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你要跟我談感情?
你要跟我談感情?
天香樓二樓, 陸餘從另一個包廂裏探出頭,正好看到站在外面發呆的宋修遠。
他眼睛一亮,開心地招呼道:“宋兄, 你站那裏幹什麽呢?快進來快進來,就等你了。”
宋修遠被熱情的陸餘拉進了包廂裏。
“宋兄,你終于來了,快上座!”其他人也熱情地迎上來, 這宴席, 是為宋修遠而設, 所以此時菜雖已上桌,卻沒人動筷子。
早朝時他們沒為宋修遠說話是怕引火燒身, 但好歹同門一場,這到了私底下,自然要想辦法維護一下交情。
尤其是這會看到宋修遠臉黑得可怕,他們更心虛了, 語氣也愈加客氣。
宋修遠順勢坐下,腦海裏卻還回想着剛剛看到的那一幕。
衆人見他興致不高, 便都過來敬酒, 還好不管誰敬酒,他都會喝下。
陸餘見狀松了一口氣, 肯喝酒就說明宋修遠接受了他們的歉意, 以後共事也不用那麽尴尬了。
“來來來, 宋兄, 我再敬你一杯。”
宋修遠再次機械地端起酒杯, 一飲而盡。
觥籌交錯, 氣氛漸漸熱絡起來,聊到興起時, 有些人便也口無遮攔起來。
“要說成為這長公主驸馬也不錯,那長公主可是咱大臨朝第一美人,宋兄有福了。”
“是呀,宋兄才貌雙全,和長公主站在一起該多賞心悅目。”
“正是!佳人就該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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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配麽?宋修遠又飲下一杯酒,溫熱的酒沿着喉嚨往下,讓全身多了些熱氣,而那股似有似無的香味似乎又開始在鼻尖圍繞。
但下一瞬,他又想到另一個沾染上熏香的人。
若說長公主求賜婚是為了報複他,那與這韓子陵獨處又是為了什麽呢?
廖倜司的聲音打斷了宋修遠的思緒,他也起哄道:“我們合該恭喜宋兄的。”
宋修遠握着酒杯的手一頓,明明他上午還堅定地要退婚,但不知怎麽的,再聽到這些恭喜之語,竟沒有刺耳了。
這一場飯局,衆人都喝得盡興。
出天香樓時,宋修遠擺了擺手,拒絕了陸餘要派馬車送他回家的好意。
“我帶着宋文走回去就好,正好散散這酒意。”
陸餘點了點頭,看宋修遠步伐穩健,也不像要醉倒的樣子,而且還有書童宋文在旁邊跟着,應該無礙。
他揮揮手,“那宋兄慢走,明日早朝再見了。”
……
夜風微涼,宋文跟在自家大人身邊,看着大人行走時擺動的衣袍,沒敢開口說話。
那些人看不出來,但從小跟在宋修遠旁邊的宋文再清楚不過,自家大人最為克制守禮,飲酒很少超過三杯,今日他明顯是心情不佳。
但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大人是為何不開心。
他努力回憶,大人黑臉似乎是從見到韓家小公子開始?但那韓家小公子也沒和大人說什麽話呀。
“難不成是大人和韓相在朝堂上起了争執?”宋文默默猜測道。但事關朝政,他就不好多嘴了,所以他只默默跟着宋修遠身後。
但很快,他就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大人,走錯了,回府不是那邊。”宋文幾步上前攙住宋修遠,阻止他往另一岔道上走。
他這下确定大人絕對是喝多了,居然連家住哪裏都能記錯。
“沒走錯。”宋修遠拂開宋文的手,眉頭蹙起,聲音低沉,“去長公主府。”
“大人,要不明日再去吧,都這麽晚了,說不定長公主都睡下了。”宋文勸道。
“去長公主府。”宋修遠又說了一遍,說完還瞪了宋文一眼,似乎生氣他聽不懂自己的話。
宋文拗不過自家大人,便順着他一路往長公主府去。
他心想,和喝醉的人根本講不了什麽道理,等大人被拒之門外,自然會乖乖回家了。
……
長公主府。
“誰呀?”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門房不耐地打開門。
一股酒氣鋪面而來,門房皺緊了眉,說道:“長公主已經歇下了,這位大人有什麽事明日再來吧。”
宋修遠沉着一張臉,腳步不肯挪動,也不說話。
宋文無奈,只好上前好聲說道:“我家大人是未來的驸馬爺,找長公主有要事,煩請通報一聲。”
門房就着燈籠的光仔細打量了一下,終于認出這是今天才上過門的宋大人,想了想,還是去通報了。
……
蕭寧儀聽到通報的時候,正在書房裏看書。
她看的是先帝命人編纂的大臨朝建國史,雖溢美之詞很多,但多少能了解一些信息,也可以揣摩出一些東西,比如這個朝代對于女帝執政的态度。
大臨朝建朝以來,沒有出過女帝,卻有過垂簾聽政的太後,所以她們幫助程芷恢複身份收攏權力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殿下,那宋大人又來了。”水秀立在一旁躬身說道。
“他又來幹什麽?”蕭寧儀想到今天在天香樓的偶遇,她實在想不通對方這會來找自己幹什麽,難不成以為自己一天的功夫就能松了口?
“喊他進來吧。”她說道。
“就在書房見嗎?”水秀不确定地問道。
蕭寧儀點了點頭,這裏早就燃起了火爐和熏香,比前廳舒服多了。
她繼續窩在躺椅上,也懶得起身。
很快,水秀領着宋修遠走了進來,宋文則留在了屋外。
宋修遠剛進來時第一眼并沒有看到蕭寧儀,而是看到了書案上的一疊畫像,最上面的一張,赫然是今天他在包廂門口遇到的韓子陵。
他想走近看得更仔細些,卻聽到有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宋大人,這深夜造訪,莫不是對本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聽到對方這戲谑的語氣,宋修遠也顧不上畫像了,他步伐穩健地邁到屏風後,正欲理論,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昏黃的燭光下,美人斜倚在躺椅上,身上輕覆着狐裘,纖纖玉指握着半卷書卷抵在下巴上,鬓邊一縷長發垂下,神情慵懶又恣意。
美得驚心動魄。
宋修遠反應過來,猛得扭過頭去。
這這這,簡直成何體統。上次穿着常服見他,這次更是連發髻都松散着。
難道,她是真心想與我談婚論嫁?
宋修遠剛一升起這個念頭又立即被自己否決了,長公主是在報複他,他要清醒一點。
蕭寧儀懶懶地擡眼,就看到了扭過頭僵硬地站在那裏的t宋修遠。
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的側臉,鼻梁高聳,睫毛顫動,下颌線清晰。不知是不是飲了酒,這張平時清清冷冷的臉此時帶着薄紅,瞬間多了些豔色,倒是賞心悅目。
所以,蕭寧儀開口說話的語氣還算不錯。
“宋大人莫非是來我這裏罰站的?”
宋修遠終于扭過頭來,眼睛卻不敢直視眼前的人。
他目光落在旁邊的燭火上,低聲說道:“在下前來,只為告知長公主一聲,長公主身為皇室成員,頻繁私下見朝中大臣或相關人士怕是不妥。”
蕭寧儀懶洋洋應道:“宋大人,你過來些。”
宋修遠腳步移動,在距躺椅一步的距離停住腳步。
蕭寧儀坐起身來,擡頭直視宋修遠,問道:“那我想問大人,如果大臣非要來見我,該怎麽辦呢?”
“那殿下也該保持些距離。”宋修遠說完就去看蕭寧儀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嘴角的笑意裏帶着些嘲諷。
他終于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是在說他,說他一日兩次主動來訪,宋修遠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你,我,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他急得連稱呼都亂了,“在下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在下是太後親封的驸馬。”宋修遠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哦。”蕭寧儀語氣上揚,“宋大人上午不還上門讓本宮求太後收回旨意麽,這不到一天的功夫,對這身份就如此适應了,宋大人不愧是出了名的才子,這适應能力果然遠超一般人。”
聽到這諷刺的話語,宋修遠聲調提高了些許,含着一些愠怒:“殿下不要岔開話題。”
“在下說的是天香樓的事,當時,在下看到了殿下,也看到了韓子陵。”
“殿下私下去見韓相之子,莫不是想幹涉朝政?”宋修遠緊盯着蕭寧儀的眼睛,似乎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蕭寧儀眼裏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難怪這人一副受了刺激的樣子,原來是當時認出了自己。
雖說這并非她的預期,但也未必不是好事。
她冷笑道:“宋大人一口一個本宮幹涉朝政,可有憑證?”
宋修遠被她理所當然的态度激起了怒氣,“那韓小公子和長公主素無來往,長公主突然私下相見,還獨處一室,這可不是在下捏造的。”
“哦。”蕭寧儀重新躺回椅子裏,聲音還是不冷不淡的。
“宋大人太高看我了,與其說我在私聯朝臣,不如說我在私會情郎呢。”
“那韓子陵長相好看,說話也好聽,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不像宋大人,總板着一張臉,看得讓人怪害怕的。”
宋修遠一張臉板得更厲害了。
那韓子陵,哪裏比得上他。但這話他不能說,要不他怕對方說出他更難招架的話來。
他站在原地,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蕭寧儀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大人想退婚不如趁早。”她的眼裏似乎有種引力,讓他移不開眼,“要不,我怕宋大人到時候就舍不得了。”
宋修遠被這句話一激,竟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甩衣袖,轉身就出了書房。
宋文趕緊跟上,“大人,等等我。”
……
片刻後,水秀進了屋,她垂首彙報道:“殿下,宋大人已經出府了。”
“嗯。”蕭寧儀繼續拿起書看着,一點都沒受剛才事件的影響,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水秀的錯覺。
水秀忍不住問道:“殿下,這樣會不會把宋大人逼得太狠了?”
她知道殿下是為了報複宋大人,但這樣不斷刺激對方,她怕對方做出了過激的事情來,比如寧可自污也要拒婚,到時候損害的是長公主的名聲。
蕭寧儀朝屋外的夜色看了一眼,說道:“不逼狠一點,他怎麽舍得去求助自己的恩師呢。”
目前,張太傅的态度是最晦暗不明的,她得讓對方動一動,動一動,就能看出端倪了。
她收回目光,将手裏的書翻了一頁,屋裏再次安靜下來。
看殿下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水秀也噤聲了。
書房裏又恢複寧靜的氛圍,只燃燒的爐火偶爾發出噼啪聲。
……
第二日下朝後,出了宮,宋修遠走得很快。
宋文費力地跟上自家大人的步伐,看着眼前這偏了方向的路,他問道:“大人,不去禮部上值嗎?”
“先去見見老師。”宋修遠應道。
宋修遠被張府的下人迎進去的時候,張太傅正在書房裏點茶。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張太傅銀白的發絲上,他的動作沉穩而優雅,正一手持茶匙,輕輕地舀起一匙茶葉,放入紫砂茶碗中。
聽到有人走進來,張太傅的目光未動,依舊落在眼前茶碗上。
他用茶匙輕輕壓着茶葉,然後提起紫砂壺緩緩地将熱水注入碗中,茶水在碗中旋轉,漸漸染上了茶葉的翠綠色。随着手腕的轉動,茶葉逐漸鋪展開來,散發出更加濃郁的香氣。
宋修遠靜靜地站在一旁,等這點茶的步驟全都完成,才上前認真行禮道:“學生拜見恩師。”
“坐吧。”張太傅伸手示意道。
宋修遠在茶幾的對面跪坐下來,正要開口說話,一杯茶就被推到他的面前。
“先品茶,這可是難得的好茶。”張太傅道。
茶香袅袅,清新怡人,品完這杯茶,宋修遠浮躁的心也跟着慢慢靜了下來。
看自己這得意門生終于有了幾分往日沉穩的樣子,張太傅才開口道:“是為了長公主一事來的吧。”
“正是。”宋修遠坐直了身體,看向張太傅,心中多了幾分安心,恩師雖久不上朝,但對朝堂動向還是了如指掌的。
只是還不待他開口請求,張太傅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自己解決吧。”
“可——”宋修遠不解,若是老師出面,陛下肯定願意賣個面子,讓太後收回旨意的。
“修遠,你可記得當初你出仕時我跟你說過的話。”張太傅不疾不徐地說道,“戒驕戒躁,凡事不可魯莽。”
激進彈劾長公主,是魯莽;朝堂上公然拒旨,也是魯莽。
張太傅語重心長道:“若要長公主松口,你得知道她所求的是什麽呢?”
宋修遠若有所思。
“你不願意成就這番婚事,長公主也未必樂意,你切不可先自亂了陣腳。”
“你不願當驸馬,無非是想繼續為朝廷幹實事,但你現在魂不守舍的樣子,只怕還未因驸馬斷了仕途,就要因誤了政事而毀了仕途。”張太傅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嚴厲。
宋修遠一震,自己這兩天确實在此事上分心太多,工作時都有些神思不屬。
“學生懂了,謝老師賜教。”
宋修遠再次叩首謝過恩師,擡頭起身時,眼睛的餘光卻看到旁邊書案上半攤開的一副山水畫。
因他知道老師更擅畫花鳥而非山水,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副山水畫畫得極好,畫風讓宋修遠很是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裏看過。
他的思緒被張太傅的聲音喚回。
張太傅點頭揮手,“快回去吧,宮宴将至,禮部萬不可出亂子。”
“學生謹記。”
宋修遠出了張府,走到路上時突然靈光一閃。
他想到那副畫的畫風為何如此熟悉了,那分明是閑山道人最擅長的風格。
而閑山道人,是晉王爺的別名。
宋修遠的眉頭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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