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遠看群英荟萃

遠看群英荟萃

想到這幅畫背後可能代表的意味, 宋修遠的腳步不自覺放慢。

恩師自身畫技高超，與他人以書畫相交倒不是什麽稀奇事，只是這晉王爺的身份着實敏感了些。

晉王爺如今正好不惑之齡, 雖他與先帝并非同母兄弟，但因為是繼後所出，所以也算嫡皇子。

睿王之亂後，要不是先帝的兒子中還剩下六皇子這根病弱獨苗, 如今這至尊之位上坐着的恐怕已經是晉王爺了。

“大人怎麽了？”看自家大人越走越慢, 跟在身後的宋文疑惑地問道。

宋修遠搖了搖頭, 又恢複了往日的步速，心情卻不再平靜。朝皇宮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的思緒飄得更遠了一些。

明面上，當今陛下榮登大位後，晉王爺一如既往地醉心書畫，一副閑雲野鶴的姿态, 和朝臣們來往也很少。

但背後的真實情況，他也說不好。

畢竟, 關于陛下身體不好的傳聞時不時傳出, 而後宮又一直無皇嗣出生，說不得就有人忍不住提前站隊。

但宋修遠怕的是, 自己的恩師也卷入了這漩渦之中。

平心而論, 他對當今陛下是滿意的。他這禮部侍郎之位還是陛下提拔上來的, 雖以前他直谏因為挨了不少罵, 甚至陛下氣急時說要砍了他, 但并沒有真的t重罰過。

如今陛下身體見好, 晉王爺卻似乎坐不住了……

一直等宋修遠走到禮部官署，他的思緒才被同僚的聲音打斷。

“宋兄, 快來看看這宮宴流程有沒有問題？”

宋修遠趕緊上前接過對方遞上來的冊子，開始認真核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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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除夕宮宴，是陛下宴請群臣的日子，可出不得一點錯。

……

為除夕宮宴奔波忙碌的不只有朝堂，後宮裏也忙成一片。

主管各司的太監和宮女們紛紛拿着冊子去跟各宮娘娘核對要置辦的東西。

不過，他們今年倒是省事了一些，因為各宮妃子們都聚在壽寧宮中，他們去這一處就好。

還沒靠近壽寧宮，裏面的歌聲和琴聲就傳了出來，裏面還夾着幾聲氣急敗壞的斥責聲。

“柳昭媛，你是不是在故意搗亂？”鄭貴妃柳眉倒豎，瞪着柳聽月，她實在不明白，就這麽幾個簡單的動作，怎麽有人可以做得如此離譜。

柳聽月讪笑着。

早晨，她早早來了壽寧宮，已經熟記歌詞的她可謂是信心滿滿，她在現代看過那麽多選秀，這種唱跳還不是手到擒來。

等開始學習動作時，她發現自己想太多了。

鄭貴妃和餘美人設計的動作很有新意，不僅和歌詞貼合，在旋轉跳躍間，既有舞蹈的柔美，又有武術的力度，煞是好看。

但被柳聽月一跳，簡直是人類早期四肢馴化實錄，主打一個手跳手的，腳跳腳的，手腳一起跳，當場摔個大的。

負責動作教學的鄭貴妃很快就不耐煩了。

在第十次糾正動作後，她翻了個白眼，直呼大名：“柳聽月，你這學習動作的天賦都跟我家碧果有一拼了。”

柳聽月聞言卻眼睛一亮，原來武将家裏也有這種肢體不協調之人麽，她對這個素未謀面卻同病相憐的碧果有了幾分好感。

她好奇問道：“碧果是貴妃娘娘的妹妹？”

鄭貴妃搖頭，“不，它是我小時候養的猴。”

柳聽月：？

雖然理虧，但她還是忍不住吐槽：“林蕭，你罵人你真夠高級。”

鄭貴妃還沒來得及說話，在一旁練習的林昭容先詫異地開口：“你怎麽知道我閨名叫林蕭？你怎麽知道我在心裏罵你了？”

柳聽月：？

三人面面相觑，柳聽月無奈扶額苦笑：“不，我不知道。”

嬉鬧了一通後，衆人練習得反而更帶勁了，看之前最受寵的柳昭媛手忙腳亂的樣子，大家心裏隐隐都出了一口氣。讓你以前那麽狂，哼！

……

壽寧宮的熱鬧，從早晨持續到日暮。

直到太監通報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衆妃的目光齊齊向門口望去。

程芷帶着德運走了進來，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長公主也跟着後面。

“臣妾參見陛下！”

“衆愛妃平身吧。”

程芷和幾個室友對上了視線。她之所以會在這個時間點前來，是柳聽月和林迎中午派人去通知的。

這幾天柳聽月并不想立寵妃人設拉仇恨，所以程芷進後宮也少。

按慣例宮宴那天，各家妃子是能見一見家人的，而陛下久不見衆妃可不是個好兆頭，為防止有人因此事生疑，所以程芷今天特意來刷一下存在感。

當然，之所以選擇這麽個場合，也是為了減少露餡。私下見某個妃子更容易暴露，萬一這“不舉”之事被識破就尴尬了，倒是這公開場合所有人一起見，程芷只需要裝高冷走過場就好。

“既然皇帝來了，大家今晚就都在哀家的壽寧宮用膳吧。”林迎說道。

不少妃子的眼神都亮了，她們看向林迎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太後娘娘果然靠譜，這妃子大學習的活動誠不欺我。

……

一頓令人滿意的晚膳之後，妃子們各回各宮，而程芷以“有事與母後商議”為由留了下來。

柳聽月和蕭寧儀也順勢留了下來，正好她們有一段時間沒交流情報了。

壽寧宮的內室裏，燭光搖曳，将四人的身影都拖得長長的。

林迎先開了口：“寧儀，你怎麽突然想到進宮了？”

“為了來選暗衛。”蕭寧儀簡明扼要地說道，“昨日芷芷派人去找我時，我恰好不在府中，得到消息時宮門已經關了，今天有空便來了。”

程芷接言道：“我帶寧迎選完暗衛後，正好收到你們讓我來這裏的消息，我們便一起來了。”

柳聽月會意地點頭，正好宮宴之前她們也想碰面一下。宮裏能套出來的信息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現在的突破口還得看宮外。

她看向蕭寧儀：“寧儀，你那邊有查到什麽消息嗎？”

“有什麽八卦嗎？”林迎也好奇地望過來，豎起了耳朵。

“确實查到一些信息。”蕭寧儀輕輕點頭道，“晉王爺打算和韓相聯姻，韓相還沒表态，但應該有所意動。”

三人齊齊擡頭，沒想到室友一開口就是這麽勁爆的消息。

“這麽說，他确實對這帝位有所觊觎？”程芷忐忑地望過去。

蕭寧儀目光微冷，“若非如此，他何必非得結交重臣，這可跟他閑雲野鶴的人設不符。”

“而且我覺得，他在宮宴時可能會有所動作。”

“宮宴上這麽多人，他竟然那麽大膽子！”林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瞪大眼睛怒道，“要不我們先把他幹掉吧。”

程芷連忙拉住林迎的手，讓室友重新坐下來。

她遲疑道：“我身邊有暗衛，應該不要緊吧。”

柳聽月緊蹙的眉卻沒有松開，她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芷芷，你穿越過來後，見過那個晉王爺嗎？”

“沒有。”程芷搖頭，“他在朝堂中擔任的只是閑職，一直都沒有上過朝，之前倒是給我送我一幅畫，但我直接讓德運收起來了。”

蕭寧儀朝柳聽月看了一眼，“你覺得他會試探而非真的動手？”

“對。”柳聽月點頭，又分析道，“芷芷穿過來後，朝臣對陛下的認知除了脾氣變溫和之外，必然還有一條是身體康複了。”

“若那晉王爺對皇位真有觊觎之心，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探陛下的身體康複是否确有其事，若是依舊是病弱之體，他只用等着光明正大上位就好，沒必要冒這個險。”

“所以，我覺得我們得防着他在這一塊做手腳。”柳聽月再次看向程芷，“芷芷，那個平日給你請平安脈的吳院判靠譜嗎？”

程芷點頭：“德運說吳院判是信得過的人。”

“那就好。”柳聽月松了一口氣，“這場宮宴對我們很重要，這是我們的危機，也是機會。”

“我和林迎這幾天故意把妃子們召集在一起，也是為了此事。妃子們會見家人，可能會往外界傳不利于我們的消息，但我們也可以從她們那裏獲得我們想要的消息。”

“我們要做的是降低前者的風險，再提高後者的可能。”

蕭寧儀投去贊同的目光，接言道：“這兩天我會繼續在宮外調查，看能不能再找出和晉王爺私交較密的大臣。”

“那我上朝時也多觀察，看看誰是韓相一派的。”程芷舉手表态道，“說不定他們背後也與晉王爺有關聯。”

看室友們都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林迎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我要做什麽？”

柳聽月和蕭寧儀異口同聲：“穩住林家。”

“林相明顯是知情人，但他卻并非和德運完全同一條心。”柳聽月看了一眼屋外，猜測道，“他或許也瞞着德運留了後手。”

德運是宦官，他只能依附于陛下。

但林相不同，看他把女兒嫁給先帝，又讓林昭容入宮的舉措來看，他可能确實忠于先帝和陛下，但權術和林家的榮耀無疑也被他擺在極高的地位。

林迎吃驚：“你的意思是林家的人可能會借着宮宴見面的機會告訴我這個後手？”

柳聽月點頭，“很有可能，畢竟你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且芷芷剛醒過來的時候，他不就派人來告訴你了嗎？”

“那我該怎麽應付呢？”林迎急切地問道，她做事喜歡莽着來，要麽就直接陰陽怪氣，但這技能明顯沒辦法用到和林家人的交流上。

“你可以……”柳聽月的聲音越來越低。

……

內室裏的交流持續了很久，而此處在京城的一處別院中，也有兩人正暢快地聊着。

一襲青衫，面容溫文爾雅的青年男子展開手裏的畫卷，發出驚嘆，“此處的重墨渲染，極妙！t”

而旁邊的中年男人則慢悠悠捋着自己的胡須，笑道：“和韓小友相比，本王的靈氣倒還差了些。”

“王爺過譽了，小生愧不敢當。”韓子軒回應了一句後，又沉浸在對這副山水畫的欣賞中了。

這讓晉王爺準備好的下一句話噎在了嗓子裏。

一炷香後，眼看着這夜色越來越深，而韓子軒依舊沉迷賞畫不可自拔，晉王爺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

“韓小友這般青年才俊，若本王能得此佳婿，此生無憾啊。”

“哈哈哈，不知子軒對此事意下如何啊？”晉王爺笑道，似乎只是随口提及此事，但他的目光卻緊盯着眼前之人的表情。

韓子軒依舊是那副守禮的樣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軒婚事但憑父親做主。”

晉王也爺的嘴角抽了抽，這孩子也太死板了些，一點都不像韓相所出。

韓相可是個老滑頭，到現在還在搖擺呢。

若是之前，他倒也不急，他略通醫術，之前陛下那副樣子分明是短壽之相，而後宮一直無皇子出生，那位置他很快就能名正言順地坐上去。

但誰知道，這陛下的身體居然就這樣好了。

他前去找吳院判試探，但那吳院判只說新方子對陛下确實有些成效，其他的一概不言。

他等了那麽多年的事，怎麽可以就這麽一朝放棄。

晉王爺遙望着皇宮的方向，冷笑了一聲，他可不信這世上真有那麽厲害的藥方。

他再清楚不過，那六皇子六歲那年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能茍延殘喘了那麽多年已是萬幸，怎麽可能如其他人所說那樣恢複得與常人無異。

這其中必有蹊跷。

他的眸色越來越深，除夕宮宴就要到了，是時候試試虛實了。

……

兩日後。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這各方都盼着的除夕宮宴，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