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農業大摸底

農業大摸底

程芷話音落下, 金銮殿裏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緊接着，朝臣們的議論聲響起。

林俊郎的眼裏閃過一絲沉思, 陛下自從公開女子身份後，行事風格變了不少，似有大幹一場的架勢。

他眉頭皺了皺，目光落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德運身上, 這樣性子的陛下真的會按他們倆設想的那樣去做嗎？

此時, 站在一衆大臣中的蕭唯熙臉色也黑了幾分, 這女帝未免也太急了些，昨日才借着祈雨在百姓中提升了威望, 今日便起了拉攏讀書人的心思。

只是，科舉之事，事關重大，牽扯的派系衆多, 豈是那麽好動的。

他的目光假裝不經意地掃過衆人的表情。

果然，很快就有大臣站了出來。

“陛下, 這科舉之事, 不可兒戲，如此倉促地進行改革, 怕是會适得其反。”禮部尚書陳禮得說道。

“宋愛卿, 你覺得呢？”程芷看向禮部侍郎宋修遠。

宋修遠對頂頭上司審視的目光恍若未覺, 他穩穩朝前一步, 躬身答道：“臣以為此舉可行, 只是這考試的規則可能還需細化。”

“好。”程芷點頭, 她目光掃過群臣，語氣平靜, 卻透出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嚴，“此事朕意已決，禮部這邊便由宋愛卿主導吧。”

群臣噤聲。

陳禮得沒想到一向溫和的陛下竟當場給了自己一個沒臉，這分明是要拿自己殺雞儆猴，表達對近日朝臣們掣肘的不滿。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蕭唯熙，蕭唯熙輕輕搖了搖頭，他便沒再說話。

群臣的目光都放到了宋修遠的身上，這是陛下立下的靶子，告訴衆人一個信號，聽她的，才能更得重用。而宋修遠的接下來的應答是這場戲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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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遠雖低着頭，但仍感受到了那些打量審視的目光。

他心緒起伏，科舉本是為了廣納賢才，但近些年卻被重臣權貴把控，寒門難以出頭，他若不是機緣巧合拜入張太傅門下，怕是未必能能有機會高中。

他知道自己此時站出來，可能會被上司和其他同僚針對，若是女帝沒能坐穩這個位置，他更是萬劫不複。

但，他早覺得科舉之事該改革了，只是苦于無從下手，今日既有此機會，他自該親手攪一攪這攤死水。

宋修遠擡起頭，站直了身體，而後再認真行禮，語氣堅定而有力。

“臣遵旨！”

……

長公主府門前。

宋修遠擡頭望着這熟悉的牌匾，叩門的動作遲疑了一瞬。

上次，他來到此處是為了私事，與韓子陵對峙後被氣得甩袖而去，頗有幾分狼狽。

而這次，他卻是為了公事而來。

早朝後，陛下又召他去崇德殿叮囑了一番。

“這次的主考官是張太傅，朕記得他也是你的老師吧，正好可以和他交流一二。”

“另外，你籌劃的細節都要和長公主商議後再呈上來。”

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宋修遠還默默點頭，但聽到第二句時，他難以置信地擡頭，眼神裏全是震驚。

“陛下的意思，是長公主要參與此次科舉之事？”他問道。

程芷點頭，“愛卿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聽長公主的便是。”

宋修遠瞳孔又是一縮，他垂首道：“臣以為，長公主不宜過多幹預政t事。”

程芷沒想到他上次因彈劾之事被蕭寧儀用婚事戲弄了一通後，還敢再提此話。

她的眼裏露出一絲興味，這人還真是固執啊。不過，她對寧儀有信心，既然寧儀昨日對與宋修遠共事之事沒意見，看來就是不在乎此事。

所以，程芷只揮揮手道，“朕意已決，三日後，此事就要昭告天下，屆時朕要看到一個完整的方略。”

宋修遠帶着疑慮地退下了。

最近發生的諸多事情背後的确影影綽綽有長公主的影子。

但為何這科舉之事，長公主也要橫插一手呢？而且陛下為何又如何信任長公主呢？既女子可為帝，善于權術的長公主不該才是陛下最大的威脅嗎？

他着實想不通。

……

“吱呀”的開門聲打斷了宋修遠的思緒。

門房認出了他，登時一臉驚喜道：“宋大人，您來了，快請進來。”

宋修遠一頓，“你怎知道我要來？”

門房笑着應道，“長公主昨日說了，宋大人今日會來訪，還說若是見到您來了，直接請到書房裏。”

宋修遠又是一怔，她怎知自己會來，不過，下一瞬，他就覺得自己這想法太傻，科舉之事向來歸禮部負責，這事由自己主導之事，陛下想來也是提前知會過長公主的。

想到這裏，他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些，若她提前知道此事卻未拒絕，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不讨厭和他共事？

老樹吐芽，曲徑通幽，下人很快引着宋修遠到了書房外的院子處。

“殿下，宋大人來了。”下人通報道。

宋修遠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影，還是那個石桌旁，還是那棵熟悉的臘梅樹下，蕭寧儀正一個人對着眼前的棋盤發呆。

聽到動靜，蕭寧儀擡頭看了一眼，卻沒有起身，而是朝旁邊空着的位置一指：“宋大人，請坐。”

宋修遠施禮後坐下，他的目光落在棋盤上，雜亂的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他目光一凝，她這是在和自己對弈？

他突然想到上次她與韓子陵下棋的場景，不知為何有一種沖動，想問問那種特殊的圍棋下法叫什麽。

只是還不待他開口，就聽到對方吩咐道：“水秀，把棋盤撤下去吧。”

“是，殿下。”水秀利落地抱起棋盤，往書房走去，宋修遠的話噎在了喉嚨裏。

……

“宋大人可是對這次科舉的方略有什麽不解之處？”蕭寧儀開口問道。

宋修遠點頭，“這讓農戶、工匠、商人參加科舉考試，确實是廣納賢才之舉，只是在下擔心他們之中不識字者衆多，這考試怕是難以成行。”

“針對他們的考核方式自然是不一樣的。”蕭寧儀說道，她表情認真，與往日巧笑嫣然的樣子很不一樣。

“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做？”

“他們的考核是選拔制，只要能主動提供于民有益之術，皆可授官。”

“在下不明白，此舉是為何？”宋修遠疑惑道，“技藝精湛者未必适合做官。”

蕭寧儀說出了兩個宋修遠從未聽說過的詞，“你知道什麽叫農業大摸底和工業大摸底嗎？”

宋修遠茫然地看過去。

“農業大摸底，意思就是……”蕭寧儀笑着用古代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這兩個在現代效果極好的舉措。

宋修遠越聽眼睛越亮，大臨朝地大物博，民間未必沒有卧虎藏龍之輩，此舉或許真能讓朝廷收獲一些好用之法。

他略一思索，又提出一個顧慮：“只是這些法子可能都是他們世代傳承下來的，未必肯交出來。”

蕭寧儀的眼裏露出笑意，“只要好處給得足夠，沒什麽是不可能的。”

……

兩人一直聊到午膳時分。

等聊到後面，宋修遠的眼神完全變了。

以前，他見到的長公主，是巧笑倩兮，危險卻又吸引人的。

今日的長公主卻完全不一樣，她不茍言笑只言正事，一句都未曾逗弄于他，他卻心跳如擂鼓。

暖陽慢慢移到了天空正中。

見科舉之事捋得差不多了，蕭寧儀站起了身，恢複了平日那懶洋洋的姿态。

她看向宋修遠：“想來宋大人也是事務繁忙，本宮就不留宋大人用膳了。”

“在下不忙。”宋修遠脫口而出。

蕭寧儀詫異地看過來。

宋修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他素白的臉上透出薄紅，薄唇抿成一條線，他看向蕭寧儀，既已說了出來，再否定也沒意思，若是她願意留自己用膳……

在宋修遠隐含期盼的眼神中，蕭寧儀卻像沒聽到那句話一樣，朝一旁的水秀吩咐道：“水秀，送送宋大人。”

水秀立馬閃現過來，朝宋修遠道：“宋大人，請。”

宋修遠頓了一瞬才挪步，走到院門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個邁入書房的背影。

他自嘲地露出一絲苦笑，悶悶地走出了長公主府。

……

三日後，程芷翻看了宋修遠遞上來的折子後，将開恩科之事昭告天下。

“開恩科了！”

各州府縣，傳檄四方，天下士子為此沸騰。

但很快，在這次恩科的具體事項公布之後，輿論的風向就發生了變化。

某處書院裏，幾個書生學子正在讨論此事。

“趙兄，你聽說了嗎？陛下加開恩科了。”

姓趙的書生揮了揮手，“聽說了，這次我便不參加了。”

“啊，這是為何？”其他書生紛紛問道。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趙姓書生晃着腦袋說道，“和那些農戶商人一起考試，豈不是自貶身價。”

“而且這次女子居然也能參加科舉，簡直是颠倒陰陽，有辱斯文。”他氣憤道，“我就知道女子為帝，不合天理，看，這不就開始亂彈琴了嘛。”

“那如果以後都是這樣呢，趙兄你再也不考了麽？”有人好奇問道。

“她敢？”趙姓書生瞪着眼睛，“她難道不怕天下讀書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她。”

“這次我們應該都團結起來，都不去考，要不以後啊，有罪受咯。”

“真的？”有人被說得動搖了，“要不，我也先不報名了。”

……

很快，一封封折子傳到了京城，裏面夾着各書院書生的請願書。

開恩科，本是大喜事，但各地讀書人聯名上書，共抗此事。

女子不堪為帝的說法，一時間甚嚣塵上。