慎微伏着腰,也不敢去看那滿身殺伐之氣的賀霄,不止是怕露怯,也擔心被對方觀察出什麽反常的反應來。

“郡主被綁走的時候,你在邊上?”賀霄盯了她一會之後問道。

“回将軍的話,在的。”她溫馴低聲答着,又焦急道:“我家主子現在有消息了嗎?”

賀霄并未回答,只接着沉聲問自己想知道的,“當時是個什麽情形,你一五一十講來,不要有任何遺漏。”

時近黃昏,夕陽照在武将們的铠甲上,大楚的軍甲是深沉的銀銅色,本就帶着沉重壓抑的鐵血感,一個個圍站似人牆,将中間瘦弱的女人襯托得愈發可憐。

賀霄是有逼問的意思在的,自然也不會太注意收斂身上的威壓,然好在錦瑟是深宮大院出來的女官,雖然緊張,也不至于失态,低眉順眼編撰着:“是。”

沈北陌從碧水山莊出來之後,跑馬沒多遠,就在湖邊上咳得渾身發軟,四肢沉重的擡不起來。

她出汗了,之前搶來的楚兵衣裳已經扔在了深山老林中,現在只着了件單衣,馬背上的風一吹,頭疼腦熱,隐隐又有再燒上來的趨勢。

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态,能搶着楚兵的那匹馬實屬走運,若非是那碧水山莊裏裏外外都以為‘沈北陌’染了暈黴,人人重在防疫才被她鑽了空子,也很難像這樣順利的偷梁換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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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時那股子煙實在嗆人,她肺裏難受得很,勾在水邊上緩了好久,才開始頹廢的想對策。

賀霄回去之後就會發現她不見了,動靜鬧得這樣大,還必須得要裝城被奸人擄走,否則一旦坐實逃婚抗旨的罪名,又是一株牽連甚廣的死罪。

她這身份瞞來瞞去,動辄就是死罪。

操蛋玩意。

沈北陌身子不爽利,情緒自然也不會好,正琢磨着怎麽裝着被發現才能像樣,就聽見後面林子裏有馬蹄的動靜傳過來,似是有楚兵尋過來了。

她也顧不上其他,原地往下一躺,阖眼裝暈。

那馬蹄聲接近,有人跳了下來,是軍靴踩在草地上急促靠近的聲音。

沈北陌的耳力相當好,盡管閉着眼,但周圍并沒有太多幹擾雜音,這個士兵的行進軌跡于t她聽來與睜眼無異,自然也從他那鬼祟的步伐聽出了幾分反常來。

沈北陌按兵不動等他接近,微風拂起垂柳,一陣輕微的沙沙響動,她猝然睜眼從旁一滾,森寒刀芒鋒利插進泥裏,刀刃還在微微顫抖着。

那人穿着楚兵的铠甲,眸光堅定陰狠,拔刀後再次砍來,下手又快又準,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沈北陌即便有傷在身反應力也不慢,她躺在地上一腳橫掃踢歪了刀刃,那一腳力量不可小觑,殺手整條胳膊都被帶偏了,刀子再次斜插入土。

殺手顯然沒料到這南邵郡主能有這麽大的力氣,沉寂的眼中閃過短暫的錯愕,但很快就找回了狀态,棄刀從腰間抽出一雙匕首,揮舞間将空氣殺出了淩厲的聲音。

匕首一先一後雙雙刺下,這殺招結合身體力量帶動,雙刀貼的極緊且不給人喘息時間,是沉心苦練多年才有的速度,結果了許多條性命,從未失手。

然下一瞬殺手卻是見地上那人影蜘蛛似的往後閃避,雖然驚險,卻總能貼着他落刀的縫隙叫人紮不到實處去,直到衣袖被匕首刺穿進泥裏,殺手終是抓住機會一手固定住她,另一手劃下最短的直線距離往她身上刺去,勢必要見血不可。

沈北陌卻是比他氣勢更兇,凝視的眸子緊鎖對方的動作,她渾身繃緊,俨然便是蓄力要給他一腳重的。

撐住地面借力反踢的那一瞬間,她視線越過殺手背後看見了策馬疾馳拉弓射箭的賀霄。

沈北陌只能緊急卸力偏了角度,連滾帶爬去躲那匕首。

不管這距離他能不能看得清楚二人中間的交手,躲避靈活歸靈活,但南邵郡主若是一腳把殺手給蹬飛出去了顯然是相當不合适的。

呼嘯的羽箭極準極穩,重重沒入殺手背心。

他怒目圓睜固定住,仍想憑着最後的力氣上前刺殺,被趕上來的賀霄從身後攥住了脖頸,把人拖開扔在地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咬毒自盡了。

賀霄驚魂未定,剛才那一瞬間的兇險他眼睜睜看着要慢一步,還以為她必定躲不過去就要香消玉殒。

剛剛才重逢相見的心上人,卻是幾次三番受到危險,賀霄難以平息心底湧動的情緒,上前用力将人按進了懷裏。

沈北陌原本是沒這麽狼狽的,最後滾的那兩圈屬于意外,确實是灰頭土臉了些,汗和泥灰粘在臉上,現在被他勒在身前,揚着下巴斜斜盯了他一眼。

“沒事了,讓你受驚了。”賀霄一遍遍安撫着她,也是在平息自己激蕩的心情。

“沒事了?”沈北陌不陰不陽一聲嗤笑,“馬後炮。”

賀霄撫着她的後背,自責沉悶道:“是我的過失,離開隊伍前沒有叮囑好他們……”

話到一半,他注意到了她頭發間那股無法隐藏的草藥味,是燒過熏出來的,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轍,賀霄有些難以分辨究竟是誰身上帶的,貼近了她的鬓髻聞了下。

察覺到他動作的沈北陌心裏一跳,緊忙将他推開,往後退了些距離。

“你身上什麽味道這麽嗆人。”她掩住鼻子率先發問。

賀霄沒說話,盯着她看了一會,聯系起之前的猜測,中間卻是仍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剛才的殺手是從哪來的,若她真有幫手帶着她搶馬偷偷去見沈北陌,那人又為何将她孤身棄在荒郊野嶺。而且南邵記錄在冊的文武百官連同家眷一起,皆是要服從調配,且有專人看守,即便是尋常南邵百姓,只要戶籍文牒在官府冊,也都是暫留城內不會放行外出的。

理論上來講,不該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才對。

但若是沒有,赤羽軍的并将個個訓練有素,右後翼是人字形隊的薄弱點,但正因為是游走機動的職責,選中的士兵也都是極其講究靈活應變和警惕性的。她一個姑娘家,即便再如何聰穎,要一招制敵把人打暈了搶馬,也着實有些難辦到。

賀霄心頭的疑窦久久難以消散,只溫聲答道:“草藥味,熏上去的,沒那麽好掉。很難聞嗎?”他擡手往自己胳膊上聞了把,然後又故意撩起她身前的一截長發,“別沾你身上去了。”

沈北陌拉回自己的頭發,但心裏明白,這種距離,別說賀霄這種鼻子好的,即便是嗅覺再差,也用不着湊在鼻尖下聞了。

她沒再作聲,賀霄雖是沒有要點破的意思,但沈北陌心裏清楚,這個狡猾的男人必定起疑了。

或許現在一時半刻還沒有将心思打到她和沈北陌之間的聯系上去,但許多東西,原本就經不起推敲,或許差的就只是那麽一瞬間的靈光乍現。

從山道回去的路上,沈北陌跟賀霄騎在一匹馬上。

她不想讓身上的草藥味再提醒賀霄自己可疑,避開了他頭部的位置。

賀霄用胳膊将人撈正,說:“現在避也沒多大用,估摸你身上反正也沾上了,這氣味回去沐浴就能洗掉,稍微忍耐一會吧。”

沈北陌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同騎在一匹馬上距離自是近的,賀霄也在看她,兩雙眼睛交彙了片刻,她又轉了回來。

沈北陌雖是個姑娘家,但從小就愛舞槍弄棒,性子也是個風風火火的,後來在軍營裏跟群大男人直來直往慣了,最受不了的就是話不給說明白,這麽不上不下的被人吊着。

她有點煩躁,但卻無可奈何,誰知道替靈珑嫁人,能嫁到他頭上去。

若是早知道,沈北陌想着,但若是早知道也得是她來嫁,換成那傻姑娘,光是開頭的那趟刺殺,就已經輪回路上哭鼻子去了。

“這一路三番兩次讓你遇刺,賀某心裏實在難安。”後面的男人忽然開了口,他沉着說着,“從今日起,郡主的看護之責由我親自負責,我會寸步不離守着你,必不會再叫郡主遇險。”

沈北陌眉頭皺的比天高,“寸步不離?你是監視我吧。”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男女授受不清,是整日整日看見這麽張要來氣的臉,傷勢怎麽養的好。

“談不上監視。像你說的,連個女人都保護不好,太丢人。”賀霄輕笑着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靈珑,你若再出點什麽岔子,我真的只能以死抵罪了。”

“這兩撥人我會着人徹查,必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他強調着說。

沈北陌冷笑一聲沒接話,過了良久後才忽然道:“都說聖心難測,楚帝還未正式下旨,不見得就一定是你娶吧。”

“是陛下。”賀霄先是糾正她的措辭,“有些稱呼,還是早些注意的好,我聽見了不會與你計較,但進了皇城就不一樣了。”

然後篤定回答道:“是,你只會是嫁給我。”

沈北陌揚起眉,陰陽怪氣道:“帶兵打仗的頭将,來娶隔了國仇的公主,你們大楚可真有意思,存心戲弄人還是在羞辱誰?”

“靈珑,”賀霄的聲音平穩溫和,勸慰說道,“我知道,在你的立場上,不論嫁誰都難受,或許尤其是我。但人不能只看眼前,往往要換個角度想想問題,南邵歸入大楚疆土,一應政策都要變革,你是覺得自己必定是入京為質,所以才覺前路無光,但就像我說的,凡事都有兩面性,你是前南邵皇室唯一奉诏入京的宗親,接近天子,也最接近政權中心,有許多事情,要比遠在邊陲的湘州府君好辦的多。”

“而我,作為你未來的丈夫,也可以在這跟你交一句實底。在整個大楚,我的實權,要比許多名義上的皇子或是大宗親,還要大得多。”

賀霄循循善誘着,在心上人面前就想展現出足夠讓她依靠的實力來,“所以,與其嫁給別的旁的宗親,有那許多高門子弟的陋習難為你,倒不如跟我,至少,我是真心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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