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帽子的顏色

這帽子的顏色

韓府, 書房裏。

韓晉鵬已經換上一副慈愛的的面容，他看着韓子陵，語氣溫和道地問道：“聽你娘說你近日經常出門, 都去哪裏玩了？”

韓子陵一時有些支吾，“就随便逛逛。”

“和朋友多聚聚也好。”韓晉鵬輕輕點頭，又道，“若是零用不夠, 就去大夫人那裏支些, 出門在外, 總不好太過小氣。”

“好的，父親。”韓子陵應道, 看父親這會心情似乎不錯，他幹脆深吸一口氣，直接問道，“父親, 大哥的婚事是不是快定了呀？”

韓晉鵬擡眼看了他一眼，“你關心這個做什麽？”

“因為得大哥先成親了, 我才好成親。”韓子陵低聲說道。

韓晉鵬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怎麽, 你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韓子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聲音更低了, “嗯, 我喜歡長公主。”

“嗯。嗯？”

韓晉鵬揉了揉耳朵,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誰？永泰長公主？”

“是，兒子心怡于她, 想當長公主驸馬。”韓子陵擡起頭，認真說道。

聽了這番話，韓晉鵬只覺得腦子瓜子嗡嗡的，怎麽小兒子也開始跟他整幺蛾子了。

不過，看兒子那一臉期盼的樣子，他又不忍心直接怒斥，他起身從書案前站起來，走到旁邊茶幾旁的椅子上坐下，朝韓子陵揮手，“你也過來坐下，跟我好好講講。”

韓子陵乖巧地在茶幾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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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開頭後，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韓子陵不再結巴，認真地看向父親，“父親，我想成為長公主驸馬。”

“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呢？”韓晉鵬耐心地引導着。

“昨日我與朋友外出閑逛，遇見了長公主，她長得真好看，我想天天見到她！”

韓晉鵬睜大了眼睛，小兒子以前只知道貪吃，他竟然不知他已經開竅，還有這心思。

他緩緩道：“你可知道，當了驸馬仕途可就難了。”

韓子陵點頭，“反正我也考不上，驸馬都尉可是個從五品的官呢。”

聽兒子這理直氣壯的語氣，韓晉鵬噎了一下，但一思索，又發現此話竟然甚是有理。

他捋着短須笑了，“那萬一長公主看不上你呢？”

韓子陵的俊臉微微泛紅，“長公主誇我長得好看來着。”

韓晉鵬握着茶杯的手又是一頓，他這兒子別的優點沒有，但這張臉确實沒得說，或許長公主就好這一口？

他的神色帶上了幾分沉思。

長公主作為先帝最寵愛的女兒，無論是誰登基上位，都會把長公主好好供起來。

若自己這小公子真能成功入贅公主府，或許也是他們韓家的一大保命符。

韓晉鵬的心中已有了偏向，但他還是繼續問道：“可長公主已有賜婚在身了，這事你可知道？”

韓子陵點頭，“聽說了，但別人還說長公主不是真心喜歡宋侍郎，後面肯定會退婚的。”

韓晉鵬也颔首認同。

他倒不是因為擅長揣摩長公主的喜好，而是他相信張太傅不會讓一樁婚事毀了自己的得意門生的前途的。

“好，那你便放手去試試看吧。”

“但你記得，不可惹怒了長公主，也不能在外敗壞我韓家的名聲。”

“謝謝父親大人。”韓子陵眉開眼笑。

……

韓晉鵬設想的情況是他一邊偷偷與晉王爺商談，他的小兒子一邊偷偷地追求長公主。

但想象很美好，現實的情況卻像一匹野馬一樣一路狂奔。

不知怎的，“韓相家小公子迷戀上長公主，天天往長公主府送東西”的消息像風一樣傳了出去，并且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正是正月賦閑的時候，大家有的是閑情八卦。

盡管韓晉鵬在意識到事情不對的時候，趕緊把韓子陵喊過來叮囑了一番“不要太過聲張”。

但傳出去的八卦哪有收得回去的道理，這件事還是成了很多人茶餘飯後閑談的內容，畢竟，這場戲裏還有年少有為的宋侍郎呢。

長公主求旨賜婚，宋侍郎婉拒美人，小公子癡心一片，勇挖牆角。

這瓜，真好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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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六那日，韓子軒踏青回來時就帶回了晉王爺的邀請。

但韓晉鵬卻不敢妄動了。

原因無他，現在京城裏的人都盯着韓家，他和夫人時不時就被問道：“喲，韓相，你家大公子可有開始議親啊，可別耽誤了你家小公子哦。”

更是有不少“好心人”提出要幫他家大兒子說親。

“不知韓夫人中意哪家的千金啊，說不定我可以幫忙搭根紅線呢。”

本來他是想低調些與晉王爺開始議親，現在完全低調不了了。一向謹慎的他只好把這些往後延，至少要等大家八卦的熱情散去了再說。

……

在韓家成為八卦焦點的時候，這場戲中的另一個重要當事人，卻對這些一無所知，京城裏的熱鬧并沒有傳到小巷裏這座不起眼的府邸裏。

宋修遠自從正月初三去張太傅府上拜訪之後，就潛心在家裏研究古籍。

太後娘娘的壽辰快到了，今年他是主管此事之人，不可出差錯，他便想着趁着這假期多查些資料。

但等他從古籍中探出頭來，再次開始上早朝之時，他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陸餘和廖倜司更是幾次欲言又止。

不過，他忙于太後壽宴之事，也無暇顧及。

就這樣過了三天。

“宋兄，等等。”下值時，陸餘從後面追上了宋修遠。

宋修遠回頭，發現廖倜司也跟在旁邊，他狐疑問道：“陸兄，怎麽了？”

陸餘沒有應答，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個帽子，遲疑了一秒便心裏一橫猛地塞到宋修遠手裏，“宋兄，送你的。”

宋修遠定睛一看，手裏的這頂帽子是絲綢質地，造型簡潔而考究，只是這顏色，過于鮮豔了些，竟是翠綠色的。

“不用，陸兄還是留着自己戴吧。”宋修遠手往前一伸就要還回帽子，無功不受祿，他怎能平白收人禮物。

“使不得，使不得。”陸餘猛地朝後跳了一大步，差點摔倒。

等他站穩後，又連連擺手，看向宋修遠的眼裏多了幾分同情，“宋兄，要不這帽子的顏色你多琢磨琢磨？”

“有些話我們也不好多說，宋兄你多留意京城最近盛傳的消息吧。”

言畢，陸餘便和廖倜司就先行離開了，臨走時他們還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宋修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宋兄應該能懂了吧。

身邊路過的其他同僚也忍不住朝這邊望過來。

宋修遠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但臉色卻越來越沉。

難怪從年後上朝第一天起，他就覺得身邊的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難怪陸餘他們前幾天幾次欲言又止。原來，他早就成了別人的談資啊。

他抿着嘴唇，攥緊手裏的綠色帽子，眼神望向長公主府的方向。

……

宋修遠來長公主府求見的時候，蕭寧儀正和韓子陵在書房外的石桌下棋。

她執起一顆白子，放到棋盤的正中間，開口道：“你大哥的婚事進展如何了？”

“父親最近沒有繼續提起此事，應該是怕過于引人注目。”韓子陵邊回答邊拿起一顆黑子放到了白子旁邊。

“是嗎？”蕭寧儀又下了一子，笑着應道，“若是有什麽變動，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這和她預想的情景差不多，人的本性就是愛八卦，所以她每次都以婚事做文章，自帶傳播效果不說，還能讓人忽略背後的暗線。

晉王爺這一步受阻，估計會去想辦法拉攏其他的朝臣，這時候程芷給她的暗衛就能派上用場了。

她露出一絲笑，這些小魚先不急，等時候到了就一把撈了，此時只需要先盯着即可。

不過，絆住了韓相這條大魚，那另一條大魚也該下網了。

蕭寧儀擡眸望向張太傅府邸所在的方向，正思索間，水秀來了。

水秀先是看了一眼正拿着黑棋琢磨的韓子陵，而後壓低了聲音禀報道：“殿下，宋大人在門外求見。”

“哦，讓他進來吧。”

“到書房嗎？”水秀又朝韓子陵的方向瞟了一眼，有些驚訝地追問道。

“對，就在這裏。”蕭寧儀表情不動地應道，又下了一顆白子下去。雖被黑子阻攔，但棋盤上的三顆白子還是斜着連成一條線。

“唉呀，沒防住！”韓子陵精致的五官皺在一起，驚呼道，“我不會又要輸了吧。”

石桌旁的兩人繼續下着棋，水秀默默退下了。

不多時，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着，而在這亂糟糟的排列之間，還是可以看到有五顆潔白的棋子連成了一條線。

“我贏了。”蕭寧儀嘴角上揚，笑容明媚而張揚。

一陣微風掠過，幾片落梅從枝頭輕輕飄落，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她的發梢上，粉色的花瓣成了最自然的裝飾。

韓子陵正要開口說話，擡頭間卻被眼前這一幕鎮住了，他感覺胸裏似乎有擂鼓在響，這坐過很多次的石凳，此時竟讓他坐立難安起來。

“怎麽，你想耍賴？”蕭寧儀的聲音喚醒他的思緒。

“沒，沒有。”韓子陵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不自然地移開眼去。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态，美人嘛，誰不愛看，看呆了也不丢人。

他一邊把棋盤裏的棋子歸到原本的棋盒裏，一邊歡快地說道：“殿下，和你下棋真好玩。”

他的棋藝很差，但長公主教他的這種什麽“五子棋”卻很簡單，他怎麽都玩不膩。

“我們再來一局吧。”韓子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蕭寧儀。

……

宋修遠進門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