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怒之下

一怒之下

壽寧宮裏。

妃子們正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說話, 只有陳昭儀俯首在旁邊的桌案上，提筆寫着什麽。

桌案上鋪着一張碩大的宣紙，但宣紙上第一眼讓人看到的卻不是字跡, 而是橫橫豎豎的線條畫成的表格。

表格最左側的一列裏，漂亮的小篆字體從上往下分別寫着“鄭貴妃、韓淑妃、張德妃……餘美人”，赫然是各個妃子的姓氏封號。

除了名字，表格橫行裏還填着日期, 而宣紙的最上方竟還書寫着八個大字“妃子大學習考勤表”。

陳昭儀正在對應的格子裏打勾。

鄭貴妃探過頭來看了一眼名單, 嘴裏吐槽道：“那個柳昭媛怎麽又遲到了？她嗜睡的情況還沒好呢？”

陳昭儀沒擡頭, 打完勾後，她又從“考勤表”下方抽中一張“積分統計表”, 一邊核對一邊随口應道：“她今日身子不太舒服，說是晨起後有些反胃，就派宮女來請假了。”

“喲，她那身子就是金貴, 毛病真多。”鄭貴妃挑眉道。

陳昭儀語氣冷淡地回道：“如果你不舒服，也可以請假。”

自從柳昭媛教給她這些提高效率的表格技巧, 還把這些事交給她做之後, 她就聽不得別人說柳昭媛的壞話了。

“我才不請假呢。”鄭貴妃立馬炸毛，她鳳眼一橫, “你是不是想在積分上超過我？”

陳昭儀無奈地搖搖頭, 這個鄭貴妃雖然嘴上愛找事, 但卻是參加活動最積極的一個, 她t現在是負責考勤統計的人, 自然歡迎這種人。

旁邊的張德妃見狀立即走過來說和, “陳妹妹巴不得貴妃娘娘天天來參加呢，可不是誰都能像娘娘這樣, 一直位居積分第一呢。”

聽了這話，鄭貴妃的臉上立即多了幾分驕傲，她輕哼一聲後朝陳昭儀道：“我出主意的踢毽子大賽可別忘了給我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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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美人聞言也趕緊說道：“陳姐姐，我前些天提議的嗑瓜子大賽也記得給我加分啊，最好多加一點，嘻嘻。”

陳昭儀點頭，她指着積分表上的數字，“都記上了，一切按規則加分。”

“姐姐真好。”餘美人看到自己第二的排名，滿意地笑彎了眼。

林迎坐在上首，睜大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幕，心裏啧啧稱奇，這妃子大學習打卡可真有用啊，不僅把妃子們團結起來了，還挖掘出好幾個人才。

她還記得，月月第一次拿出考勤表時，陳昭儀那發亮的眼睛。

誰能想到，陳昭儀和張德妃關系好的真相居然是，陳昭儀喜歡幹活，而張德妃代管後宮事務，有活給她幹。

張德妃是個擅長社交的人，但陳昭儀卻是愛悶頭幹活的人，兩人湊在一塊，把這兩年的宮務管理得倒是井井有條。

若不是親眼所見，林迎是萬萬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熱愛工作之人。

但既然有人喜歡工作，那當然要滿足她啦。

很快，這考勤和統計的工作就分到了陳昭儀頭上，那天陳昭儀看月月和她的眼裏都飽含感激。

而張德妃也幹上了擅長的活，她位份高，會說話，就負責起活動的組織和調控，以前，每次活動都需要柳聽月策劃，林迎組織，現在她們只需要當個顧問和參與者就行了。

林迎一臉滿意地望着底下熱鬧的妃子們，同時心裏默默算着時間。

那個她們醞釀了很多的消息，該傳出來了。

……

映月宮裏。

陽光透過內室的窗棂，撒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柳聽月斜倚在雕花床邊，她的面色蒼白，雙眼微閉，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顯得格外脆弱。

紫玉端來一碗小米粥，輕聲道：“米粥養胃，奴婢服侍娘娘用一些吧。”

柳聽月聞着這噴香的粥，痛苦地搖了搖頭，這會可不是吃東西的時候，要不她這些天都白演了，為了更逼真些，她半夜還偷偷給自己塗了系統産出的珍珠粉，打造了一個蒼白虛弱妝。

所以，她沒有應聲，而是猛地用手帕捂着嘴，發出幹嘔聲。

“娘娘。”紫玉趕緊把粥遞給旁邊的宮女，緊張地查看柳聽月的情況。

“娘娘，要不還是喊太醫來看看吧。”

柳聽月虛弱地擺手，“不用，這幾日常這樣，緩一會就好了。”

紫玉正要再次開口規勸，她身後端粥的宮女紫靈突然小心翼翼開口道：“娘娘，你莫不是有喜了？”

這句話如同春雷般在內室裏響起，屋裏所有的宮女都為之一震。

紫玉瞬間的眼裏露出了難以抑制的驚喜之色，說話的聲調都高了幾分，“娘娘，按您第一次在留宿在崇德殿的時間來算，若是有喜，現在正該是有反應的時候。”

她難掩激動地補充道，“而且，娘娘這個月的月事也還沒來呢。”

柳聽月雖心裏已經瘋狂點頭“太好了，你們終于說出我想要的臺詞了”，但她面上還是努力演出一種驚喜而茫然的感覺。

“會不會只是巧合，我月事向來不準的。”她的語氣裏有期盼，也有忐忑。

紫玉此時卻顯得淡定很多，她坐在床邊，認真看向柳聽月，“娘娘，是不是真的，喊太醫來看看就知道了，娘娘是有福之人，一定能有好消息。”

“好。”柳聽月在紫玉期盼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

前來診脈的太醫是吳院判。

這讓紫玉非常激動，吳院判可是太醫院裏最德高望重的太醫，就算娘娘月份淺些，吳院判出手，脈象也一定能把得準。

“臣參見昭媛娘娘。”

“吳院判快請起。”

柳聽月和吳院判對上視線，她微微點了一下頭，吳院判也微不可察地颔首。

“勞煩吳院判了。”柳聽月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手來，紫玉趕緊拿來了一塊軟墊墊在柳聽月的手腕下面。

診脈開始，屋裏一片寂靜，吳院判神情嚴肅，似在全神貫注地感受着脈象的跳動。

而宮女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太醫的診斷。

片刻後，在紫玉緊張的注視下，吳院判收回了手，起身朝柳聽月恭敬地行了一禮，“恭喜娘娘，娘娘這是喜脈，您有孕了。”

“太好了！太好了！”柳聽月激動地用手帕擦眼角，而後又用手輕撫自己的腹部，似乎驚喜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吳院判嘴角一抽，頭俯得更低了。

……

等吳院判一離開，映月宮裏的掌事太監有財就一臉喜色地出了門，快步向崇德殿走去。

在門口等待通報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

而一被召進殿內，他就跪伏在地上，高聲喊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昭媛娘娘有喜了！”

程芷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立即從龍案後站起身來，一臉激動看向報喜的太監：“此消息當真？”

有財肯定地點頭，回答道：“是的，陛下，吳院判親自診脈，确信無疑。”

德運聞言也立馬反應過來，他也跟着轉身跪下，“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大殿內其他的太監宮女也跟着道喜，一時間，整個崇德殿全是恭賀的聲音，周遭的氛圍因為這個喜訊而沸騰起來。

程芷大手一揮，“好！賞，大大地賞！”

……

德運再次來到映月宮，除了錦盒裏的黃綢聖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溜的太監，每人手裏都捧着賞賜之物，滿滿當當的。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聞後宮佳麗之中，有妃嫔柳氏，蒙天之幸，得孕龍種，此乃國之大喜，朕心甚慰，現賜妃嫔柳氏金冊，冊封為賢妃，另賜珍珠十斛，如意十柄……以彰顯其孕育皇嗣之功。欽此！”

柳聽月做驚喜狀，扶着肚子小心接旨。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後宮和朝堂。

柳府接到報喜的消息時，柳夫人開心得差點暈過去，柳湘晖更是激動地在廳堂裏走來走去。

他眼含熱淚，口中感慨道：“太争氣了，月兒真是太争氣了！”

看着宮裏送來的豐厚的賞賜，想到這還未出生的皇嗣，柳湘晖突然覺得，這丞相之位，他未必沒有一争之力。

……

一家歡喜一家愁，離柳府不遠的韓府，此時的氣氛就沒有那麽美妙了。

書房裏。

韓晉鵬的臉色陰沉地像是要滴水，他暗忖道：“那晉王爺也太陰險了，什麽陛下身體不行，子嗣有虧，竟都是來唬我的。”

除了憤怒，此時他的心裏還有一些慶幸，多虧了自己那小兒子突然要追求長公主，引起的風聲又太盛，讓他沒能順利和晉王爺議親。

要不這會他們怕是已經談妥，而到了那一步，他若再悔婚，就徹底得罪了晉王爺，要是順勢結了這門親事，又必會引起陛下忌憚。

看來，陛下這位置坐得穩固着呢，從今日起，他萬萬不可再與晉王爺有過密的牽扯。

想到此處，韓晉鵬趕緊朝下人吩咐道，“快，去把大公子給我喊過來。”

……

另一邊，此時的京城別院裏，晉王爺手裏的畫筆一頓。

“你說什麽？”他擡頭看向前來禀告的下人，短短幾個字，卻似乎包含無盡的怒意。

直接吓得回話的下人都結結巴巴起來。

“宮裏傳出消息，說，說柳昭媛，不，是柳賢妃，有，有喜了。”

“砰！”一個硯臺砸了下來，墨水濺到那個下人身上，他也不敢閃躲，只跪伏在地上顫抖。

“消息從哪裏來的？”晉王爺的眉頭緊鎖，一貫和煦的笑容消失，戾氣十足地問道。

“是宮裏的人去柳府報喜傳出來的。”

晉王爺正要發作，門外又有人前來禀告。

“又怎麽了？”他擡頭不耐道。

新進來的下人回道：“剛太常陳大人送來了一副畫。”

晉王爺按捺出自己的怒氣，接過了這幅畫，展開。

等看清畫上的內容後，他的怒氣更盛了，這分明是他前些日子送出去的，當時那陳禮輿還盛贊不已，如今卻把這畫送了回來，擺明是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又一聲敲門禀告聲響起。

晉t王爺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的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冷冷道：“怎麽，你也要禀告有人送畫？”

書房內的氣氛緊張而沉重，仿佛空氣中都凝結着一股即将爆發的風暴。

但這次來彙報的是一個新人，他完全沒聽出這句話外之音，還拍馬屁道：“王爺英明，這都能猜到，太厲害了！”

“一共有三幅畫呢，分明是右司谏許大人、承務郎朱大人和……”

晉王爺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将手中的畫狠狠地摔在地上，聲音如同雷霆般在書房內回蕩：“滾！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